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丧事自有旧例可循,一个有罪的太后丧事也不必太隆重,如意不想费心,全权交给尚宫局和太常寺操办,另起陵墓安葬,顾全好皇帝的脸面即可!
秦昱怨恨太后,对她的丧事不闻不问,只在出殡那日去祭拜,回来后抱着如意大哭了一场,怀念起小时候太后陪他读书,放风筝,堆雪人的旧事。
“父皇在的时候,她对我是很好的,生病的时候,她会亲手喂我吃药,还会整宿整宿的陪着我。父皇走了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抱过我了,我生病了去找她,她总说她没空,把我丢给奶娘。她给了我一切,又毫不留情地将这一切夺走,我什么都没有了。”
如意柔声安抚:“您是皇上,坐拥整个天下,您还有臣妾。”
“就是因为我当了皇上,母亲才会变的!”
他也曾有个慈母,可权利使得这一切面目全非。他抬起头,握着她的手说:“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臣妾不会离开皇上的。”如意微笑着搂他入怀,这一刻是心疼他的,他们都遭受过权利的侵害,区别是曾经给予她伤害的人是他,因而心疼也只是这短暂的片刻,他现在所遭受的一切,都是他曾经坑害她得到的报应。
太后死了,秦昱比以前更脆弱,更加依赖她,如意再无掣肘,眼下她唯一忧心的是储君的人选,她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却不知道怎么跟秦昱说,更不知道怎么说服百官答应。
谢衍造反的消息传来时,如意正陪着秦昱在花园赏花,他自称先太子遗孤,自封肃王,打着太后秽乱宫闱,皇帝非先帝亲生儿子的旗号拨乱反正,以甘州为据点,起兵攻打凉州,凉州守将宋祁不战而降,现在距离楚都只隔了一个雍州。
春光灿烂的日子,秦昱的身体刚有些起色,惊闻此讯怒不可遏,当即请了丞相、大将军和兵部尚书过来商议,欲对凉州用兵。
如意说:“谢衍谋反是被逼的,事出有因,臣妾以为应当先劝降,劝降不成再兴兵平叛,避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秦昱倚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质问道:“谁逼他了?人不是你放跑的么?不是你撤销通缉令,广发布告找到他要重用他么?人呢?”
如意自知理亏,跪下来道:“臣妾有罪,愿意亲赴凉州谈判,将功折罪。”
“谈?”秦昱怒道:“为什么要跟他谈?朕怕他吗?”
“陛下受命于先帝,当然不怕,可百姓无辜啊!”
如意恳求道:“甘凉二州都是楚国领土,百姓也都是楚国百姓,战争劳民伤财,不论输赢损失的都是朝廷。这里面有误会,先礼而后兵才是上策,臣妾恳请皇上三思!”
“皇上!”堂下站立的华琛说道:“皇后娘娘言之有理,若只是谢衍则不足为患,可甘州刚刚收回,狄厥在外虎视眈眈,边关未平不宜再起内战。”
郑畴亦拱手:“臣以为可依皇后所言,先行招降,只是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不宜冒险,老臣愿亲自前往凉州和谈。”
秦昱看见兵部尚书裴崇点头附议,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不想谈判,可他们四个都同意的事,他反对意义不大,一时间也懒得管了,起身去了内寝。
如意知道他生气,管不了那么多,只让吴庸陪他回去,继续和朝臣商量凉州谈判一事。
谢衍造反在她的意料之中,朝廷容不下他,除了造反他无路可走,就像她被许灵攸毁容,除了换脸报仇,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一样。只是朝廷放出消息要重用他,他却还是反了,寻常人恐怕难以劝动他,如意思来想去,还是得自己亲自出面才行,一来她救过谢衍一次,多少有些薄面在,二来,她有把握能说服谢衍归顺朝廷。
如意把谈判的人选告诉秦昱时,他没有阻拦,只在辞行那日说了一句:“你若不回来,朕一定派兵铲平甘凉二州。”
如意头一次发现,她的命居然这么值钱,值得用甘凉二州的百姓来抵。
马车驶出楚都城,古道之畔,田野广袤,春日里万物复苏,田间地头一片繁忙。
如意靠在车窗望着远处辛勤耕做的百姓,说道:“我刚被毁容的时候心里特别恨,恨许灵攸,恨许灵珊,恨皇上,心里只想着报仇,可现在却是心疼,有的人为了生活不得不活得像条狗,可有的人生来就是狗,他们辛苦劳作供养朝廷,却怎么也养不熟朝廷那帮恶狗。”
“若非我换了这张脸,恐怕就是他们其中一个了,我们做错了什么要被他们葬送?我现在就希望秦昱之后,下一个继任者能有点人性,心疼心疼这些百姓,让他们过几天好日子。”
车里陪着的只有姜姝,心知是秦昱那句铲平甘凉二州的话刺激到她了,说道:“娘娘何不想办法助肃王继位?以他的能力必能助娘娘得偿所愿。”
如意怔了怔,转头瞥她一眼,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
姜姝说道:“让我帮你出谋划策。”
“你很聪明,医术了得,可劝降这事用不上你。”
如意伸手端起小几上的茶盏说:“那件事华琛暂时替你瞒住了,趁这个机会你赶紧离开,不要再回来了。”
“我走了你怎么办?”姜姝面露担忧之色。
如意瞥了眼她身旁放着的行囊,径自将茶水饮尽,放下茶盏:“你都已经准备好去找他了,别装了,你要报的仇报了,我答应你的事情也做到了,我们互不相欠,我的事希望你烂在肚子里。”
姜姝看了看身边的行囊,想是刚才劝她助谢衍夺位惹她不高兴了,没有多说话。
马车一路狂奔,穿过雍州直奔凉州,不过七八日的功夫便抵达了凉州城下。
城墙之上夕阳斜挂,旌旗招展,战士们持枪着甲傲然挺立,备战氛围浓烈。
城头的号角声响起,低沉而有力,城门闻号而开,士兵们迅速陈兵列队,战晖率领一队人马迎了出来。
如意在姜姝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身劲黑男装玉树临风,身后是由赵世尧率领的百人护卫队。
“早知道是你来,就让主公出来迎了。”战晖下了马道。
“放肆!”赵世尧上前呵斥。
如意抬手制止,他们连皇帝都不想认了,还会认她这个皇后?
