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辽已经傻了眼，自从跟陈舒阳认识开始，他就没见过陈舒阳像现在这样热烈的，几乎疯狂的去拥抱一个人。

他知道陈舒阳是一个同性恋，也是学校里唯一一个知道他性取向的人，这件事情很私密，他也是误打误撞才知道的。

“诶，陈哥，咱这......”成辽想提醒他，不过陈舒阳先开了口：“你先回去还鱼竿吧，押金我回去转你。”

成辽很清楚要避嫌，所以说了句有事电话找我便走开了。

季灿也把头瞥向柯乐之，“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回医院。”

柯乐之也很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他也相信眼前这个人比他更有能力照顾季灿，于是和陈舒阳对视一眼，才放心的离开。

失而复得的滋味现在被无限放大。

陈舒阳半跪在地上给季灿把围巾系好，看着他脸上并无血色，嘴唇也有破口，他心中的感觉只有无尽的后悔。

季灿泪眼婆娑的看着和他对视的人，像是一块夹心酸糖，在嘴里含久了，最终尝到了甜味一样。

“为什么坐着轮椅，生了什么病？”他的每字每句都是颤抖着说出来的，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眼里蓄的泪水了。

季灿跟一个机器人一样，听懂指令下意识把右手伸给他看。

有一瞬间，陈舒阳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真的。

一道道数不清的疤痕，深的浅的在手腕，陈舒阳捧着他的手，他不敢用手去触碰。

这一道道的疤痕，仿佛是砍在陈舒阳手上的，把他切的遍体鳞伤。

季灿觉得自己这么做太自私了，想把手缩回来，但是没成功，陈舒阳紧紧拽着，愈发用力。

季灿吃痛的“嘶”了一小声，陈舒阳才回过神来自己的过激，赶忙松开手。

陈舒阳的刘海挡住了季灿看他的脸，直到他松开手抬起头，季灿看到他脸上的两道泪痕。

想说什么，但是陈舒阳却抱住了他，跪着抱，双手环住他的腰，头埋在季灿下腹。

他想知道这五年季灿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他怕一旦说出口，恐怕会更加伤害到他。

季灿抱住他的头，躬下身子，对着他的后颈轻吻了上去。

无声的在季灿的怀抱里呆着，他想成为哄他那个人，但自己反倒被他哄着。

感受到一股热意在后颈，陈舒阳下意识得缩了缩脖子。

季灿像是对着心爱的艺术品一样，但他的吻没有表现出贪婪的欲望，动作也不专业，只是把唇置在他的后颈一样，陈舒阳感觉到有泪滴在后颈。

两人这样的姿势有了几秒，季灿先抬起头来，轻轻拍了拍陈舒阳的后背，“先起来吧，外面冷。”

陈舒阳这才恋恋不舍地抬起头来，季灿发现羽绒服湿了一片，猛地看他脸都哭花了。

自己更后悔把手伸给他看了。

季灿捧他的脸，用指腹轻轻抹去他脸上的泪。

不敢迷恋于这一瞬间，季灿看他没有动的意思，把手收了回去。

陈舒阳才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自己实在克制不住不掉眼泪，他设想过很多次和季灿重逢的场景，做过功课，自己一定要克制住不把委屈的一面表现给对方看，但是现在，他的预习作业是不合格。

给成辽发了个消息，然后给手机关了机。

两人安静的对视了一会，陈舒阳终于开口，“什么时候的事。”

季灿低下了头，声音很轻得说：“转院的那几天。”

他无法想象季灿割自己手腕的样子，跟现在的他的样子违和得不止一星半点。

手握成拳，攥得很紧。

季灿很平静，像是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一般，“都过去了，至少你现在......”

他突然住了口。

陈舒阳没听懂他的意思，“什么？”

“你现在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陈舒阳皱眉分析他的话中之意。

似乎不想纠结这个话题，季灿问他：“吃饭了吗。”

思绪打断，陈舒阳下意识开口：“没吃。”

“有家餐厅，还不错，别在外面呆太久了，冷。”季灿像是下定了决心，想站起身。

对面的人赶忙扶着他,“诶，你别站起来。”

“没事，我坐轮椅是因为没怎么吃饭，没力气。”

说完他勉强站起来，但这副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一样，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陈舒阳还是决定推着他走。

季灿本想体面一些，但是自己这副身体貌似不给自己体面的机会，只能顺从的坐回去。

“不远的，就在我住的医院旁边。”说完他指向陈舒阳一开始看到的那家医院。

“嗯。”说罢，他便推着季灿往草坪外走。

突然感觉这个轮椅很轻，自己甚至没有发力就能推动，他的心中又是莫名的酸楚。

季灿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看着前面的草丛，像只乖巧的猫一样，他的头发被一阵寒风吹起，他冷的打了个哆嗦。

陈舒阳把装在口袋里的手套塞给他，季灿说着没事，但是拗不过还是戴上。

很温暖，他把手抬起来，把手张开，又握拳，看着手面，又反过来看手背，乍一看还以为第一次见到手套这个东西。

陈舒阳瞥了一眼，“干嘛呢。”

像是被发现了似的，季灿惊得抖了一下，“没，没什么。”

“哦。”说罢他不打算继续问，但是季灿听着难受。

“我，我就是......”

