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灿刚来陈家的那三天，王楠和陈湫林几乎没怎么合眼，睡觉的时间总和还没有一个晚上睡得多。

季灿并没有哭闹，反而很安静，看上去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这只会让王楠更加担惊受怕，陈舒阳后来听王楠说过，孩子哭的话还好，如果不哭的话，什么东西都憋在心里，会生病。

头一天也就是季成言把他送来家里，陈湫林关上门的时候，季灿蹲在玄关旁边，王楠想让他把外套脱了，一伸手，反而是刺激了他，恐慌的他立刻大哭。

陈舒阳被哭闹声惊醒，以为是陈子鸣，结果听到了两个哭声。

陈湫林跑去卧室安抚陈子鸣，王楠想摸季灿的头发安抚他，结果季灿根本不让人碰，握着手里那只拨浪猛烈的鼓挥动着。

王楠赶忙躲开，陈舒阳倒是跑过来护着她，想跟季灿要打一架的准备，“不准你打我妈妈！”

王楠反而让他去主卧呆着，别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还是挺烦季灿的，5岁前的友谊至今记忆已经是模糊的了，而和想得起来的关于季灿的连贯的记忆，那便是他刚被送来家里的时候。

14号是季灿的生日，当时都没有人记得，那天他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王楠几乎是想把饭喂到他嘴里他都不吃，实在没辙，特意买了一些香肠面包再买了一箱牛奶放在陈舒阳的卧室，既然季灿不出来，那也只能用这种柔性的方法。

躲着所有人，所以季灿连厕所都是等一家人晚上进卧室了才敢出来上，其余时候都是在陈舒阳的卧室里呆着，王楠和陈湫林也没敢进去。

再呆几天就能见到妈妈了吧，季灿这么想着。有床不睡，蜷缩在书桌下的空间，在小空间里才能使他有一丝安全感。

陈舒阳有时候出于好奇想看看房间里的季灿在干嘛，但是刚要开门就被陈湫林喝止。

他跑到主卧问王楠为什么，而王楠给他的答案是，“你长大了就明白了。”

2月17日，除夕夜，季灿来家里的第5天。

陈家以往过年的规矩是叫上亲朋好友和长辈来家里吃饭，今年只有长辈来家里，陈舒阳随着陈湫林只在门口贴了福字，家里的装饰并没有买，爷爷奶奶是上午来的家里，陈湫林昨晚便打过电话说明过季灿的情况，所以二老来的时候准备了三份红包。

今天的季灿终于不是把房门关着，而是掩着，留了一道缝隙，王楠看到此番情景总算是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进去，看到季灿端坐在凳子上画画，那只拨浪鼓依旧放在手旁边，随身带着。

“小灿。”王楠轻声说到，季灿抬头往门口看，只见她在朝他招手。

“阿姨。”他并没有什么兴致，早上听陈湫林看新闻，他才知道今天是除夕，过年了。

一直麻烦陈家不好，他才终于把门掩着，尽管心里极度的不情愿，因为这就代表着安全感的丢失。

王楠还是冲他招手叫他过来，季灿这才从凳子上跳下来走过来，王楠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过年了小灿，收着吧，小阳的爷爷奶奶在客厅，去打声招呼吧。”王楠摸了摸季灿的头。

拿着红包心里更加五味杂陈，自己的爷爷奶奶今年过年应该会从美国回来过年，也不知道来没来。

跟着王楠走到客厅去，陈湫林正陪着父母看电视，他环视一圈，没有看到陈舒阳。

是在写作业吧应该，陈湫林看到他的举动，冲他招手，“来，小灿，叫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季灿礼貌的问候，沙发上的两人高兴的起身去亲他的脸。

“真可爱的小孩啊，你叫季灿是吗，来，爷爷给你大红包。”陈父把他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从旁边的包里拿出一个红包给他。

“小灿，这个钱收好了，自己买零食吃啊。”奶奶在旁边附和着。

陈湫林的电话铃声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季成言，他又看了一眼在父亲腿上乖巧坐着的季灿，起身去阳台接电话。

“喂，老季。”他拿出一根烟，点上，“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这几天麻烦你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憔悴。

“你在哪，晚上一起来吃个饭。”他吐出一口烟雾。

“我在医院，晚上还要去趟警局。”他停顿了一下，“季灿怎么样。”

