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阙爻王遇刺一事早已传遍大街小巷,沈暮影心念一动,欲借此机,使云寒有求于她,以便日后以刺杀之事相胁。
庭院寂寥,人影全无,沈暮影遣散众人,心腹不在侧,阙爻王所留侍卫亦不敢久留。
她轻尝蜜饯,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云将军莫非……不惧孤,就不怕孤会将你出卖?”
云寒轻拂茶面浮沫,眼神淡然,望向沈暮影,轻声道:“殿下若愿授末将以侯城谣,我自也甘愿成为殿下手中之棋,送予阙爻王。”
“且慢。”沈暮影打断道,“云将军若仅只侯城谣而来,孤与你的谈话,怕是无需继续。”
言罢,她一挥衣袖,合上了门扉。
清风拂面,庭院内片刻的寂静悄然消散。
“殿下。”
门外传来轻声呼唤,沈暮影落座,桌上摆放着倾城送来的茶点,乃是长公主婢女芍药所赠。
世人皆以为长公主突发奇想向东沥公主院中送食。
唯沈暮影心知肚明。
名为赠她,实则为云寒所备。
所幸云将军不喜甜食,自然落入沈暮影之手,她狡黠一笑,轻拍青梧手腕:“青梧,过来。”
“殿下……”
青梧见沈暮影神色有异,便知她定又生出了什么诡计,再三确认道:“殿下莫非又想惹事?”
“自然不是。”沈暮影轻叹一声,只觉青梧仍显稚嫩,虽与她一同长大,但眼神间的默契,仍是不足。
且这小丫头心思单纯,沈暮影欲行恶事之心,自难落在她身上:“罢了,孤今日觉得无趣至极,青梧可愿与我一同寻乐?”
“殿下。”青梧娇声道,“您何时变得与街头小流氓一般了?”
“哎,你说对了一半。”沈暮影笑道,“今日便是带你去做一回小流氓。”
她将青梧按下,眉飞色舞,脸颊泛红却无羞涩之态,心情正好,柔和一笑:“孤已将云将军的信鸽击落。”
青梧闻言,瞪大了眼睛,心中震惊。未等她开口,沈暮影已将她按坐在身侧:“今日云寒将与楚勋部下会面,孤自然要去会一会他们。”
出宫门太过张扬,且沈暮影本非阙爻人,更不必说带上不会武艺的青梧冒险。
“奴婢需做什么?”青梧小心道。
沈暮影道:“你只需旁观即可。”
话音刚落,沈暮影便如灵蛇般摔在地上,柔软无骨,不多时,她趴在地上眨眨眼,示意青梧呼叫。
青梧接收到信号,大叫一声,门外的云寒破帘而入,飞起一脚踢倒了劣质门扉,目光向下看去,只见沈暮影已“昏迷”在地。
“青梧,你家主子这是怎么了?”云寒言语之间,目光径直落在沈暮影身上,欲上手将人揽起,又迫于男女有别,最终向外去。
阙爻王被刺杀一事满城皆知,风雨飘摇,所有人都在抓幕后黑手,压根无人在意沈暮影一个和亲公主发生什么,过得如何。
云寒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将手探到了长公主府上。
到阙爻后,云寒这性子慢热,不似沈暮影同旁人交涉颇多,引了不少朋友,生活风生水起。
他并不爱同人过度接触,这番看来,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向心悦自己的长公主求助。
公主府一派热闹,小石子落在池塘,面纱遮住了大半张秀气漂亮的脸蛋,倾城侧着脑袋埋怨:“芍药,阙爻这百年干旱怕是好不了了,我这池塘里的水都快干了。”
芍药尚未开口,便有侍从上前禀报:“公主,东沥云寒将军求见。”
不多时,倾城麻溜站起身,捋了捋衣裙,扯下面纱后,喜不自禁地追了出去。
“云将军。”
“公主。”作了个揖,云寒开门见山,“末将有求于公主。”
“你倒是实诚。”倾城一看他便是心情好极,应允道,“云将军有话直说,能帮上忙的,我自然会竭尽所能。”
“劳烦公主开个出城文牒。”
阙爻同东沥无二,若是外邦人想出城,必须有官府允许的证明,若是怕误了时辰,便可以用上王宫贵胄随身之物做替代。
倾城眉眼暗沉而去:“原来云将军不是来找我的。”她忽地抬头,“不过我还是很愿意帮助将军的。”
云寒还真就不费劲地拿到了出关文蹀。
刚想找辆马车把沈暮影带出去,云寒进门便看到不速之客小侯爷洛明川,半点避嫌的意思都没有,捡起地上的沈暮影就往后背放,张口道:“青梧,快些随本侯走。”
装死出城的心被洛明川一打搅,全都乱了。
沈暮影眯着眼偏偏瞥上一瞥,云寒眉头紧皱,果不其然,片刻后道:“小侯爷对我朝公主未免太过关照。”
“云兄这是何话,本侯不过是在做好人好事。”
沈暮影几次三番想爬起来从这二人身侧走,却闻空中剑拔弩张的味道太强烈,云寒平日里同这小侯爷关系还凑合,时常一起下棋。
真碰上事了,不过只是碎片友谊罢了。
“还请小侯爷将公主放下。”
洛明川道:“云寒,你当真是要与本侯过不去?”
