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微：“你现在行动还不太方便，我跟你住一块，可以随时照顾你。”
简云帆：“……哦。”
明明之前，因为条件限制，两人都是同住一屋，也没有觉得尴尬，今天却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于微的房间比一般的宿舍要大，即使把简云帆的轮椅放进去，也显得宽敞，足够他随意走动。
房间里，洗手间、浴室、衣帽间和办公区一应俱全，只是室内的东西少得可怜，且整齐冷清，跟于微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洗澡吗？”于微关上房门，走进浴室。
“嗯，好。”
不多时，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简云帆的手里握着一个小包，是毛崇天给他准备的，里面放着几套简单的换洗衣物。他从小包里翻出睡衣和内裤，将小包放在一旁的沙发上，操纵着悬浮轮椅走进浴室。
热气将空气熏得朦胧，于微探手试了试水温：“应该差不多了，你等下要是觉得凉了或者烫了，可以按旁边的按钮调节。”
“好的。”
于微起身，双手很自然地伸到简云帆白衬衫的扣子上，被简云帆有些不自然地躲开：“我自己可以的。”
“……好，”于微收回双手，走到门边上，“要是有什么问题即刻叫我，我就在外面。”
“好……你快出去吧。”简云帆有些不耐烦地朝他摆摆手，“我只是刚动过手术，又不是真残了。”
于微看了他一眼，转身把门关上。
临走之前，透过室内的热气，简云帆明显看到他不厚道地笑了。
他竟然还笑！
简云帆把干净衣物放好，骂骂咧咧地解开上衣扣子。上半身还好解决，裤子是个难题。
他的双脚现在是没有力气的，如果有双手支撑，还勉强能站起来几秒钟。眼下，他要一只手支撑身体，然后单手脱衣服，每褪下来一寸都要稍微休息一下。薄薄两件衣物，平常数秒就能搞定的事情，硬生生折腾了快一刻钟。
身体极其困顿，大脑却电闪雷鸣：噢，商机！仿生护工机器人plus！不仅能送饭洗衣，还能手把手照顾病人！决定了，下一个项目就是……
简云帆忽然一愣：他在想什么呢？公司都没了，现如今身无分文……
他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按动悬浮轮椅侧边的控制面板，让机械臂将自己托举到浴缸上方，然后将自己轻轻放下。
他心里有事，行动总是心不在焉。
浴缸光滑，他没有及时做好攀扶，脚下无力一滑，在机械臂撤走的同时，整个人仰面摔在了浴缸边上。伴随着水声，后脑勺砸出惊天一声响。
“哎哟！”
好在简云帆及时回神，即刻用手臂撑起上半身，才不至于被洗澡水呛到。
啊……悬浮轮椅虽然智能，但某些适老化改造还需提升，不然不足以应对各种生活场景。
简云帆正神游天外，门口咔嚓一声打开，于微已经冲到了浴缸前。
“怎么了？”
“啊……”后脑勺尚在热辣辣地疼，简云帆看着于微紧锁着的眉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明明自己刚才才把人轰走，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可以，结果片刻不到就摔了一跤，多少有些丢人。
“没事。”简云帆说，“就是不小心碰了一下。”
他能感受到于微眼神里的焦灼。这种眼神在他的脸上、身上逡巡，游移，让他有些不自在。
随着对方眼神下移，简云帆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想要转身躲藏，奈何两条腿不听话，得用双手扶着才能勉强挪动位置，遮住尴尬部位。
于微适时收回目光，起身离开。
听到关门的声音，简云帆以为于微走了。回头一看，于微不仅没走，还挽起了袖子，蹲在了浴缸的另一端，恰巧是简云帆的背面。
简云帆扭头看他：“你做什么？”
“给你擦背，”于微说着，拿过沐浴球，用花洒打湿，淋上沐浴露，打出泡沫。
他并不急着动作，而是笑着问简云帆：“怎么，害羞？承认自己需要帮忙有这么难吗？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我……我才没有……”简云帆扭过头，不再看他，“是你自己要擦的，我可没有要求你……”
“是，都是我自愿的。在我这里，你不需要有太多顾虑。面对了原他们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简云帆环抱住膝盖，轻轻应了一声：“……嗯。”
于微用手舀起温水，缓缓淋在简云帆的身上。水滴顺着他微微弓起的脊背一路下滑。
肩胛骨像蝴蝶的翅膀躲在苍白的肌肤底下，病态地留住了几颗水珠。
两胛之间，椎骨在后脖处凸起，一寸一寸地往后腰延伸。
太瘦了。
他以前是这样的吗？
于微没有问。他想起出院时于之应给他看的数据报告，将近一米八的人，体重九十斤都不到。
因为背对着于微，简云帆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动作出奇的缓慢，周围的空气也安静得奇怪。
