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内传出一声又一声阎魔的怒吼。

“所以，你们二人还没有头目？如今那了尘都已经找过来了，到底是谁做的？！”

看着怒气冲冲，面目狰狞的阎魔，身后的两位判官都不敢怎么出声。

他们这位大哥，别说来往谈事的神仙拿不定他，治不了他的脾气，就连他身后的两人也都没办法，只能在一旁默不作声，生怕多说一句就成了火上浇油。

黑白无常来了又往，往了又去，说是去协助了尘和于观南抓鬼，实则是对它们进行监督，可每每去时总是找不到那两人，只能灰溜溜回来交差，然后挨批。

阎魔见黑白无常那没用的怂样，心里更是窝火，“让你们跟着他们，跟着他们！跟人都跟不准，我真是养了一群什么吃里扒外的鬼，没用，废物！”他拿过手边的酒壶就那么丢了下去，“滚！”

黑白无常听闻赶紧一溜烟儿跑出了森罗殿，白无常出了殿门还忍不住骂了起来，“真是倒霉碰上个这么暴脾气的主，自个儿没本事，谁叫他管不好下属，这下捅出窟窿了，真是活该！”

黑白无常是一对龙凤胎，白无常是女鬼，黑无常是男鬼，一个整日里骂骂咧咧，泼辣无比，一个沉默寡言，埋头苦干。

“还叫咱们看着上神，他也知道，那可是上神，这世间能有几个上古神仙？我们能跟着他，只怕还没近人家的身就被冻成冰雕了！”她一边骂一边叉腰喘气，“要是投胎下辈子再做鬼，跟着孟婆那老女人我都不要跟着他！”

“人间有暴君，阴界有阎魔！一个杀人一个虐鬼，都不是好东西！呸，长得跟个红火球似的，滚到哪烧到哪！”

黑无常见她说得越来越过，便好心提醒，“小心被他听见，少说几句。”

“哼！听见就听见。”话是这么说，但她还是闭了嘴，不然要是真被阎魔听晓了，那她哭的还在后面呢。

世钰见阎魔止不住的怒火，便在一旁劝道：“大哥，您也别太动气，如今上神都来了，见他这阵仗抓不到人肯定是不会罢休的。事情已经发生，您动怒反而伤了身体。”

阎魔听世钰的话，收了脾气，大声叹息，“只希望上神抓到鬼后别迁怒于森罗殿，我在这管理几百年了，怕就怕到时候连我这个位置都保不住了。”

“放心吧大哥，九重天的神主您都不怕，又何必怕一个上神。”这句话是坐在一旁好不容易等阎魔消停点了才敢开口的钟离说的。

然而阎魔听后又开始恼火了起来，“你说什么？！那是上神，不受三界约束，且不说地位如何，就是他那法力，随便一挥就能毁去我整个阴界，你说我怕不怕？！”

见自己说错话后，钟离又闭上了嘴，世钰又上前劝道：“好啦，没事的，此鬼是不是森罗殿的都还不确定，别想太多了大哥。”

阎魔看向劝说自己的世钰，又恢复了常色，要说这阴界真有哪个能稍微治一治他的脾气的，那肯定是世钰。

“小钰，大哥最信任你，此事便由你去暗中查探，定要将那恶鬼抓来，也好给上神一个交代。”

钟离听到此话后，眼神稍微一顿，而后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大哥还真是从始至终只偏心世钰一人。”

阎魔道：“你闭嘴，小钰就是比你讨喜怎么了？不服憋着。”

钟离“切”了一声。

世钰道：“世钰不会让大哥失望的。”

*

了尘在易物坊抓获了两只笑脸鬼。

不过可惜的是，它们大抵是死里逃生，且被割去了舌头，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

于观南道：“那你们其它同类在哪里，是否还活着？”

其中一只听懂了它的意思，它换上一副悲苦面容，泪水汪汪地看着于观南，一边指着寝殿外的那几个阴差，一边比划了着什么。

“它应该是怕被这些阴差抓走，它们的主人估计得知你我来此，要对它们痛下杀手。”了尘抬起一只笑脸鬼的脸，拇指轻轻摩擦着它的脸皮，“带我去找他。”

那笑脸鬼看着他，面露难色，事到如今倒是孤勇起来，看来这群小鬼，还是一群忠犬，既害怕死亡，又不肯带路。于是了尘便如了它们的意，“自古难得两全其美之事，要做死忠奴，那就别怕丧黄泉。唉……可惜了，你们怕是走不了黄泉路，只能魂飞魄散了。”

