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正初觉得今天实在是很不走运,先是送上门来的“礼物”被抬高了身价,又是被自己的东西当面忤逆,他甚至隐隐感觉到头皮的刺痛,一股温热的细流沿着头发缓缓流下。
他疼得有些面目扭曲了,手都有些颤抖,他冷笑道:“苏治,别老在新来的面前当这个好人,你怎么不问问这些人是什么想法,说不准人家就是来吃这碗饭的呢。”
他脸上的笑容带着不加掩饰的恶意,一字一顿道:“你也只不过是一个被卖给我的便宜货而已,要不是我还稀罕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有现在的生活?”
苏治冷冰冰地看着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却在微微发抖,就在他想要张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握住他,皮肤之间传来令他想要颤抖的暖意,在他身后的少年先开口了,他的声音还带着恐惧,但是坚定,足以让在场的三人听清。
“……我才不吃你的饭,你都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吗,我看到你都要吐了。”声音顿了顿,还补充道,“苏哥本来就是一个好人,而且买卖人口是犯法的,你这是犯罪。”
赵正初的视线移到苏治身后的少年身上,他还十六岁,身体完全被苏治挡住了,说话的时候就探出个脑袋来,一副又怂又刚的样子,对上他,赵正初的语气就和缓很多,他笑容有些暧昧,眼神格外下流:“看到我就想吐?你放心,我这里好东西可多得很呢,保证你看到了我就会想要的。”
“而且,……犯罪?”赵正初的神情有些轻蔑,道,“在我这里,不能满足我的才是犯罪。”
他对宋南知这样对法律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感到好笑,他敢这样做,就是因为在那边有关系,就算是报了警也没有人敢管这件事,赵正初敢在这里关着这个一身反骨的苏治,底气也来源于此。
他看向苏治,冷声道:“苏治,本来以为他们几个来了你会老实一点,结果你还是一副不知悔改的样子,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我现在给你最后一个机会,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出这个房间,这样你关禁闭的时间还可以减少一点。”
他一副大发慈悲的口吻听得苏治想笑,他的身体一动不动,轻声道:“你怎么不去死。”
*
宽敞的会议室里还在回荡着话语的尾音。
“……你怎么不去死。”
“去死……”
坐在下位的一名干部头冒虚汗,拿着白汗巾擦了又擦,忍不住瞟向坐在上首的领导。
领导面色黑沉,隐隐露出几分怒火,但是他没有发话,在座的没有人敢擅自行动,如坐针毡地看着还在播放的投影仪,那上面的闹剧还在继续。
干部心里暗暗叫苦,暗恨这个人居然敢给他惹这么大的麻烦。
他眼睛看向那个面容暴露无遗的男人,心中已经做好了决断。
丝毫不知道摄像机被动过手脚,此时正对着自己,赵正初还在试图调、教这个硬骨头,虽然苏治性子太过刚烈,总是给他带来很多麻烦,但是这样的也很对他的胃口,所以一直没有狠下心打断苏治的骨头,但是今天他已经没有这个心情了,他现在只后悔自己怎么留着这个刺头到了现在。
他的脸色已经完全冷下去了,随手拿起手机,叫人上来,他阴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苏治,缓慢道:“我之前就不应该对你那么仁慈,但是现在也不晚,今天,我就要你求着我上了你。”
门外很快传来动静,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走进来,站到了赵正初的身后,他从一旁的吧台取出一个小瓶来,道:“把他们都按住,给我灌下去。”
在这样的情景里,他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干部不再擦汗,而是感觉眼前微微晕眩,人都要昏过去了。
……这个混账!居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拿出来了这个东西!
