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明枫、艾柯和宋小浪被蒙着眼带进了一座大楼。

再一次接触公司员工，明枫心里有些紧张，但这次不是联合科技研发中心的那批人，而是永申公司的。

根据艾柯从摩恩那里交换来的消息，极昼最近正在招人，打算录用几个新员工。

这事本身并不稀奇，因为极昼本来就是个鱼龙混杂的会所，在里面打工的其实什么样的人都有。而且等级越低的员工，损耗得就越快，更换也更频繁。

即便如此，人们依然前赴后继地争抢这些职位，并将之视为一种特权。因为没有特殊渠道的话，普通公民根本接触不到这些，连给公司当牛做马的机会都没有。

对极昼来说，它的保密措施一直做得很严密，就算是内部员工，上班也只能乘坐全封闭的专门运输车，过程中还会被催眠，他们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究竟在哪。

甚至有都市传言，极昼这个地方根本就不存在，只是由大量迷幻剂制造出来的集体幻觉罢了。

既然永申公司不担心泄密问题，那不如多招些便宜又好用的普通员工，就像用完了就可以丢掉的那种一次性产品，方便打扫，不留后患。

——今天，明枫他们三人就是为此而来。

极昼就像个密不透风的信号铁桶，一旦进入就无法与外界联络，堇的身体完全未经改造，要是遇上麻烦就糟了。

假如他们能够成为极昼的临时员工，到时与拿着入场券的堇有个呼应，事情一定会好办许多。

为了增加入选成功率，除江原纯子之外的三个人都来了。虽然宋小浪临走前还哼哼唧唧的，但到底也来了。

进入大楼后，他们被塞进电梯，带到未知的某一层等待。

没多久，禁锢视力的装置解开，三人重新恢复了视野。

明枫环顾一圈，发现这里和普通的办公楼没什么两样，一堆人挤在大厅里，走廊两侧是一间又一间的办公室，大部分紧闭着门。

一名永申员工穿着公司制服出现，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然后开始分发号码牌，并让众人安静等着叫号。

大部分拿到号码牌的人都有些忐忑，非常拘谨地站在原地，偶尔做出一些幅度很小的动作，没有人主动说话。

这一刻，明枫感受到了强烈的打工人气氛。

她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宋小浪：“你多少号？”

宋小浪：“09号。你呢？”

明枫：“看来顺序是打乱的，我37号。”

艾柯把号码牌递给他们看：“21号。”

叫号是按顺序叫的，所以等下宋小浪先进去，其次是艾柯，最后是明枫。

明枫搓手手：“要面试了，好紧张啊。”

宋小浪：“……”

她明明在笑，她哪里紧张了。

艾柯：“不知道极昼究竟想要什么样的临时工，没法做准备，等下只能见机行事了。”

宋小浪：“……”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淡定，这里可是公司的地盘啊！

宋小浪的心脏咚咚狂跳，又不能逃走，只好度日如年地在原地徘徊，等着快点叫到自己。

每一个被叫进办公室的人，都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从原本的门出来。宋小浪不由得开始漫想，是不是每一个面试失败的都当场被抹脖子了。

有句老话怎么说，早死早超生，这就是宋小浪此刻的人生态度。

时间流逝得时快时慢，既快又慢。

“09号，到你了。”

听到自己的号码，宋小浪“蹭”的一下从人群里窜了出去，下意识地想溜，却发现人们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只好干咳一声，硬着头皮上了。

明枫拍了拍他的肩：“加油，看好你哦。”

宋小浪：“……”

脑壳怎么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他稀里糊涂地跟着永申员工进了办公室，身后的门“咔哒”一声关上，把他吓得一激灵。

只见面前摆着一张荧光金属长桌，桌上麦克风、摄像头、屏蔽仪一应俱全，还坐着三个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面试官。

中间那个西装革履、植入体十分高级的面试官率先提问：“宋小浪是吧？霓虹街的三等公民，你有什么才艺？”

“啊？”宋小浪没想到上来就要搞才艺展示，问题是他没才艺啊。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我……背诗。”

三个面试官纷纷嗤笑起来。

右边那个脸庞精瘦、有纹身的面试官问他：“你是不是海燃晶时代的人？不看太空电影或者全息视频，喜欢这种古老玩意？”

宋小浪：“……呃，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喜欢这种古老玩意。”

用问题回答问题，好一个废话文学。

左边的女面试官默默翻了个白眼：“你还有什么本事？”

宋小浪汗流浃背，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说：“我还能在酒吧一口气喝三杯螺丝起子，用脚趾头弹电子钢琴，以及用生锈零件打四个水漂。”

面试官一：“……？”

面试官二：“……？”

面试官三：“叉出去，记上黑名单。”

宋小浪被奉命拖走，欲哭无泪：“我就说我不行……他们非让我来……”

他是从侧门出去的，没见到艾柯和明枫，没法告诉他们面试内容。

走到等待室，他发现前面八个人和自己一样，都是一脸沮丧的样子，看来目前没人通过测试。

又过了一段时间，轮到艾柯进场。

他彬彬有礼地做了一通自我介绍，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三等公民。

面试官依旧是那个问题：“你有什么过人的技能？”

艾柯捋起袖子，露出全机械手臂，开始展示自己的拿手好戏——

当着面试官们的面，他走到墙边，借力倒立，并且姿势很快从双手支撑变成了二指禅。

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他的身形几乎连抖都没抖，可见整条手臂的力量之强。

接着，艾柯随手抬起办公室的储物柜，举过头顶，像举杠铃一样面不改色地练了十分钟。

——如果极昼这次招的是打手，艾柯一定当场被录取。可惜不是。

面试官一抬手，示意他停下：“可以了。你会调酒吗？”