“等一下，上神……别…”于观南刚出口阻拦，了尘手里的寒意已经将两只笑脸鬼封杀，稍一用力就碎成了肉泥。

若是说原先于观南以为了尘温和如风、心怀苍生、慈悲为怀，那么现在他知道了一件事情，上古神仙虽无欲无求，旨在为苍生，为世间安宁，但他们无情，杀伐果断，从不留恋。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对这样的神心怀歹意。

“在森罗殿下，有一口被巨石挡住的山洞，他们就是从那里出逃的。”了尘补充道：“夺鬼记忆这种把戏并不困难。”

于观南无奈道：“那我们走吧，说不定就抓到恶鬼了呢。”

“恶鬼？被抓到了却又恶不起来了。”

两人前往森罗殿下的洞穴时，迎面碰到了正在寻找他们二人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一个激灵冲到了二人跟前，由于过于激动，头上的白帽子差点儿落了地，她一手扶着帽檐，笑盈盈道：“哎吆，上神可让我们好找呐，阎魔那边有令，让我们好好协助两位调查。不知上神是有线索了？去往哪处呀？”

于观南心道，这下好了，来了两个难缠的家伙。

在他印象里，黑白无常是锁命鬼，勾人魂魄的那种，儿时他贪玩出了王宫，民间的说书老头没少讲过关于这两位的话本，都是一些吓唬小孩的恐怖故事，什么夜里贪玩会被勾去魂魄，少到去世人家溜达等等。至于他们的长相，那更是被形容得千奇百怪，长舌头，深渊巨口，八尺大鬼。

如今看来，除了一黑一白，没有哪样是被说中的。

“多谢，不过协助一事，大可不必。”了尘说着往一边闪了一下，却是又被拦住了。

白无常真是被阎魔给逼急了，竟然敢拦上神的路了。

黑无常倒没有她那么积极，他就站在一边，见了尘来了也不过行了个礼，刚想说些什么却又被白无常抢先一步，“上神呀，阴界道路错综复杂，这一不小心就要跌落深渊，误闯它处滴。枉死城，鬼界堡都不算什么，要是跑偏了跌到九幽那可惨了。”她拍了拍黑无常肩膀，“有我二人带路，绝对靠谱儿！”

见白无常一副视死如归要跟在了尘身后的模样，于观南简直忍俊不禁。他看着了尘，正想着他会怎么解决时，突然被人牵了一把，周身狂风刮过。

了尘丢下一句，“多谢二位好意，真的不必。”而后带着于观南闪到了别的地方。

黑白无常看着那“咻”地一下就不见的两人，不禁泪流满面，白无常道：“我就说了，这哪是我们想跟就能跟的主！天杀的阎魔，啊！！”等她要口吐芬芳时，黑无常一手拽着她的衣袖就往别处走。

“你先忍忍，这里鬼差多，太丢脸了，到别处你再骂。”

白无常：“……”

于观南又一次被了尘牵了手，那余温还在手掌心中未散去，他抬眼一看，了尘笑了。

不是平日里皮笑肉不笑的样子，那笑容从眼角晕开，虽然只是一瞬之间，但他真的很开心。可能是听到了黑无常说的话，也可能是这一路来他碰到的有趣的人太多，让他不禁回想便有了笑容。

还真是一瞥一笑都能令人着迷，于观南有些失神，回过神后了尘带着他停在了森罗殿下，两峰交接处的洞口。

了尘一道法术轻松化去了挡住洞口的石头。

刚进洞内时，于观南只觉得一阵恶臭飘来，令他立马便有了生理反应，只差呕出五脏六腑了。

“受不了就在外面等着我。”了尘道。

“怎么会，我还是得好好跟着上神，万一碰到恶鬼，也还能留个全尸。”里面一片黢黑，于观南手里的鬼灯刚好发挥作用，勉强能够照亮一些。

“呵，放心，在我身边你就算是死也定是完完整整的。”

