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短信让薛娆莫名其妙又震惊,她没那么多废话,着急求到证实直接给李邻打了电话过去。
李邻那边很快就接通。
她问:“你匹配过照片了吗?会不会是同名同姓?”
至少到这一刻,薛娆都还希望只是同名同姓,只是一个巧合,实际上跟她小姑薛雯没什么关系。
然而总是事与愿违。
李邻在电话里说:“对比过了照片,就是你小姑薛雯没错。”
薛娆沉吟了一会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监控室里准备调监控的物业看她的表情,一时也不敢多说。
薛娆想了一会儿,头脑有些晕眩,但还是稳住心神,发现了不对之处,问道:
“昨晚我爸做的笔录还记得吗?他说我小姑比他小三岁。八年前他42岁,为什么我小姑死亡年龄会是42?不应该是39岁吗?”
李邻那边安静了几秒,才说:“你爸骗人了。薛雯的信息已经调出来了,她跟你爸是同龄。”
李邻也觉得很怪诞,他只遇到过手法离奇的案子,但还没遇到过涉案人员身份莫名其妙的案件。
他敲了敲桌面,沉思道:“而且法律上的薛雯在25年前就已经死了,却在8年前出现跟卓港网恋。这很不正常。”
“除非……有别人登陆了她的账号?那这么说,能知道密码的,肯定是很亲近的人,比如你爸,或者你其他的家人?”
“但卓港的尸体是发现在你家的,现在还是你爸的嫌疑最大。他嘴里说不出真话,你家里还有别人吧?重新问问别人。”
听了李邻的话,薛娆沉默了很久,头顶的太阳晃得她睁不开眼。
她总感觉自己在查的东西在一点点铺向另一张巨大的、残忍的网。
可她还是得揭开。
她捏紧了手机说:“我家里还有我另一个姑姑。但……她精神有点问题。”
李邻说:“情况很严重吗?能做到正常问答吗?”
“不算很严重。她只在特定时间发病,其他时候跟正常人差不多,就是不爱说话。”
李邻忙问:“你知道她都在什么时候发病吗?我们避开这个时间去问问。”
薛娆仔细回想,越想她的脸越苍白。
似乎姑姑在每次看见爸爸之后,都会发病。
她会摔东西,一边摔一边叫,然后躲到爸爸看不见的角落。严重的时候会失声痛哭,摔东西去砸薛司宜。
但薛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她没把这件事告诉李邻,她看看时间说:“你现在来北格吧,等我我调完监控就一起去找我姑姑。”
挂断电话,薛娆看向一直在一边等她的物业。
她满怀歉意地道:“不好意思,临时有些事。”
部长认得薛娆是百京的人,对她非常恭敬,请她坐下又给她倒茶。
薛娆一一拒绝,直接表明来意,让部长调取监控。
今天是七月十号,她拿到信件的那天是七月七号。
物业办事效率很高,薛娆拿到监控后,立即开了倍速播放。
只见电脑屏幕里,出现一个送快递的小哥,薛娆喊连忙‘停’:“把他的脸放大。”
放大后的脸没什么奇怪的,薛娆也很陌生,看起来不像是这一带的快递员。
薛娆把放大脸后的小哥拍下来,这次她发给安旭东,附带一条消息:查一下他。名单是他送给我的。
李邻刚才回警局的时候已经将名单的事情告诉了安旭东,安旭东也没有多问,发了一个OK的表情。
等薛娆调完监控,李邻也到了。
两人开警车前往薛娆的姑姑薛沁家。
说是薛沁家,其实是薛娆的爷爷从旬洪市搬来源京后买下的祖宅。
是个超级大的大院子,有点像首都的四合院。
正中央是个鱼塘,周边种满了绿树和花草,再往里就是大豪宅。
鱼塘里有一个巨大的假山。
薛娆跟李邻一到,就看到薛沁坐在树荫下喂鱼,脸上的笑容很慈祥,她跟那些鱼群对话。
“小七怎么抢食呢?”
“老大不着急,妈妈再多给你点吃的。”
“老四还是这么调皮,不知道叫妈妈。来,叫妈妈听听……”
李邻看到这一幕的,莫名有点尴尬。如果不是薛娆家里还好,偏偏这是他同事的家里。
上过班都知道,得跟同事保持一定的距离。
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深入了薛娆的家里,并且触碰到了薛娆一些不好对外说的隐秘。
他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看向薛娆,发现薛娆没什么表情,她并不在意什么。
见她这样,李邻也放松了很多,立刻就跟正常办案一样。
他沉着声音对薛娆说:“你是家属不能问,我来问,你来记。”
李邻说着,走到薛沁身边。
薛沁感到有阴影笼罩自己,刚才沐浴的阳光不见了,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只看到一个模样周正,穿着严谨一丝不苟的男性。
忽然,她眼里放光,嚯地直起身就拉过李邻左看右看,是那种母亲对儿子的疼爱,远行的儿子回家,四处检查他是不是健康安好那样。
她眼里的母爱几乎溢满,声音柔和的不像话:“儿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邻本来已经不尴尬了,被她这么一弄,又尴尬的紧,但考虑到薛沁的病情,他没有否认,而是直接代入了儿子这个身份去回答薛沁:
“妈,我工作太忙了。不好意思。”
“我来是想问你,我是不是有个小姑叫薛雯啊?你知道她的情况吗?”
薛沁似乎完全认不出李邻是个假冒儿子,她陷入沉思坐回去,又洒了把鱼食说:“好端端的,你问那个贱人做什么?”