画面中的几个壮汉越走越近,两个可怜的少年挣扎起来,稍微小一点的那个像是被刻意虐待了似的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惨叫,摄像头被撞倒了,画面变成一片黑暗,只有混乱的打斗声和由小变大的警笛声。
一场庄重的会议变成了一场直播闹剧,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在警察踹门而入和一连声的“别动”中,上首的领导重重地将手边的一叠资料拍在桌上,甩手离场。
职位较高一些的干部也紧随其后,剩余一些人就在会议室里面面相觑,有隐约知道些门道的,看向了坐在右下侧的干部,他笑容有些意味深长,道:“哎,你说说,怎么会有人这么不长眼,这就撞上枪口了。”
今天这场会议不可谓不正式,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领导出席,却遇上了这样的事。
先不提他们公安系统随随便便被人攻破,就光是摄像头里,那人肆无忌惮抖落的事情,非法买卖人口、涉及囚禁、滥用药物、强/奸,哪一件不是要命的事情,他面上还带着惺惺作态的后怕:“还好我跟这人没什么关系,不然今天就要倒大霉了。”
成功给人添了堵,看到干部的脸色变得铁青,他神清气爽,心满意足地背着手走出了会议室,想到那两个可怜的少年,他随手招来了路过的实习生,特意吩咐了几句好好关心一下待会要来警局的两人,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做局,但是现在的情况对他百利而无一害,他只要安安静静等着,不作死就好。
这一波,全靠同行衬托。
实习生对这没头没脑的吩咐一头雾水,窜到组里消息最灵通的人旁边打听,原本嘻嘻哈哈挺好说话一人,一听到自己是来打听那两个男生的时候,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两条粗黑的眉头狠狠拧起来,脸上带着少见的忧虑,对他说:“小窦,这也不是我不仗义,今天这事可不能乱说的,你还是少打听吧。”
窦文翰被吓了一跳,他来这里时间也不算短了,局里的兄弟都很好说话,一天天都笑呵呵的,但是今天却不一样,不知怎的,局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肃穆了,空气里都带着一股紧绷肃杀的味道,他苦笑道:“这也不是我想要打听的啊,安主任要我好好照顾一下那两个人,我啥情况都不知道我咋照顾啊。”
“”嗯?安主任的意思?”范新超推了一下桌子,顺着这股力道滑着椅子转过来,看向窦文翰。
窦文翰摸了摸后脑勺,脸上全然不解:“昂……是啊,主任就是这么说的。”
“你小子……”范新超脚一蹬地,又回到自己的工位,飘悠悠传来一句话,“我到时候私发给你,你个愣头青可别光顾着往前冲,小心惹祸上身。”
他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感慨道:“这真是个糟糕的世界啊。”
窦文翰摸不着头脑,看了资料后立刻红温,看到被押着的赵正初的时候恨不得上前踹上两脚,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老畜生,居然祸害了这么多孩子!
就从已知的资料上看,最大的那个叫苏治的,也才二十多岁,正是上大学的年纪,他还敢扣着人不让人读书!
于是等苏治两人到了警局后,面对的就是一个眼含愧疚,对他们关怀备至的警察小哥。
本来还有些拘束的苏治也渐渐放下心神来,他抬眼环视了这里一圈,就是简单的休息室,桌上摆放着一盆绿植,那植物生机盎然,在他的注视中依然安静地生长,墙上挂着一幅画,熟悉的人像眼含笑意,像是穿越了十万年的时光与他对视,与他低语,画下是一行鲜红的字,“为人民服务”。
苏治在这样的环境中久违地感受到了平静,他看了一眼宋南知,问道:“你在哪里读高中,现在高几了?”
他被那个老东西关了这么久,都快忘记和正常人该聊些什么了。
天真的小少爷被残酷的现实吓到,紧紧地靠在他身边,听到他的话,反应了一会才说道:“我在南云一中,现在高一了。”
门口传来动静,是窦文翰拿着医药箱走进来了,他听到两人的话题,插了句嘴道:“南云一中前段时间不是开学考试吗,南知的成绩怎么样?我侄子也在那里读书,个小屁孩拿了个倒数,被我姐追着骂呢。”
他试图用这话题活跃一下气氛,只听到少年轻声道:“我是年级第一。”
“年级第一!老天爷啊,你爸妈知道了不高兴死了,我姐天天抓着我侄子学习,头发一把一把掉呢……”窦文翰声音越说越低,这时候才想起来这小孩是被亲爹送进那狼窝虎口的,他眼睛转向一旁的苏治,试图将刚刚的发生的一切当做不存在,用活跃的语气道:“那苏治你呢,看着就是一副学习很好的样子,肯定也是个学霸吧。”
苏治眼睛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我高考完就没去读书了,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成绩怎么样了。”
精准踩雷的窦文翰一摸脸,彻底闭嘴了,老老实实给宋南知处理伤口,警方到现场还有一段时间,两小孩拼命挣扎,身上多多少少有些淤青,最严重的是宋南知的手臂,被大力拉拽之下有些轻微脱臼,具体的还得带去医院检查,现在条件有限,只能先这么简单处理一下。
窦文翰带着两人做笔录,又开车送两人上医院检查身体,任劳任怨跑去缴费,询问注意事项,不可谓不辛苦,但是他却依然觉得不够,在了解到苏治无处可去后,他一拍脑袋,决定先带着苏治住在自己家里,后面的事后面再说,但是他还没下班,就让苏治先跟着自己回到局里了。
他抓来一把糖果和沙糖桔放在桌上,嘱咐道:“我先去忙,你就在这里呆着啊,嫌闷就走一走,但是别找不着路了哈。”
苏治觉得他这是在把自己当小孩子哄,但是也没拒绝,盯着那把糖,拿了一颗塞进嘴里。
甜甜的,水蜜桃味的。
他绕了一圈,往大厅走,这时候,大厅里热闹极了,人来人往脚步匆匆,到处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苏治!”
苏治循声望去,看到了他的老朋友,向羊。
向羊眼睛有点红,是一贯的可怜作风,他语气委屈道:“你怎么到处走,都不来看看我们,我们几个人都被带走了,现在哪都不让去的。”
意思就是问自己为什么就更特殊,可以到处走了。
苏治最后一次这样认真地看他,道:“腿长在自己身上,本来就是想去哪就去哪的,向羊。”
别固步自封,只能看到方圆十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