洞内确实躺了不少笑脸鬼的尸体，是被人一剑封喉而死，倒是给了它们个痛快，而这其中也有不少小鬼是被撕去了面皮的，他们血色模糊的面上，早已腐烂生蛆。

看来这的主人原本打算销毁证据，只可惜被了尘它们捷足先登了。

“这里的笑脸鬼全死了，没有活口……”于观南说着，见了尘往深处行，话还未说完，自己也跟了上去。

洞口深处有一道石头门，石门背后大概便是他们要的答案。

就在这时，山峰上出现了一个鬼影，手持一把纸伞，轻悠悠飘落下来，立在了山洞口，此鬼正是世钰。

“上神是寻到什么线索了么？”世钰道：“这其中鬼尸腐败，恶臭难耐，莫要脏了上神的衣裳才是。”

了尘不想理会，继续向铁门走去，于观南也没做停留，只听那边又道：“这些笑脸鬼的尸体是我近日才抓来受罚的，我受大哥之命，也查找了不少关于那恶鬼的线索，这些笑脸鬼不好对付，不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倒是忠心。”

“上神！那扇门后，是无尽深渊，是岩浆地狱，您不信，大可推开看看！”

了尘没做停顿，抬手推开了门。

于观南靠近一看，确实如世钰而言，是岩浆地狱，火焰灼烧着笑脸鬼的尸骨，将它们烧成灰烬，火星子跳跃着，喷洒到了了尘衣裳上，却是瞬间熄灭化成了蒸汽。

这样看来这门外并不是他们所要寻找的答案，真是可惜了。

了尘不动声色关上了门，然后闪现在了世钰身后，“你将笑脸鬼都杀了，为何要撕下他们的脸皮？”

世钰回头道：“不瞒上神，这笑脸鬼的面皮在易物坊可是有不少受众的，我估摸着是别的小鬼给撕走了，这可与我无关。”

可是于观南怎么看这位世钰判官都不对劲，但哪里有问题呢？他顺着他的衣物往上看去，他的衣领很高，可是耳朵下面却有一道红色的——疤痕。

不对，不像是疤痕，而是像一张嘴巴，被缝上的嘴巴。

细思极恐。这判官究竟经历了什么？

“别装了，虽然笑脸鬼都被你杀了，可是你是不是还忘了你寝宫里的那只？”了尘说着，一步一步靠近世钰。

世钰被步步紧逼，身体不自觉往后一退，“我寝宫里怎么会有笑脸鬼？上神莫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于观南也以为是了尘在说谎，他们一直都在一起，除了在易物坊时短暂地分开了一时半刻，可是短短时间他也不可能就偷跑到人家寝宫，还顺便查到了证物。

就算是上古神仙也不可能吧。

“呵，我也知道你不信。”了尘勾着唇角，直到洞口的另一边走出两只鬼，世钰看过去，脸色苍白，万万没想到，那两只鬼便是阎魔和钟离。

“小钰，你的寝宫是我派阿离去查的，虽然没有什么笑脸鬼，但是厌火国国王的面皮却就躺在你榻下。”阎魔说着从身后拿出了那张红色的厌火国国王的面皮，“事到如今，别藏了。”

世钰依旧不可置信，他眼里倒映着阎魔那冷漠的表情，摇着脑袋，“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怀疑我？”

了尘道：“你自己暴露的行踪，怪不得谁。我在易物坊抓到了两只出逃的笑脸鬼，不好意思，动用了一点点法力，夺去了它们的记忆。这个地方，似乎除了它们之外，知道的就只有它们的主人了。”

“果然是上神，竟轻易就能夺去一只小鬼的记忆，是我大意了。”世钰说着，握紧手中的纸伞，伞中暗藏凶器，顷刻间就划破了了尘的衣物，向着于观南刺去。

了尘一挥手，将那里利刃弹向了世钰，直接将其钉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世钰忍着痛从石壁上将自己拔了下来，这一下子几乎要了半条命，可是他自知无路可逃，本身要死，这么点伤倒也没什么。

钟离从未怀疑过世钰，甚至连阎魔也是，要求查探其寝宫也不过是了尘上神的意思。他们三位判官共事几百年了，彼此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心里都清楚。在外人看来森罗殿是个暴虐无道的地方，阎魔喜怒无常，余下两位判官也各有各的缺点。可是他们之间其实感情很好的，公事之外，大家都放得很开，喝酒聊天，不醉不归几乎是日常。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要吃那么多人？森罗殿一直都有不吃生人的规矩，判官之中，大哥最偏心于你，你这么做对得起他吗？！”钟离此时激动得满额青筋暴起，他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