李邻和薛娆都是一愣。
薛娆此前设想过很多可能,薛沁无法回答,或者失常大闹等等,唯独没想过她现在的回答。
好像……很讨厌她的小姑薛雯。
而且,薛娆以前没听过薛沁这样爆粗口。
李邻缓过神来,追问:“你为什么这么说小姑啊?”
薛沁说:“她喜欢多管人的闲事,不是贱人是什么?”
对待精神患者,就是不能用常用的询问手段。
李邻只能采用聊天式的方法问她:“她很喜欢管你的闲事吗?对了妈,我已经忘了你几岁了,你今年几岁啊?我小姑又几岁啊?”
薛沁说:“我今年48,薛雯比我大两岁,你自己算。”
李邻和薛娆对视了一眼,薛沁说的年龄跟他们查到的对上了——薛雯的确跟薛司宜是同岁,今年50.
她没有说谎。
李邻趁热打铁:“那小姑为什么不在了?我好久没看见她了?”
薛沁愣了一下,才说:“她在啊,她为什么不在。她一直都在你的身边,盯着你看呢。”
说完,薛沁发出嘻嘻嘻的诡异笑声,煞有其事地看向李邻的身后,眼里的神色不明。
李邻看她这样,联想到已经死掉的薛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可是薛雯真的死了啊。你为什么说她还在呢?”
薛沁突地暴走,把手里的鱼食盒啪地摔在李邻脑袋上,她瞪大眼珠,面目狰狞地怒喝:
“我说她没死就是没死!你要是不信问我做什么!问你十八天外大阎罗去!滚,给我滚!”
李邻急忙后退,捂住被打肿的额头。
薛娆眼疾手快地从后面抱住薛沁,不让她再往前攻击:“二姑,您冷静点!我们不问了,我们不问了!”
薛沁用力推开薛娆,用杀父仇人的眼神恨她:“你装什么好心!你跟你妈一个德行!滚,滚啊!”
她抓起鱼塘里制氧机的管子,哗啦啦打向薛娆和李邻。
不敢再刺激患者,两人不得不赶紧跑出去。
他们走后,大豪宅的二楼,一扇被花木掩映着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深暗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
薛司宜的上半身被阳光笼罩,下半身置身在阴暗里,他盯着李邻的背影,目光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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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出大豪宅的薛娆和李邻气也不喘,思路还能保持清晰。
李邻边跑边吐气说:“你小姑,是不是有个不常回家的儿子啊?”
不然怎么会把他认成儿子?还问他为什么才回家。
太热,李邻抬手擦了把汗,终于到外面停下脚步,一侧头看到薛娆从包里摸出一支烟从容地点燃,说:“她儿子死了。十七岁死的。”
李邻一顿:“抱歉啊。”
“没事。”
薛娆蹲在路边,吐了口烟圈:“我小姑有精神疾病,她的话不能作为证据依据。问题是,你相信她的话吗?”
李邻挠挠头:“这很难说。薛雯在政治面貌上的确死了,她却说她没死。可能精神病人会颠倒是非?”
薛娆想到家里那个阁楼。
那里面究竟有个什么东西。如果用来藏一个对外来说已经死掉的人,是不是就不会让人怀疑?
薛娆仰头望天,说:“可我觉得她说的是真的。薛雯没死。你知道死亡证明可以造假吗?只要足够有钱有权,买通医院不算什么难事。”
“而卓港猥亵的女学生,薛雯,我小姑,不缺钱。”
李邻被她说得也有点相信了。
但他很快就把握了自己的立场,对薛雯说:“你刚入这一行,还不知道任何说法都要有证据的。而且询问一个精神病人也不大对劲,今天我算是误导你了,抱歉啊。”
“如果你能找到证据,证明薛雯没死,那么就是一个重大突破。”
薛娆把烟头摁灭:“算了,先回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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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旭东拿到了八年前七月薛司宜的行程资料,以及查出了给薛娆送信的小哥。
看到两人回来,他把资料投在大屏幕上,说:“根据薛司宜助理的提供,八年前七月薛司宜总共有四次大行程。”
“分别是去不同的城市谈合作和开会。其中一次是旬洪市,其他的三个市跟案件没有直接联系。”
“所以我专注查了这里。旬洪市,也就是卓港原本生活的城市,他在那里待了十天。是7月5号到7月15号。我着重调查了这十天里他在旬洪市的所有踪迹,试图找到他跟卓港有联系的证据。”
说到这里,安旭东的脸色逐渐凝重。
“但是我发现,这十天里他在旬洪市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高铁、机票、酒店都没有。他开会面见合伙人,理应要吃饭,我查过几家商务代表性的餐厅,也没有痕迹。”
李邻面露疑惑:“怎么可能呢?八年前网络已经算发达了,多多少少都会留下痕迹才对。”
安旭东说:“疑点就是这里。我又查了他在其他三个市的行程,都跟旬洪市一样没有任何记录。他的行程就好像只是一个空空的路线,其实就根本没有人走。”
薛娆说:“他去这些地方的机票什么的也没有吗?”
安旭东摇头:“没有。听他助理说他都是自驾前往。”
薛娆彻底被越查越乱的情况给迷惑住了。
如果薛司宜没有在外市的痕迹,要么他根本就没有去过,要么就是刻意抹除过。
要是一个人正常人,谁会刻意抹除自己的踪迹?
那要是他没有去过,就等于有时间作案了。
不论是一还是二,都直接证明她的爸爸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