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向羊的话后,另外两个相识的男生靠在向羊身边,目露敌意地看着苏治。
他们的靠近和偏袒,越发衬得苏治的冷静和独立。
……而向羊最讨厌他这样看似清醒的样子。
他被两个男生以保护性的动作挡在后面,眼里却是不加掩饰的恶意:“苏治,我知道赵先生今天被抓肯定有你的参与,但是你这样也太冒失了,赵先生的能力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何必要像这样自讨苦吃呢。”
今天警察突然上门,虽然态度不容拒绝地把他们带来了警局,但是谁能说准这是不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装装样子呢,风头一过,赵先生依旧是能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向羊实在是不知道苏治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强烈地反抗赵先生,他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很受赵先生喜欢的,如果安分一些,要什么会得不到?
苏治清泠泠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声音不带一丝情绪:“是见过了,教训很深刻。”
他和向羊是同时被送进来的,向羊自称无父无母,在打工的地方被迷晕,一醒来就到了这里,而他,是被自己唯一的亲人打晕了扔进来的,立刻对境遇如此相似,又看起来格外脆弱无助的向羊生出了一股责任感来,那时候的赵正初对他还比较宽容和善,并没有硬来,于是他在摸清楚了小区里的大致情况后,带着仅剩的一点现金,领着向羊逃跑。
他那时还太天真,不知道那些所谓的有钱人都喜欢“文玩”,以猎物的挣扎痛苦为乐。向羊也许在最初真的是一个受害者,但是他在小区门口推开了苏治,走向了那群早已恭候多时的人,他成为了一名并不纯粹的加害者。
苏治为他的倔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他被打倒,被关禁闭,眼睁睁地看着大学报道的时间一天天到来,透过昏暗的小窗看着外面的天色由明变暗。
他一开始也怨恨过的,也恨自己的烂好心,但是在越来越长时间的关禁闭中,他知道,自己是没有错的,向羊也许有,但是他懒得再计较这些,他只恨这个目无法纪的老东西,恨那些滥用职权的王八蛋,不然,他当时逃跑报警后,怎么来的不是警察,而是一群正在找他的走狗?
苏治知道,这次看起来阵仗很大,像是要严查赵正初似的,但是也很有可能在一段时间后再无后续,但是他已经知足了,这次过后,他不会再回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不想保全自己了。
如果命运对他尚有恶意,就尽管来吧。
他不再和这群人纠缠,回到了窦文翰一开始带着他让他休息的房间里,他坐在椅子上,手不自觉地摩挲手机,他眼神放空,在想那个同样是被亲人送来的孩子,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然后会发生什么呢,会是那个家长心生悔意,为自己的小孩没有受到伤害而感到庆幸吗,还是会觉得他这样被警察送回来,坏了他的好事呢。
而此时的宋南知还并未到家,他坐在摇摇晃晃的车里,听着这个热心的小警员安慰自己。
“……别担心,这些又不是你的错。”窦文翰干巴巴地安慰他,试图给这个看起来就受到了很大打击的小孩一点信心,“局里这次肯定会严查这件事的,你也不会白白受这个委屈。”
初出茅庐的小年轻总是这样轻易把希望寄托在外物身上,总以为有些东西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窦文翰知道宋南知就这样回去,他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但是他又有什么错呢,如果不是意外,这个小孩子就要遭受那个老男人的毒手,根本没法好好坐在这里了。
他这时候也想学着老范的样子叹一口气了,这个糟糕的世界啊。
警车很快驶到连天苑大门口,没有特殊情况,他们也不能随意进入居民区,在来之前,窦文翰就已经打电话通知了宋家两夫妻,此时两人正站在路边,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见宋南知从警车上下来,宋振和席书云的脸色都变得有点难看,在两人上前招呼前,窦文翰用周围人都能听清的音量说道:“小宋,我的电话都保存好了吧?有什么事尽管给我打电话,哥随时有空!”
他的眼睛像是不经意地往两夫妻身上撇了一眼,拍了拍宋南知的肩膀,像是看不见两人要说什么的样子似的,转身就上了车。车子启动,组里的老大哥嘴边叼着一只没点燃的烟,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道:“你个臭小子,挤兑人家爹妈做什么。”
窦文翰情绪有些不高,他撇撇嘴道:“这就挤兑了,要不是我还在上班,我指定指着那男的鼻子骂他软骨头。”
在宋南知到警局前,组里的成员都看过了那别墅里的监控录像,自然知道宋南知是被宋振亲自带过去的,老大哥犯了瘾似的,嚼了嚼烟屁股,也不说话了。
留在原地的三人之间的气氛也同样的古怪,宋振先动了,他往宋南知的方向靠近两步,张嘴想说什么,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小孩却没给他机会,身子一扭,躲在了席书云的身后。席书云伸手一揽,将宋南知藏在背后,她面色铁青,但是现在他们在外面,此时也有人围着看热闹了,席书云只觉得全身有虱子在爬,哪哪都不舒服。她拉着孩子,咬着牙挤出一句话:“不管是什么事,回去再说。”
就算是犯了天大的错,这也是自家的事情,关上门怎么解决都是家里人的事情,怎么能让外人看笑话?