“你现在让他出来还来得及,我等他。”
战晖跟身边的护卫说了几句,那人立刻骑马跑回了城。
他又走过来说:“要不先进去吧,我派人去通报了,他马上就来。”
看着他身披战甲威风凛凛,如意笑道:“上回在庆功宴上怎么没看见你呀?”
战晖没想到她记得他,挠挠头说:“主公怕狄厥反扑,让我留守甘州防御。”
如意转身道:“你知不知道有人很想你?”
“谁呀?”战晖跟上去问,腿上便被人踹了一脚,他回头一看:“你踹我干什么?”
“蠢才,你挡我路了!”
扮作小厮模样的玉奴骂了一句,将他推开,亲自去扶如意:“你别跟他说。”
如意挑眉笑了笑,上了马车。
战晖骑马在前方开道,领着他们进城,马车刚过城门,守门士兵便持戟拦下了后面的护卫。
赵世尧不由一惊:“你们干什么?”
如意闻得动静,掀开车帘一看,城门已然给关上了,不禁看向战晖。
战晖抬手让众人停下,笑道:“抱歉,这是我们这儿的规矩,驿馆已经备好酒菜,还想请几位壮士去歇一歇。”
赵世尧说:“大将军命我等贴身护卫许钦使,不得离开。”
如意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战晖答:“去见我们主公。”
如意想了想,对赵世尧道:“没事,他们会保护我的,你跟他们去吧,我回去的时候叫你们。”
有了她这话,战晖也不管赵世尧同不同意,让人将他们都带了下来,只留下了姜姝和玉奴两个贴身女使。
如意又道:“劳烦你给外面的人递个信,就说三天我就回去了,让他们自行安置,不用担心。”
“三天也太少了,在我们这儿多待几天呀?”战晖说道。
如意笑道:“三天时间足够了,嫌少的话就劝劝你们主公赶紧悬崖勒马,以后有的是机会叙旧。”
战晖笑而不答,吩咐扈从按照她说的做,继续打马往前。
马车继续行驶,城内街巷,虽战事将临,却仍不失生机,将士们或搬运粮草,或磨砺兵器全力备战,百姓们或扛着锄头箩筐,或牵黄犊赶羊群,朝那炊烟缭缭的屋舍走去。
不一会儿,谢衍和丹阳便骑马赶了过来,乍然相见,谢衍忽然有些紧张,勒马放慢了脚步,丹阳则越过他,径自打马来到车窗前。
“早知道你来,我就亲自出城接你了。”
她今日穿的是红色劲装,与往日的娇柔相比,明显多了几分英气,英姿飒爽,颇有不让须眉之势。
“我哪里敢让你们来接啊”,如意趴在车窗上笑,目光随即扫向了一旁的谢衍,他到没怎么变,只是越发沉稳了,俊秀的眉目中添了些王者之气。
“几天不见,你们就搞出这样大的动作,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谢衍听出她在讥讽,说道:“我知道你不痛快,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如意敛起笑色,放下帘子,退回到车内。
马车在城中穿梭片刻,不多时停在一座古朴的宅院前,牌匾上写着肃王府三个大字,谢琪和青叔在门口等候。
如意钻出马车,丹阳跳下马过来搀扶,下了马车,众人忙迎上来见礼。
“将军?”
众人闻言一愣,纷纷看向如意身后的姜姝,她正满脸震惊地看着青叔。
姜姝缓缓上前,盯着青叔细细打量,不可思议地问:“你没死?”
青叔皱起了眉头:“你是?”
“我是英儿。”姜姝掩嘴掉下泪来。
“贺兰英?”青叔一脸诧异:“你还活着?”
如意:……
谢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