星落洞。

于观南心里莫名多出了一道火，滚烫地灼烧着他的心脏，他在山洞里打滚了很久，终于失去了控制。

他翻身扑在了了尘身上，双手撑在他两侧，只觉饥渴难耐，这位上神如同甘泉，只有贴在他身上自己才能得到些许缓解，可是片刻后，他身上如蚁群迁徙，令他抓耳挠腮，痛哭流涕。

他一个没忍住咬上了了尘的颈肩，心中万般克制，颤抖着身体，半呻吟，半哭泣，松了口后又小心翼翼地舔抵了起来，像品尝美味佳肴一般，舍不得大口吞咽，只能一点一点细嚼慢咽。

了尘没有立即推开他，只觉颈肩处隐约有些疼痛，而且被于观南舔得又有些酥麻，他抬手凝聚法力，轻轻打进了那意识混乱，毫无章法的人的身体里，将人打晕后把人从自己身上扒开了。

他轻抚额头，无奈道：“叫你跟紧我，才不见一时半刻就中了迷魂散，亏你还是个皇子，鲁莽行事。”

在阴界解决世钰的事情时，了尘便发觉于观南不对劲，这才将他领到了星落洞，鬼知道这小子才刚到这儿，就控制不住兽性大发。

之前厌火国撒给太商士兵的迷魂散就已经十分棘手，现在这个比之前的毒性更强，既能控制人心智，又能叫人生不如死。

怎么于观南跟了他后，总是中毒呢，到底还是凡人的体质太弱，经不起折腾。

大抵是耽搁不少时间，迷魂散已经渗入于观南心脉，与其血肉相连，若是了尘强行除去，只怕稍有不慎他就心脉尽断而死。

了尘将人丢到了石头床上，而后道，“我之前说过，事情结束后，各不相干，呵，你们凡人倒是挺会给我找事。”他垂下眼眸，到底还是心软了，“罢了，再救你一命。”

西北漠上常白宫离厌火国距离不远。

了尘带着于观南一路穿过沙漠，见过了西北四周岩壁大山上雕刻的尊尊大佛，以及混着沙土建造的宫观庙宇，烧香拜佛的人顶着烈日，络绎不绝地进进出出，香火气息扑面而来，叫人往下一看犹如雾里看花。

蛮荒之地居然有如此旺盛的香火，不愧是西北释空观音的居住地。

不久后两人便进入了一片绿洲。

绿洲里有一座村庄，上面有海市蜃楼，倒映的正好是常白宫的样子。了尘驾着祥云，一挥手便将其打散了，随后风沙四起，再一睁眼便到了常白宫下。

白玉宫殿高耸入云，巍峨雄壮，气势磅礴，此处只余下一片白茫茫，还有一条围绕其中蜿蜒曲折的天阶。

了尘一手扶着昏厥的于观南，踏着天阶而上，刚到常白宫门口，里面的神仙便等不及将殿门打开了。

宫殿穹顶上绘制着五彩斑斓的众神佛像，万物图腾，四周皆是金碧辉煌，这比那云霁山壮观不知多少。

“阿弥陀佛，真是难得，你怎么来了？”宫殿中央站着一位踩着莲花台座，身着清河白月袈裟，帔帛飘逸，后背金圈闪耀，脚踝裸露，手持金刚杵的神仙，他早在宫内等候多时。

释空头戴发箍，额间一点红痣，到底是个观音，高居神位，享有红尘容。

了尘看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来找你为的何事。”他将于观南往前一推，“帮我救人。”

“迷魂散？你怎么知道我有解救他的办法呢？”释空说着定定地看着了尘。

了尘面无表情，淡淡地回了他一句，“少说废话，你不救，那我可走了。”

他说着扶着人就要往回走，却被突如而来的一阵清风拦了下来，那神竟是从莲花台座上下来，光脚踩在了地上，“慢着，我自然会救，不过了尘，是不是要跟我说明一下这位的来历，以及你一个上古神仙怎么和凡人毛头混到一块去了？还有，是哪只厉害的恶鬼咬了你一口？”他还不忘指指了尘的肩颈，“这么深的口子，这恶鬼得有多厉害才能咬得了你。”

了尘一愣，往下看去，伸手摸上那几个深红的牙印，施法将其掩盖了起来。他舒了一口气，一个侧身就要离开，又被释空挡在了身前，“好好好，你不回答就算了，那么着急走干嘛？”他施了道法术，四周墙壁化开，雾气缭绕，二人面前出现一口温泉，再从了尘手里将于观南夺过，二话不说扒其衣物，丢到了泉水当中，“让他在这里泡上几天，等毒气随着汗水溢出，我再为他调理调理。”

他道：“如何，这番下来，你还走吗？”

了尘笑道：“自然是不走了。”

释空道：“你好不容易来这里一趟，必须多待几天。”他一边说一边拉着了尘就往一旁的湖心亭中走去，“你说说，你该不该罚，这么多年了也不见你来看看我，怎地，是嫌弃我太聒噪了，还是嫌弃我这常白宫无趣，比不上你那云霁山？”

“怎么会呢？常白宫烟火缭绕，比我那有人气。“了尘道。

亭子中间准备了一桌子上好的佳酿，还有一个四方玉石棋盘。

释空伸出手，“请。”

