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卿对月细细看着布料上的花纹,它们是在刷过一层层油水后才从布料中显现其踪迹的。
月光之下,这串花纹镀上银光,看起来相当眼熟。
“风干还需要几日,到时再学扎竹架吧。”侯卿道。
“啊?你打算让我给你做一把完整的伞用,认真的吗?虽然我觉得你打伞很帅,但也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吧。”我觉得匪夷所思。
侯卿放下油布,从腰里摸了个空后转而掏出笛子。他握着笛子轻轻敲了敲我的额头,含笑婉拒:“凭你的手艺,再练十年可堪用处。”
“那我为什么要做把你不用的伞,我又不——等等,难道我现在也惧怕鲜血?”我想到一个可能。
这句话反而把侯卿问到了,他盯着我看了很长时间。疑惑我怎么会得出这样一种结论,最后却又柔柔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试试就逝世是吧!
但我现在也无伞可用啊。想到明天侯卿的伞就回来了。
我又生一计:“反正你的伞也被拿走了,不然我这个做好了先借给你用。你的伞回来了,也借给我用。等我们都有伞了,再换回去。”
“不要。”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那你怎么办?”
“没有口诀,单凭玉轴可换不了血。”
“玉轴是换不了,但人家也没必要保留一个更没有用的伞壳啊。肯定都以为这是你藏匿泣血录的器具,没有用处。而且你前一天是不是还趁夜补了补尤川划破的地方?缝缝补补用三年?”
侯卿玉白的脸庞泛起黑气,他木着脸用手把我推向屋子。
“明天还有事情,别捣乱。”
凭心而论,我打算睡到日上三竿,最好醒来好心的侯卿已经走了。虽然他好几次打断了我的睡眠,没经允许多次进入花季少女的闺房,但我还是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我相信古代的风土人情会唤醒他骨子里的谦谦君子风范,今后为人品行高洁,绝不会再擅闯香闺。
然而理想永远是美好的,侯卿本人确实没有在我住的情况下进入本属于他的屋子。但天蒙蒙亮,鸡都还没醒来的时候,这位兄台错乱的笛声已经把我打醒。尽管我是一个睡眠质量还不错的人,但在这种温吞的好似慢刀割肉连绵不断苟延残喘命悬一线的撕扯声中,实在是无法让自己适应笛子的节奏从而继续睡觉。
我只能下床,在水盆里沾湿帕子,擦擦困倦的脸颊。接着和衣斜靠到床上,闭目挣扎。着实不想就这样出门去面对今后的剧情,就不能让我躺平到故事结束之后吗?或者在那之前就把我送回去?
室内一有动静,不多时,屋门就被打开。这使得笛音不必再经过曲折的道路,冲面而来,双波灌耳。
站在院子当中,我看到不高的篱笆樯外邻居们的房子。按理说声音是公平的,不可能把我吵醒反而跳过那些村民。因此外面如此静谧,没有一点反应就显得十分古怪。要不是昨晚回来的时候看到了日落而归的农民、举着拨浪鼓追逐打闹的小童,他们都进了周围的房子。我真会相信,侯卿家附近全都是空房,这也非常符合他赶尸匠的身份。古时义庄常在郊外,一提到尸体人们便避之不及,就连算得上公务员的仵作,也容易引起避讳。不可能因为侯卿长得俊俏,就消弭了这种影响。
直到有人端着盘碟送来早饭后,一溜烟跑回家中好像身后有鬼在追。我顿时明白周围人,恐怕是敢怒不敢言以至习惯了。昨天那顿卖相味道都不错的饭,原是邻居做的家常菜。
我刚将门口的饭菜端起来,一转头尸祖已经大剌剌于桌前就座。明明昨天夜里,他还一副飘飘欲仙不食人间烟火简称不吃晚饭的模样。在我问起时,他高冷地归于功法运转无需进食。
此人原话是:“受谷者浊,受气者清。”
见我懵懵懂懂,完全听不懂的傻样。
侯卿补充一句:“五谷生化浊气。”言毕,他的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
由于昨日某人未曾进食,善解人意的好邻居根据剩饭剩菜的量刻意减少了今天送来的数。这就导致,两个成年人得分吃一个成年女子的餐食。而等会坐在我旁边的男人,虽瘦削毕竟身量摆在那里,无论如何饭量都不会太低。早在现代掌管厨房那几日我就估算过,侯卿的饭量差不多是我的1.5倍。因此不管我们怎么吃,一定会有人饿着肚子的。
大着胆子,我先发制人道:“什么谷浊,什么气来着?”
举起筷子的侯卿瞥我一眼,他点头道:“你确实需要养气,少进五谷。”
“谁说的,食物是人类生命的源泉。吃美食跟睡觉乃人生两大美事!”我慷慨陈词。
言毕我大模大样坐上条凳,一低头唯一的包子已经被侯卿伸筷子夹走了。
“味道一般,看来你难成美事了。”他咬了一口包子,点评道。面上是惯常的波澜不惊,总有幅深藏功与名你不必感谢的烧包感。
“反正我一向不吃早饭,”我阴暗碎碎念,“那你摄入浊气过多,记得及时排气。毕竟我是身经百战,什么添加剂半个元素周期表都不在话下的铁胃。”
“嗯,不错。”侯卿赞同道。
我以为他在夸饭,迅速反驳道:“不是说饭很一般吗?”
“不是说饭。”
“那你说啥,说我的胃吗?”
侯卿点头但笑不语。
他的表情让我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问道:“这里是不是铁很贵啊?”
“若是天铁,我定要看一看。”边说这人边打量着我,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专注与好奇。
我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要炸开。等到能开口说话时,发现自己早已远远离开桌子,快要溜到大门边上了。
千言万语凝成一句话,“你是变态啊!”
怎料这个评语并没有激起侯卿什么反应,直到门外又有人端饭进来。我才扭扭捏捏地坐回桌边,不过这次在侯卿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