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到了到了。”

九十九由基搭着凉棚望向直通山内的阶梯，回忆起唐玖安那仿佛回了家的状态，实在不忍心细想这理论上守备过硬的高专到底被她逛了多少来回。

在最初见到唐玖安时，九十九由基不是没产生过怀疑。

面前的孩子太小了，脸上的弧度稚气又柔软，甚至还没到明辨生死的年纪。哪怕能从步态举止中看出颇有体术造诣，也不由让人心生“她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的疑虑。

力量与心智的修行不可一概而论。对于咒术师来说，目前最出名的那个不知道分寸为何物的核弹叫两面宿傩。

而对九十九由基来说，她答应同行，除了要保护天元，多少也有些要保护她们的心思。特级咒术师对高专的防备力量相当自信，毕竟天元啊，薨星宫啊，结界核心啊，咒术界根本啊，对吧？

零咒力的天与咒缚大摇大摆走进结界，颇有闲心地挑了块风水宝地，然后开始从自己胃里掏咒灵，咒灵胃里掏同伙，一身轻地分头行动。铺天盖地的低级咒灵中，迦摩的分身可谓鹤立鸡群：

一方面玉藻前旁边的河童更掉san，另一方面，别的咒灵脑子不支持它们细想自己是咋进来的。

……虽说进来了，但守卫人员中能抵御精神攻击的不在少数。不过她们的特殊术式确实能分散不少压力，到时候伏黑甚尔拖住五条悟，她去和天元物理谈谈，实在不行带几个孩子跑路她还是能做到的——

“这一队是紫色为主加一点黑，啊，不对不对，稍微再往左一点。好，维持这个画面三十秒就够了，我们不走大路爬悬崖用不了那么长时间。观察残秽靠的也是眼睛真是帮大忙了！普及教育万岁！”

…………可以理解，毕竟敌明我暗被打信息战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类就是这种容易被骗的生物没错啦！像是视觉错觉语言陷阱之类的不是很流行吗！不过再怎么废物……抱歉，再怎么一时大意，至少在她从一千多扇门里找到入口前能拦住吧？！加油啊咒术师们！

咔哒一声轻响打断了九十九由基莫名燃起来的情绪。很有主人翁意识的唐玖安正扶着门招呼大家往里进，其动作之娴熟、仪态之自然，让人毫不怀疑这门进去就是她家客厅。

九十九由基：……

九十九由基：…………

特级咒术师痛苦地抱住脑袋，抓着头发原地蹲下了。

眼见自己外援突然蹲在墙角大力做起眼保健操，特级导游停下举着小旗子往景区带人的手，也有点不知所措地跟着蹲下了。她略一思索，凑到九十九由基身边，试探性小声问：

“是不方便和天元面对面吗？或者你留在这里，可以的话帮忙把一下风——”

没有被放鸽子的不悦，也没有担心背叛的质疑。蹲下来的孩子仰头抱着胳膊与她对视，前几天因为“感觉九十九这个发型很帅气，反正现在没有老师管，干脆把头发放下来试试”这种理由散下来的头发安安静静旋起个小小的卷戳在脸颊上，让人更清晰地认识到：

这还是个学生呢。

她调查过唐玖安。体育断层碾压，成绩永远榜首，会踩着校规蹦迪，能踹翻要保护费的混混，但见了老师永远还是打扮规矩乖乖问好的好学生。在选择车翻盘星教前，她干过最出格的事是为了同学的求助翻墙出校门，和偷偷带宠物进学生会办公室，然后被会长打。

这样的一个未来光明前途坦荡的孩子，因为她们这些大人的问题，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泥潭，去拽朝她告别的后辈的手。

九十九由基埋在阴影中的表情狰狞了一瞬，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连带满腔对这个见鬼咒术界的杀意……与一些陈旧回忆的腐烂味道。抓着头发的手指力道猛地加重又缓缓放松，她看着唐玖安，努力调整了下，又露出惯有的爽利笑容。

“没事，只是想起点已经过去的事情，都是些现在再怎么假设也没用的东西。”她大大咧咧地把唐玖安从地上拔起来，揽着她的肩膀和她一起朝门里跨：“走吧走吧。哎，我也很久没来这边了！”

要是禅院直哉知道九十九由基是怎么看唐玖安的，那他一定有很多话想说，包括但不仅限于你都调查了些什么玩意……但不知道该遗憾还是该庆幸，这俩人身上的每一个属性都写着玩不到一块去。

有很多话想说的显然不止禅院直哉一人。为了把形象从刚刚的墙角蘑菇多少挽回一点，九十九由基看上去正努力把自己的功能从战斗型转化为聚宝盆（伪）之类，会源源不断吐出东西（但不保证质量）的后勤设备。电梯下降带起的单调风声与器械运作的蜂鸣中，九十九由基兴致勃勃的科普和提问让沉寂的窄间多了几分活人气息，却又因为与周边环境反差过大而更显阴森鬼气。

“看起来你们没有选错门。不过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我对解密可是一窍不通，如果被拒绝接待，祂的结界术和中间的迷宫都不是好解决的东西……虽然你告诉过我有办法，但姑且问一句，现在离开我还能带你们全身而退哦？”

“谢啦。——但没必要。”

到达目的地的电梯随着提示音吐出惨白的灯光。古旧的地砖泛着地下特有的滑腻暗色，昏黄与惨白的交织中，鞋子落地的脆响撕开了空旷沉闷的走廊。

调查结果中的好学生踢踢踏踏地走出段小曲，最后背着手停在正殿门前。她看上去多乖啊，披肩发，休闲装，像是周末约朋友走在阳光明媚的商业街上，两个人一边抱怨垃圾桶不好找一边嬉笑着分掉手里最后一点苹果糖。

下一秒，唐玖安的指尖毫不犹豫地嵌进掌心。

暗紫向上，鲜红向下，来自更深处的洪流随着她的动作喷薄而出，短暂的停顿后，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脆弱的人造物掀起滔天浊浪！

巨大的、羽翼般的风暴在她身后张开了，映照着因接触不良而闪烁的灯光与九十九由基目瞪口呆的脸。入黄泉者不得返，可被眷顾者还在地上——于是，

谁都不能阻止她奔赴黄泉。

好学生看着她面前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推开的结界碎片，微笑起来，而后抬脚向前。

踏进漫长的坠落。

“——毕竟我就是为了让所有人全身而退，才会来到这个地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