“他前两天都不出房门，今天倒是愿意出来了。”

“过两天我把他接回去。”

“让他在我们家过年吧，我儿子也在，至少不会太糟。”说完往门口看了一眼。

“不了，何莱那天要火化，我爸妈也回国了。”

陈湫林沉默了几秒钟，才开口，“好吧。”

苦命孩子，陈湫林想着。

电话挂掉，一根烟也正好抽完，散了散味道，转身准备回客厅。

“叔叔，是我爸爸打来的吗。”门口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毫无预兆的吓了陈湫林一跳。

打火机掉到地上，他弯腰捡起来，才说了句，“小灿......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看到叔叔你挂掉电话我才过来的。”一脸的实诚，让陈湫林没有多加怀疑。

“嗯，你爸爸说要你好好吃饭，多听话。”说完他摸了摸季灿的头发，然后把季灿抱起来。

“今天除夕，叔叔带你和阳阳一起去商场买东西好不好。”

季灿依旧乖巧的任他抱着，点了点头。

陈湫林抱着他走进陈舒阳现在住的那件空卧室，“阳阳，别看电视了，一起去商场。”

看到陈湫林抱着季灿，陈舒阳就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嘟囔着说：“我不要。”

陈湫林吃了瘪，把季灿放下来，过去拧陈舒阳耳朵，“除夕在房间里窝着，爷爷奶奶来了不去打招呼，你小子欠揍了是吧。”

陈舒阳可算是吃痛的捂着耳朵，“诶诶诶，错了爸，松手，痛。”

陈湫林依旧拧着他耳朵，“去不去商场？”

陈舒阳可算是求饶道，“去去去，去还不行吗？”

陈湫林这才松了手，“穿衣服，起床，去客厅跟爷爷奶奶打招呼。”

门口的季灿看着这一幕，总算是轻轻笑出了声。

陈舒阳看到他笑，抄起枕头就想扔过去，不过碍于陈湫林在这儿的面子，他还是忍着下了床换衣服。

季灿跟陈湫林去到客厅，王楠抱着陈子鸣跟二老聊天，看他们过来，问了句：“阳阳起来没？”

“叫他起床了，等会去商场，买点衣服玩具什么的，你给小宝换张纸尿裤，准备准备。”又看向沙发上的父母，“爸，妈，准备出门了。”

二老应了一声，王楠抱着陈子鸣回了房间换衣服。

季灿拥有过数不清的亲情，但是现在，他拥有的却是从别人手里分出来的。

陈湫林给他买了鞋子，给他买了乐高，陈舒阳和他一样，不过给他买的是新衣服。几个人在商场逛着，陈舒阳没有再计较父母偏心季灿，抱着一盒乐高笑得不亦乐乎，甚至话要帮王楠推婴儿车，倒是让爷爷奶奶夸了他懂事。

不管陈湫林给季灿买了什么东西，季灿右手的拨浪鼓是不会离开的，陈湫林帮他拎着乐高和鞋子。尽管对兄弟的孩子做的再好，季灿也没有一丝喜悦，只是在陈湫林给他买好乐高的时候说了句谢谢叔叔。

自己倒是在求着季灿让他开心，陈湫林这么想着。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三点，王楠昨天买好的菜赶紧拿去厨房开始清洗，陈舒阳拉着季灿跑到自己房间去拼乐高。

一开始陈舒阳以为季灿会不理睬自己，但是他一开口季灿就跟着他来了，陈舒阳觉得自己很厉害，爸爸妈妈都没让季灿这么顺从，自己一句话就让季灿跟在身后了。

陈湫林买的是一个乐高的汽车模型，陈舒阳年前经过商场的时候就一直缠着爸爸给他买，陈湫林一直没有同意，他还烦过陈湫林一阵子。今天陈湫林豪爽的给他买了，之前的气都烟消云散，也不烦季灿了，看谁都是一副春光满面。

底座陈舒阳看了好久说明书都没有会，他索性给季灿看，自己拆着每一个部件的包装。

谁知季灿一看就会，取出几个零件就开始拼起来，甚至让陈舒阳给他打了下手。

“你是不是拼过乐高啊。”陈舒阳给他递了一块零件在旁边说着。

“没有。”季灿接过零件就拼起来，有模有样的，很认真。

“那你还挺厉害。”陈舒阳发自真心的夸他。

季灿也没有回他，自顾自继续拼着。

陈湫林推开房门进来看这一幕，还觉得挺温馨，地上的陈舒阳抬起头来跟他说到：“爸爸，他很会拼乐高诶。”