他正想说话，忽觉脖子后面微微凸起的地方一阵微凉，一种温柔而绵软的触感久久停留在肌肤上，有些瘙痒，让他不觉仰头：“怎么了？”
于微没有回答。
嘴唇从最初的微凉开始变得滚烫，轻轻颤抖着，一路沿着椎骨下移，待到不能再往下的时候，连绵不断的亲吻转而落在对方的肩胛骨上。
“……不……停一下……”
简云帆只觉得口干舌燥，皮肤开始发红发烫，于微却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大脑逐渐停摆，简云帆天真地以为这大概是被浴室里的热气熏的。
可惜他们过于拖拉，本该合适的水温早已微凉，
简云帆猛地一激灵，转身敲了于微的脑袋：“我叫你停下，有完没完！”
于微低着头，被清水打湿的刘海耷拉在额头上，挡住了简云帆的视线。
“对不起。”
他一甩头发，恢复成最开始的神色。
简云帆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动多么不解风情，心里竟没来由地冒出一丝愧疚，嘀咕道：“没什么……只是……水都凉了……”
于微抬手按动开关。随着热水的注入，凉水总算升温。
“后背给你了，前面我自己洗。”
“好。”
一趟下来，简云帆洗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次热水澡。
幸好，于微只负责“搬运”，擦干身体和换衣服的事情还是由简云帆自己完成。
澡是洗好了，简云帆看着洗漱台上独一份的牙刷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想起于微刚才说的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不只是身体，就连行为习惯和思考方式都似乎在这数年的消磨中发生了变化。简云帆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拉开浴室门，问于微：“有多一套牙刷和漱口杯吗？”
自从上次醉酒事件之后，于微已经清楚了解简云帆对于睡前刷牙这件事的执念，提前找宿舍长置办了一套新的生活用品。
他翻开宿舍长送来的大包，从里面掏出牙刷和漱口杯，递给简云帆。
“谢了。”
“不用跟我说谢谢。”
“嘿嘿。”
等简云帆一切打点妥当，于微正在给自己的床铺换上新的三件套。
“我还以为两百年后的世界会很智能，至少不用自己换床单。”简云帆飘到餐边柜前，给自己倒了杯水。自从手术完成之后，他似乎变成了个人型海绵，总是疯狂找机会吸水。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有这个必要。你知道的，即使是很小的改变，开发成本也不低。”
于微放上枕头，将手边的保温杯递给简云帆：“旁边饮水机，你可以倒点热水进去，放在床头或者随身带着。”
“哦……我的药呢？”
于微：“放在餐边柜的防潮盒里。”
简云帆打开防潮盒，花花绿绿的药片和玻璃药剂按照每日定量被分装进了小袋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成三排，被标记好了日期，看上去像高级茶包。
他打开今日里的最后一份，一点一点地抓出来吃。
刚开始还不习惯，经过几日之后，简云帆已经开始适应，吃药就像吃果盒一样。
在医疗站的时候，毛崇天怕他无聊，给了他一块类似平板的终端，功能跟电脑几乎没有区别，甚至更为先进。往日里都是看剧下药，今天改成了看于微下药。
从前在母星的时候，出于等价交易的原则，他总是故意给于微找事干，把他的忙活看作理所当然。现如今看着对方忙前忙后，又是给他铺床，又是给他整理衣服的，竟莫名感觉新奇。
等一切整理好，简云帆的药也吃完了。待吸完最后一口药剂，简云帆被于微抱到了床上。
“困了吗？”
“还没，最近睡太多了。”简云帆伸手把枕头垫起，好让自己可以舒服靠着。
“给，”于微将终端递给简云帆，“要是无聊可以看看。”
简云帆接过机器，翻开上次还没看完的电影，偶尔抬眼打量于微。
于微行动迅速，干净利落，像个陀螺一样将房间内的事情收拾妥帖，随后转进浴室里，然后再以惊人的速度洗好澡，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被子，在沙发上铺开。
看着长度还不到于微身高三分之二的双人沙发，简云帆笨拙地往床边挪了挪：“那啥……这里……位置还挺多的……”
话刚说完，简云帆就对上于微黝黑的目光，忽然觉得脸上臊得慌。
他急忙放下枕头，电影也不看了，歪歪扭扭地缩进被子里。
他只占了大床的一个小边边，将大半张脸藏起来，只露出乱七八糟的头发：“我先睡了，你……你随意吧，当我什么也没说。”
啊……社死。这明明是别人的地盘，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有了一股鸩占鹊巢的茶味？
算了，困了，闭眼算了。
诺大的空间静得可怕。
简云帆忽然闻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身边的床垫往下凹陷，熟悉的气息从他手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