了尘便坐了下来。与释空上一次相见时隔三百年，想来真的很久了。

世间唯有两位上古神仙，而这两人情深意重，互为知己，只不过各自都忙于使命，一个镇东南，一个镇西北，相隔甚远，了尘的云霁山比这里更加清冷，也没有西北那么多信徒供奉，他整日里面对的只不过是一望无尽的汪洋大海，除了他那一间放有人间各处寻来的物件儿的小房间外，那地方他也觉得寂寥。

看着湖中常开的荷花，和那在水中到处游走的锦鲤，了尘道：“这地方不错，何时建的？”

释空一副傲娇样子，眯着眼睛轻笑，“我神机妙算，得知你要来此，早早就建了这湖心亭，知道你肯定喜欢。”

“没错，我很喜欢。”了尘道。

“既然喜欢，干脆在我这多住几百年得了。”释空道。

他大概太想留住了尘了，他这个人就是缺个说话的伴，不然一天天真的会被憋死，总不能再养几只神鸟吧？上次那只鸾雀才因为受不了他那唠叨的劲儿，撞死在了柱子上。

释空又一施法，将桌上的佳酿拆开，首先给了尘斟上了一杯，“这是西北有名的太白酒，你尝尝，合不合口。”说罢他给自己也斟上了一杯，举杯对着了尘，“来，干了！”

一饮而尽后，那酒气四溢而出，甘洌无比，辛辣无比，但却隐约有些清甜的口感。

神仙很少会如同这两位一样，肆无忌惮地喝酒畅谈，不顾及自身身份，可是两人都活了三千多年，何必又在意那么屁大点事情。说来说去，凡是做凡人会做的事情就是有损神格，那做神仙又有什么意义？他们本身已经封禁情欲，除了苍生，何谈私情？

“呼，好酒！”了尘道，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手伸进了身前的棋罐当中，执起了一枚白棋，“如何，下一盘？”

释空大笑，“哈哈哈！正有此意！”

于是两位上神就这样一边饮酒，一边在棋盘上争锋相对。

“了尘啊，我许久没见过你这么开心了，是因为你带来的那个毛头小子？”释空摇头，“你这神，这么多年来，就没见你如此心软过，怎么，动情了？”

了尘从容淡定，没有因为释空忽然的一句玩笑而给出多余的情感，他道：“想救便救了，何来的情感，于我而言，他也不过是那沧海一粟当中比较有趣的一位。”

释空看着面前这位始终优游自若的人，不禁感叹，“也是，你我二人的生命漫无止境，而凡人的一生也不过数十载。”

“怎么，活够了？”了尘抬了抬眼眸，落下一子。

“你不也是吗？如此这般活着，难道你没活够么？”

了尘阖眼，眸中雾气弥漫，少顷，恢复了神色。他早就活够了。

“不过我同你说，自从我建造了这么座庭院后，外面那些嘈杂的许愿声，再没打扰过我的安宁。”释空手里捏着棋子，“人就是贪心不足，得到这个又想要那个，简直没完没了。你来也看到了，那阵仗可不小。”

了尘听着，又落下一子吃掉了两枚黑子，“你就知足吧，以你的脾性，要是到我的云霁山去，估计会被闷坏了。”

要是真让释空到云霁山住上一段时间，那他无聊起来估计会把了尘那一亩三分地掀个底朝天，毕竟在这香火圣地他都能感到无聊，何况是荒无人烟的地方。

“你说的没错，所以那么久以来，我也没踏足过你那云霁山。”他说罢，将手边斟好的酒水饮了，“也就只有你这样的神仙，才受得了那里的凄凉。”

了尘想，凄凉呀？他都习惯了，哪有受不受得了一说。

两人下了许久，硬是分不出胜负来。释空和了尘从人间聊到九重天，再从九重天聊到阴界，得知了尘将阴界世钰判官除去，才知厌火国一事。

厌火国原本离他最近，这边的情况也应该由他来管，可是谁知西北这边突然来了一批商队，在这边大造宫观庙宇，又是供奉九重天神仙，又是供奉他的，常白宫下面的绿洲里更是挤满了所谓的虔心拜佛的人，于是在一堆祈愿当中，他就挑了些重要的事情前去解决了。

而了尘刚好也得知此事，见迟迟无人来管便自己接了下来，他也本想管完就走，没想着来见一见释空的，可惜因为于观南，他还是来了。

“哈哈哈哈！看来，你我二人心意相通。知我者，唯了尘也！”释空大笑道。

了尘哑然失笑，“若非这小子，我也不会来此，一切都是天命所归。”

“你我不就是天命所归嘛？”

两位上神相视而笑。

他们这盘棋下了三天三夜，直到周围又迎来星月交辉，常白宫外也变得十分静谧。

释空落下最后一子，依旧是平局。

“你我之间胜负难定呐，”他眯眼笑道：“时候也差不多了，那小子也该醒了。”

于观南感受到身体里的火骤然下降，意识也在慢慢恢复清晰，等他睁开眼的时候，身体除了虚弱无力外，其他都恢复了正常。

在朦胧雾气下，他看见两位若隐若现的神仙站在一旁，一位月白衣裳，衣间梨花落雪，一位清河白月袈裟，后背金圈闪耀。

了尘和释空观察他许久了，这小子大抵还没分清楚状况，脑子缓冲较慢，反应也就慢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