“是吗，那说明小灿很聪明啊。”陈湫林回他，然后也过来坐着，看到那个包装盒右上角的一个标识——12+

这两天，季灿不再抗拒开门，陈舒阳拉着他要一起玩，除夕晚上睡觉的时候，陈舒阳还跑来要跟季灿一起睡，一开始王楠还问他如果季灿不同意怎么办，结果季灿就从房间跑出来说愿意。

季灿真的有在变好，王楠这么想着。

大年初一，因为陈家没有招待亲朋好友来做客，所以他们索性给陈湫林打电话问候，他在阳台呆了好一会都没出来过。

陈舒阳叫着季灿继续跟他拼乐高，自己也依旧给他打下手，忙活到吃午饭，两个小孩竟已经拼出了模型的底座。

陈湫林一开始想帮着一起拼，不过让陈舒阳赶走了，理由是爸爸肯定没有季灿会拼乐高。

陈湫林不由感叹这两个小孩的友谊竟是因拼乐高变得好起来的。

以前带着陈舒阳去找季成言吃饭，季灿并没怎么跟陈舒阳一起玩，陈舒阳玩着自己的玩具，季灿看着自己的儿童图册，两个小孩都没什么交集。

这倒挺不错，至少比呆在房间里不出来要好，陈湫林这么想着。

晚上陈舒阳依旧和季灿一起睡，这次陈舒阳还想跟季灿说鬼故事，说窗外有鬼会爬窗进来，结果自己被吓得躲被子里去了，季灿只觉得陈舒阳在说一个有趣的故事。

初二中午，两个小孩依旧在拼乐高，客厅的两位老人看电视，王楠在准备着午饭，陈湫林在阳台打电话，场面看着一派祥和。

房门被敲响了，二老叫着陈湫林来开门，他这才把烟掐了，小跑过去开门。

房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头上白发分明的男人。

“老季？”他不可置信的开口。

听到声音，季灿也赶忙从房间里跑出来，跟着后头的还有陈舒阳。

“嗯，我来接季灿回去。”他的声音感觉也变了许多，感觉有了些沧桑感。

“啊......”他看了看从房间跑出来的季灿，“小灿，你爸爸来接你了。”

像是没有搞懂这一幕发生来的突如其然，陈舒阳想挽留的说道：“再让他留几天呗，叔叔。”

季成言愁容满面的脸好不容易挤出一点笑，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招手让陈舒阳过来，“阳阳，下次叫小灿来跟你玩好不好？红包给你，新年快乐。”说完揉了揉陈舒阳的头发。

陈舒阳说了声谢谢叔叔，没再说出口挽留季灿的话。

季灿很懂事的回房间穿衣服，陈湫林想让季成言进来坐坐，不过让他拒绝了，王楠也从厨房过来，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被吓了一跳，“老季，你？”

早猜到了王楠指的是什么，“这几天没怎么休息。”他说着。

季灿跑过来，手上还拿着那只拨浪鼓，跟爷爷奶奶说再见，又跟陈湫林和王楠再见。

陈舒阳知道留不住季灿了，问他：“你之后还来吗？”

季灿穿好鞋子，像是跟他约定似的，说到：“等我下次来一起拼乐高，拜拜。”

门关上后，陈舒阳失落的走回房间，就算季灿跟他做了约定，但是现在他回去了。陈湫林想来帮儿子拼乐高，但是让陈舒阳轰出去了，“我要等季灿来了再拼。”

晚上陈舒阳跑到到主卧，王楠刚从浴室出来在敷面膜，陈湫林在床上看书。看到陈舒阳跑进来王楠问道，“阳阳，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陈舒阳终于把内心想法说出来，“妈妈，为什么你不多留季灿玩几天。”

王楠已经把面膜贴好了，转头看着陈舒阳，“阳阳，小灿家里有事呀，不然他肯定会留下来陪你拼乐高的。”

陈舒阳像是赌气地说，“你们就是不想让他留。”

王楠觉得儿子的想法太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