他羞得低下头，“给你暖暖还你。”

不解释还好，解释了陈舒阳倒是觉得不对。

“你留着。”

推出那块草坪，就看到了医院，现在季灿觉得自己食欲大好，很想吃东西。

按照他说的，陈舒阳一眼就看到了那家餐厅，在医院旁边的街道。

已经是下午两点多，街上依旧是没几个人，太阳也躲在云后，不看表还以为快要傍晚。

推着他进去到餐厅里，几乎没有人，凳子都倒放在桌上。

陈舒阳把他推在靠窗的桌旁，自己去前台找服务员。

季灿在不远处观察他，五年了，他又长高了，皮肤也变得白了些许，他的背影留给他想象的空间，他发现陈舒阳变得更壮了，高中的时候肩就很宽，现在更是显眼。

他这五年，过得好不好，自己还没问他呢，全让他先问了自己。

他应该交往了对象了吧，长得这么俊俏，应该挺抢手的。

他又看着自己的手腕，更感觉自己配不上他了。

这么想着心情却又低落了下来。

陈舒阳回到座位，把桌上的凳子取了下来。

看着对面的人又把头低了下去，他开口问道：“冷吗？”

季灿轻微的摇头，没有说话。

低着头在看手套，突然一股暖意从脸部传来。他慌张的抬头，顺着这只手往前看，是陈舒阳。

“我去叫他们把空调开高些。”他收回手，超前台那喊了一句：“mister.”

服务员从前台那里赶来，陈舒阳叫他把空调开高些，服务员看了一眼低头的季灿，然后离开了。

确实挺冷的，店里没有多余的顾客，他俩算是今天第一个，所以空调基本上也是开的比较低，尤其是靠玻璃旁边，感觉跟没开空调一样。

两人都很沉默，季灿不敢看他，陈舒阳却一直看着他。

季灿实在觉得低头不是办法，结果一抬头，就对上那副俊俏的脸。

突然间的抬头也让陈舒阳有种被发现做亏心事的样子，赶忙把头瞥向窗外。

就靠中午吃的那点东西，他现在觉得饿的头晕目眩，“还没好吗。”他轻声的嘟囔着。

想再次叫服务员，距离自己点餐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分钟，但又考虑到自己是今天第一批客人，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我出来前带了块巧克力，应该没化。”从兜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递了过去，季灿赶忙脱下手套去接。

摄取到能量的感觉很好，季灿恢复了一些活力。

这时厨房才有服务员带着餐盘走来，陈舒阳放眼望去，确定无误是自己点的三文鱼。

到桌前，他抱歉地说：“对不起，让两位久等了。”

陈舒阳知道原因，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句：“谢谢。”

还是一如既往的礼貌，这点没有变。

感觉到温度变暖很多，季灿头上起了一层薄汗。

陈舒阳发现，季灿是握住叉子叉鱼片的，右手甚至还在轻微的抖动。

“为什么不脱外套。”陈舒阳随意的说着。

但是季灿像是搭错了某根神经，胡言乱语的说着：“冷。”

陈舒阳闭了嘴。

后面上的是一碗豆腐汤，阿拉斯加的特色菜。

陈舒阳直接把那碗汤推到季灿面前，自己又自顾自地吃着盘子里的海鲜饭。

“你不喝吗？”

“给我留一口尝尝味道就行了。”他看似轻松得说着，头也没有抬。

这句话让季灿想到了以前的事，他低头，眼睛却向上瞟，才发现对面那人也在偷看自己，被他发现后快速的看回自己的碗。

季灿终于笑了出声，只不过是轻轻的笑，左手挡着嘴，但是让陈舒阳敏锐的捕捉到。

感觉气氛缓和不少，季灿喝起汤来也变得轻快，他想赶快把汤给陈舒阳喝，以免放凉。

刚才发抖的手现在变成了正常手势握勺，他只是吃了些豆腐，然后便开始专心挑鱼刺。

陈舒阳倒是真的有些饿，那一盘海鲜炒饭因为季灿吃的并不多他直接要来，等同于吃两份。

季灿挑完刺的时候抬起头看陈舒阳，他已经把那盘海鲜炒饭吃完，靠在凳子上看他。

“给你，我喝不下了。”季灿把那碗汤推了回来。

看着那碗白花花的鱼汤，只是少了点豆腐和汤水，鱼季灿只是挑出来吃了一点点，但是鱼刺都没了。

他沉思良久，季灿这时缓缓开口：“要凉了。”

“好。”陈舒阳这才回过神，拿起勺子开始喝汤。

服务员确实没有骗人，他喝完的时候只感觉到

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场景，今天再次体会却有说不出的心酸。

因为没有带手机，又是匆匆忙被推出来的，“等我回去给你拿钱，这一共多少啊。”

“你之后再请我吃一次吧。”

别有所图的发言，陈舒阳自己听都觉得要露馅。

季灿明显愣了一下，“好吧，但是我不在安克雷奇长住。”

“那你住哪。”这正是陈舒阳想知道的，因此带着一丝期盼的询问。

“洛杉矶。”他看陈舒阳的表情都变了，“那，你住哪。”

“现在住在武汉。”陈舒阳连喝汤的心情都没有了。

季灿也觉得意外，“那你为什么来安克雷奇？”

“学校组织研学，我就跟来了。”

“好吧。”季灿感觉力量已经补充到位，许久才有的饱腹感让他终于可以站起身来。

从餐厅里出来的温差，让季灿不自觉把手套戴上。

到医院只有几步路，季灿觉得陈舒阳不顺路，让他先回去，不过陈舒阳执意要陪着回去。

“不用送了，到门口了。”季灿自己推着那个轮椅，陈舒阳就在旁边跟着。

“明天我来找你，等我好吗。”他像是乞求的说着。

“好，你别落下活动。”

目送着季灿走进去，看到他在一个拐角转进去，他的心又落了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