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启】

太商国，地大物博，有金银珠宝美人如云，有良才忠臣金戈铁马。九州大地，富庶繁荣。

于观南身为太商二皇子，整日里无所事事，最喜欢的就是忽悠着太商最善武的大将军墨白跑到草原，骑马，喝酒。

墨白拗不过他，只能得令陪同。

在浩瀚的星空下，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里，年轻的皇子和忠烈的将军骑着战马驰骋，风吹着他们的头发，掀起了他们的衣衫，他们自由无畏，潇洒自如。

“墨白，要是我说，做太商的皇子还不如当一只草原上疾驰的飞鹰，想飞到哪，就飞到哪！”于观南将酒坛高举向空中，“鹰不行，那就做鹤，闲云野鹤嘛，我再好好与国师学习学习剑术，做个逍遥游侠，处处行侠仗义！多好啊！”他说罢，一壶酒从高空灌下，流入了他的嘴里。

“不求世间万物皆大同，自在如风游四方！”

墨白走上前从他手里夺过酒来，“少说胡话，你是太商皇子，你做鹰做鹤，谁来管理国家？！”

“我哥啊，我那太子哥哥不比我厉害吗？”于观南醉得有些重了，“我哥可比我有用多了，我嘛，没那么大的抱负……我生来就是为了自由，我不想被困在王宫里做一只任人摆布，听从差遣的提线木偶。”

“有我这么忠诚的良将，你想任人摆布还难呢？”墨白将醉死的于观南扶起，一个使劲将人背在了身后，“行了，你醉了，我带你回去吧。”

于观南就这么趴在墨白背上，迷迷糊糊的说着，“也就你觉得我好……觉得我可以撑起身为皇子的责任……墨白，你果然是我最好的兄弟。”墨白翻身背着人骑在了马背上，然后往王宫的方向奔去，“得了吧，你这一天天的，哪叫我省过心。”

墨白不容易，被二皇子忽悠助他从王宫翻墙出去，自己还得想各种办法欺瞒。有不少次，因为于观南跑出去逍遥自在的事情，墨白被国师杖罚，然后第二天还得早起带兵训练。

而于观南呢？由于前一天酒喝多了，于是在杏坛听国师授课时，心不在焉，被国师点名也没有半点反应。

多亏了墨白戳他那下，不然他挨批就算了，墨白也要受连累。

“白老头，你叫我？”于观南道。

太商国的国师十分神秘，眼前总带着白纱，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睛，只能隐约捕捉到一抹金色光芒，青丝垂于一肩，蓝衫白衬，手拿戒尺，这戒尺还毫不犹豫的打在了于观南头上，“魂不守舍，成何体统！”

“我方才讲的什么？身为皇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回答！”

据说国师是于观南七岁时国王特地到佛门重地求来授教的，就连国王都要称他为大师，但于观南偏生就称他为白老头，从小叫到大，后来人家叫什么都忘了。国师不是没有指正过，只是他就是不听，任性起来那是没谁了。

于观南窘迫不已，看向了墨白又瞟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太子于隼，可是他们显然也没办法救他，他只好回答，“仁爱之心，勤奋好学，忠诚正直，以身作则，谨慎谦逊，勇于担当，综上所述，内化于心，外化于行。”

国师笑了，“你也知道，那你可有做到？”

没有。

“治国之术乃是皇子必备的技能，未来太子登基后，你须得辅佐左右，如今你不好好听学，到那时又怎么为国分忧？”

于观南没想那么多，他压根就没想远，“太商又并非无人，那么多忠臣良将，谁来都比我来更加合适，不是么？”

“你！”国师当场就是一戒尺，“说的什么话？！今日开始你不得出王宫半步，就在这杏坛里给我罚抄《礼记》三遍，一遍也不能少！”

这时于隼开口了，“老师你莫生气，阿南还小，他以后会懂的。”

“唉，太子殿下，二皇子已年过十六了！”

太商有习俗，男子十六成年，需必备射、礼、乐、书、御、数等六艺技能。而于观南整日里嘻嘻哈哈，想得是王宫外的天地，哪有将心思放于学习之上，其他的尚且不说，礼、乐、书他是一点没学，一点儿没放心上过，岂能如此？而他哥在他这个年纪这些东西通通已掌握，如今也不过十九。

“国师放心，您的教诲阿南肯定都会记在心里，总有一日他会明白的，我相信他。”

“只怕是到时候来不及了。”国师说罢叹了口气。

于观南嘴里嘟囔着，“我也不是一事无成，六艺当中怎么说我的骑射技术也不赖吧。”

国师回头给了他一眼，“你还敢顶嘴！”