“小侯爷,别让我为难。”云寒道,“今日若是出了这个门,半个阙爻都会看到你不顾后果背着王上的女人,只会毁了公主清誉。”
提及沈暮影的名声,洛明川真就松了手。
啪嗒一声,沈暮影摔倒了地上,疼痛让她哎了一声,随即捂着屁股,半分仪态不见地站起身来哀怨道:“洛明川,你不知道轻些放下孤。”
什么狗屁小侯爷。
脑子坏了。
心上将人骂了一通,沈暮影低眉,望到了云寒握在手上的出关文蹀,颇为得意,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之中发展,云寒因为她主动向长公主低头,说明并不是半分意思都没有。
“阿染,你没事吧。”洛明川反应过后,快速上前拽着沈暮影一通打量。
“承蒙小侯爷关照,没把孤摔死。”沈暮影上前,径直望着云寒的手说话,“云将军,我们走吧。”
“走?”云寒道,“去哪儿?”
目光炯炯,沈暮影打量青黑的天色,手拢进衣袖,她灿烂一笑:“云将军知道孤想做什么。”
出关文蹀都拿到手了,沈暮影同云寒都心知肚明,两个人都想往外走,机会只此一次。
若不是那倾城公主没什么心眼子,怕是没人知道他们都想离开此地,鸟不拉屎的地方,半刻沈暮影都不愿意多待。
“阿染,你二人在说什么呢?”洛明川好奇地凑身。
“孤的事,小侯爷不必挂念,回去吧。”
怼天怼地,恨天恨地的洛明川最是爱听沈暮影的,她只要一张口,小侯爷就会听进去,并且付诸行动。
还真就离开了。
云寒叹为观止,摇摇头无奈看向洛明川离开的身影后道:“殿下如此霍乱人心,当真是无情无义。”
“孤若是有情有义,怕是在皇宫内早就死了千百次了。”
洛明川喜欢她是事实,沈暮影不否定这个人确实不错,只是比起回国,儿女情长太过微不足道。
事到如今,沈暮影还有心思说笑,她道:“孤对小侯爷不感兴趣,云将军倒是很对孤胃口,可惜了,拿不下云将军。”
“殿下……”云寒着急四处慌乱地看,“话不可乱说。”
“孤几时乱说。”沈暮影伸伸腰,“吉时已到,云将军,我们走吧。”
本意只是想看看云寒跟楚勋是在密谋什么,事发突然,沈暮影也是临时知道云寒居然是想扔下她回东沥。
战争不会停下,沈暮影猜测,楚勋会恢复云寒将军的职位带兵统帅一举拿下阙爻。
青梧后知后觉跟上,沈暮影招手道:“还不快些。”
马车是洛明川准备的,出关文蹀是长公主给的,沈暮影拉上车帘,忽然轻蔑一笑,自嘲道:“云将军果然与孤是一类人。”
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都在利用别人的爱为自己创造价值罢了。
帘子遮挡,马车外的云寒一言不发。
长公主嚣张跋扈惯了,阙爻守门的士兵压根不敢仔细查看,沈暮影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料定自己一定能溜出去。
倾城曾做出在城门前将一列侍卫挨个赏了二十巴掌的事迹,自此之后,再没有谁敢拦住她要放走的人。
“殿下。”在阙爻待了那么久,青梧颇为不舍道,“不把香然跟海棠带走吗?”
“傻青梧。”沈暮影道,“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多带一个人,就会多一个累赘。”
两个国家开仗,她们各司其职,各为其主罢了。
“奴婢也是累赘吗?”青梧试探着询问道。
“自然不是。”沈暮影心存芥蒂,信任的人少之又少,青梧算一个。
至于云寒,沈暮影潜意识里觉得,就算他是楚勋的人,对自己也暂时不会痛下杀手的。
因为侯城谣。
“殿下会恨我吗?”青梧忽然说着云里雾里的话。
“嗯?”沈暮影一愣。
“殿下还是恨我吧。”青梧说着,袖口滑出一把匕首,手起刀落,麻利干脆地刺进了沈暮影的胸口。
狭窄的马车内顿时一阵打斗之声,青梧被沈暮影一脚踹了出去。
林深之处空无人烟,马车停下,云寒转头去看,沈暮影正捂着胸口,手上全是血色,瞳孔里全是错愕的怒意:“青梧,为什么会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