艾柯原本想说自己会一点，但他会的那一点，就是“风鸣之声”。反抗军统领的名字，是包括永申在内的“五巨头”的死穴，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在雷区蹦迪为好。

他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抱歉，不太懂。”

面试官点了点头：“表现不错，但不是我们要的人。”

于是艾柯也被人从侧门带了出去，和无聊到啃手指的宋小浪重聚了。

宋小浪凑到艾柯跟前：“怎么样？你出手的话，大概率搞定了吧？”

艾柯摇了摇头：“他们想找的恐怕是个调酒师。”

宋小浪：“调酒师？这可是稀有职业，来面试的四十多个人里，未必能找出一个吧。”

艾柯：“我记得明枫之前在酒吧提起过，也许她能行。”

但是没人见过明枫上手调酒，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这个，还是仅仅有点兴趣。

如果他们今天全部铩羽而归的话，那堇就只能孤军深入了。

宋小浪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

明枫的号码排在倒数，轮到她的时候，大厅里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只剩下零星的几人，气氛比刚开始时松弛一些。

“37号，到你了。”

她眼皮一抬，把手上的啪啪牌收进口袋，跟着永申员工走进办公室。

明枫今天穿了一身赛博正装，有外套的那种。一进门，她就把外套脱了，丢到椅背上，然后松了松领带，自己坐上椅子。

“你们想找什么样的？”

面试官还没说话，她率先问了起来。

“喜欢可爱点的还是成熟点的？主动点的还是被动点的？正经点的还是变态点的？”

面试官：“……我们这次不招女郎。”

明枫了然地点点头：“是吗，那你们还有机会雇我。”

面试官：“……？”

这人说话怎么拽拽的，到底谁才是应聘的那个？

“你会调酒吗？”其中一个人忽然问道。

“会。”明枫说完，顿了一下，补充道：“但我对新酒不太熟悉，只会调五十年前的老酒。”

坐在中间的面试官打了个手势。没多久，一个仿生机器人就推着小车和酒具出现了。

“按照你的理解，给我们三人各调一杯。”

“没问题。”

明枫走到小车边上，拿起许久没碰过的调酒器，随手掂了掂，某些熟悉的记忆一下子就回来了。

不过，换了个机械身体，很多感觉都和之前不同了。明枫不能再依靠个人手感来操作，而是运用视觉辅助和大脑算力精确控制各种酒的比例和混合的力道，就像是在做科学实验。

之前她和花花世界的酒保打听过，因为自然资源紧缺的缘故，海燃晶时代以前的鸡尾酒配方很多都不能用了，柠檬、西柚这些常用水果成了十分金贵的配料，普通酒吧都用调味剂来替代。所以那天他们喝到的螺丝起子，并不是正统的螺丝起子。

但“极昼”可不一样，它是永申旗下最好的世界级会所，鸡尾酒的原材料自然也不能含糊，用的都是真正的新鲜水果、高级食材。

明枫说自己不会调新酒，而只有会调老式鸡尾酒的人，才懂得如何运用这些原料。

她驾轻就熟地调出了三杯酒，依次放到三名面试官的面前。

从左到右，分别是日落龙舌兰、尼格罗尼和精酿啤酒。

三个人纷纷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脸上表情各异，但都没有出现不满的神情。

右边的面试官举起啤酒问她：“为什么他俩的酒都挺花哨，你却只给我喝这个？”

明枫抱臂：“你觉得好喝吗？”

他回答：“还不错。”

明枫：“那不就得了。”

面试官：“……”

剩下两名面试官悄悄耳语了几句，都点了点头。

随后，坐在中间的面试官当场宣布录用明枫。

“什么时候可以来上班？”

“一周之后吧。”

“可以。证件会寄到你提供的地址，上班有专门的悬浮车接送。欢迎加入‘极昼’。”

明枫无所谓地点了点头：“所以我能走了吗？”

“不能，”坐在中间的面试官又打了个手势，叫出刚才的仿生机器人，“跟着它，去隔壁签个保密协议，再安装个神经阻断芯片。”

明枫：“什么意思？”

面试官：“有时候客人会要求我们的员工做出一些比较出格的事，本着顾客至上的原则，员工必须满足他们的要求，不能还手或反抗。阻断神经，屏蔽一些情绪和痛感，对你们会比较好。”

明枫：“可我不是调酒的吗？”

面试官：“我们的客人并不在乎你是什么职位。只要身穿制服，就是永申的员工，要竭尽所能为他们服务。”

“……”

糟糕，听得她拳头硬了。

怪不得极昼的员工更换频率那么高，敢情是真把人不当人啊。能不能现在就冲进极昼，把它砸个稀巴烂了事？

明枫：“我不用装。”

被公司发现她的身体是机器人就完蛋了。

面试官：“为什么？你觉得自己很特殊？”

明枫：“嗯，我这个人癖好比较小众，就好这口。”

面试官：“……”

对方沉思了一阵，然后说：“那你先去隔壁领一张芯片，日后有需要自己装。”

“行。”没想到这面试官还挺好说话的。

“但是，你要另外签一份协议，之后出现任何问题我们概不负责，也不会支付赔偿金——毕竟这是你的自愿行为。”

“行。”她说怎么回事，原来是想逃避责任。公司的人，真是狡猾得滴水不漏啊。

双方说定，仿生人带明枫离开了房间。

她的身影消失后，中间的那名面试官用指节敲了敲桌面，懊恼道：“这人技术还可以，但是性格太难缠，有机会还是找个新的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