见国师发怒，于观南只好乖乖闭嘴了。

说起来，国师对他这般严厉也不是毫无理由。

于观南九岁的时候，趁着国师在杏坛打坐休憩的空闲，在国师脸上画了几只大乌龟，还将国师挡在眼前的白纱给弄脏了。

这样一来可好，国师醒来还以为天黑了，扯下白纱才发现是沾染了墨汁，脸上莫名多出的几只乌龟被不少学子在一旁偷偷嘲笑。在这之前他还是个彬彬有礼，儒雅有风度的君子，在这之后，在众学子心里他又多了一层严厉暴躁的外衣。

毕竟当时醒来就知道是于观南捣的鬼，立马找到人戒尺伺候了，当然还让人在杏坛上供各路文神的灵堂跪上了……一刻钟。

“小殿下，犯错就要受罚，不管是事大事小，改过自新的心还是要有的，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国师道。

于观南跪在地上，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他就是想到自己给白老头脸上画了乌龟，就乐得不得了，全无改过之心。

国师见此，也不忍孩子跪太久，一刻钟后就将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罢了，是老身没有尽好为人师表的本分，没好好教你。此事也并非大事，只愿殿下以后将老身的话谨记在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论事大事小。”

于观南：“白老头，我想学画画，下次争取在你脸上画好看一点！”于观南用他那天真无邪的声音说着。

“……”国师心里那叫一个苦。

后来，于观南长大了一些，原以为应该会收敛脾性好好做些正经事情，可没想到叛逆的心理越来越严重，直到如今还是那副少年人的轻狂。

年少轻狂罢了，可身为皇室血脉，总要担起责任，而这责任与他想要的自由是背道而驰，但他又不得不拾起这份责任，毕竟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选择。

杏坛是太商天潢贵胄听学场所，建立于林间空旷之地，四周杏花盛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和书卷气息，令人心旷神怡。

于观南就是在这里难得规矩听话，乖乖地抄起了《礼记》。墨白没空陪他，他还得到校场去练兵，于是，就留下了他和于隼。

杏林之外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夏至，阳光明媚，温暖和煦。

“你呀，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喜欢和国师顶嘴？”于隼坐在于观南身前，看着慢悠悠执笔抄书的少年道。

于观南写字别提多丑，歪七八扭就算了，甚至仔细一看还可以看得让人头昏眼花，他停下手下的动作，一不小心就在宣纸上滴了墨水，于是随意擦去，让这张原本春蚓秋蛇的字迹，如今更是污上加污。

“哥，可我并不觉得自己说错了呀。你也知道，太商国上上下下有谁是看好我的，况且我确实也没有当皇子的潜质。各方面不优秀，如何撑起一个国家，让人信服。”

“我就是个普通人，没有胸怀大志，也没有机关算尽的头脑。”

于隼身着一身紫色蟒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透露出不凡的英气与天生的贵气，不同于于观南墨青色长袍，面露不甘，身上那种桀骜不羁的气势，他确实更有王者之范。

“可你身上流淌着皇室的血液，你并非生来平凡，日后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

感受到于隼的怒意，于观南应了一句：“我……知道了。”

于隼同墨白一样，一直以来都是看着于观南长大的人，他们之间流淌着同样的鲜血，血浓于水，手足之情。

“哥，要不你帮帮我，帮我抄一半好吗？”于观南拿着自己宣纸就要往于隼手上塞，结果被于隼一只手给打了回去，“不行，这个你必须自己抄完，没得商量！”

于观南：“哥！”

“叫哥没用，好好抄！”

见说不动于隼，于观南也只好认命，奋笔疾书了。

对于于观南来说于隼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儿时兄弟二人便会经常被用来比较，毋庸置疑都是夸奖于隼的声音会更多一些。他哥确实是当君王的好料，言行举止，自身武艺都是优等，太商人民也都很看好他，认为未来他登基为王，国家也当是越来越好。

他这个哥哥什么都站在他的前面，也什么都替他挡着。哪怕有时候国王和王后也会因他的脾性和所谓的无所事事而责骂他，恨铁不成钢，但他哥不会，于隼一直都站在他身边，一直宠爱着他那唯一的弟弟。

《礼记》内容太多，一两天才勉强抄完一遍，于观南也不急，他就在那杏坛慢慢抄，累了饿了还有于隼叫人送吃食过来，无聊的时候墨白便会偷偷跑来陪自己解解闷。

于观南最后一次任性逃出王宫时，没有告诉任何人。

他独自一人，策马扬鞭，飞驰于草原上，鲜衣怒马，此间少年，足矣。

也正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了尘。

神仙落地，看着一望无际的草原，久久伫立，一眼看去，比月光皎洁，比星空闪耀。

“神仙？”于观南骑着马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神。以往太商举办祭天大典，总会有神仙下凡降福，每一位神仙都不一样，文神，武神，财神，可他从未见过如同面前这位一般的神。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了尘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回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或许这一眼，是于观南毕生难忘的一眼。

只可惜等他想走近再看仔细些时，了尘已经消失了。

而少年人的心里从此便有了美酒佳肴，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