宋振显然是很知道自己妻子的性子的,他闷头往家里走,一进家门就先跪下了,席书云恨不得把玄关处摆着的花瓶砸在他的脑袋上,但是她的理智制止了她,席书云拉着孩子在沙发上坐下,掀起他的衣服检查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像是看不到旁边跪着的人似的,她抬头问道:“去医院检查过了吗,医生有没有说有什么要注意的?身上有没有哪里还疼的地方?”
像是被吓得懵掉了,小孩随便她摆弄,听到问话,也是想了很久才小声回答她:“……不痛了,妈妈,医生说我很好,就是有点瘦,要多吃饭。”
医生经验丰富,自然看得出来宋南知身上的淤青伤口大多数是被拉拽被掐捏出来的,这样说也只是希望他多锻炼身体,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席书云的笑容有些勉强,在看到小孩乌黑无神的眼睛后心里一酸,她摸了摸他的头发,说:“爸妈有点事,南知累了就上楼睡一会吧,睡醒就好了。”
宋南知知道,这是一位妈妈保护孩子所做的最大的努力了,他很乖巧地应声,转身上楼,在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他听到了楼下传来的一声沉重的钝响,他面上露出一抹笑来,关上了门。
这样折腾一番,他的确有点累了,宋南知仰面躺到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
“嗡。”手机响了一声。
宋南知侧身看消息,是苏治发来问他到家没有的短信。
他揣摩着有些沉默自闭的语气回复了一句,不知怎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那股莫名焦灼沉重的视线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身体,激起一身凉意,宋南知打了一个机灵,他坐起身来,果不其然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眼睛。
宋南知哭笑不得,将那个躲在书柜后偷看的小孩拎出来,近乎无奈地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宋家虽然不像那个别墅一样到处是监控,但是也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在主人家眼皮子底下进来的地方吧。
谢隋也没乱扑腾,任由他拎着自己,听到这话,理不直气也壮:“我翻窗子进来的。”
宋南知弹了他一个脑瓜崩,语气变得严厉:“我这里可是二楼,你个小孩说翻就翻?”
谢随闭上嘴不说话了,就用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宋南知。宋南知对着这么一双眼睛,也实在说不了什么重话,他叹了一口气,先是把房间门反锁,又走到衣柜前换衣服,问道:“身上现在干净吗?”
他说着,又想起来这小孩刚刚翻了窗户,身上肯定干净不了了,他扔给谢随一套衣服,道;“赶紧的换上。”
看宋南知没有要再追究自己的意思,谢随也动作麻利地换上了那套衣服。两人换好了衣服,宋南知揽着小孩躺下,声音里已经有了一点倦意:“好了,先睡一觉吧,我困得不行了。”
也就是在周末可以这样,这要是在工作日,指不定宋南知就被记逃课了。
谢隋就安静地当一个摆件,躺在宋南知身边不讲话了,他原本是不困的,但是房间里安静得过分,耳边只有有规律的呼吸声,谢隋脑海里也渐渐涌上睡意,眼皮也在变得沉重,在楼下兵荒马乱的争吵里,楼上两个小孩搂着睡着了。
等宋南知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漆黑如墨,房间里光线昏暗,安静得吓人,但是身边的小孩睡得还挺沉,搂着宋南知的手臂,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宋南知就着这个姿势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他将手机亮度调低,又看了一眼消息,有两条未读消息,现在在最上面的,是那个小警员的消息。
宋南知点进去看了一眼,富有正义感的小实习生在给他汇报进度。
【窦文翰:局里来了几个大人物,说不定就是来查这件事的,小宋你也别着急,一有消息我就会通知你的】
宋南知凝神看了一会那个“大人物”一眼,回复道:【好,那我等着】
然后是来自苏治的未读消息,他别的什么也没有说,除了不久前问他是否到家的消息,就只有短短几个字挂在聊天框里。
【苏治:南知,好好读书,保护好自己】
这是同为受害者,苏治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他不像还抱有理想主义的窦文翰那样乐观,他同样看到了那些大人物,却并不觉得他们是来协助办案的,但是身为普通人,他们又能做什么呢,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积蓄自己的力量,让他们不敢再对自己下手。
宋南知可以了解到苏治未尽之言下的深意,但是他对此并不着急,他将手机放下,打了一个呵欠。
做一件事情,最忌讳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他会把摄像头接入到警局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先回到宋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想要教训赵正初,他还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