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是阿父强撑着身子见阿姐,”李如憬说着眼尾渐渐发红,抬手抹了把眼泪,“他说阿姐好不容易回来,这件事还是晚点再说。”
李顺琼心中酸涩得慌,她拍了拍李如憬的手,还来不及再说半句话便提起裙边朝慌乱主屋跑去。
没有下人通报,李父还来不及做出样子,正躺在床上咳嗽,余光便瞥见李顺琼大力推开门跑了进来。
“阿父!”
“咳!顺琼……”李父忙掩面又咳了几声,才抬头端正神色道,“回来了?”
李顺琼看着李父模样喉头哽住,脚步一顿后才缓缓走到李父床边。她张口本想再说些什么,李父却微微一笑,朝她慢慢摇了摇头。
“我本来身体就不大好,咳嗽是常事,你莫要忧心。”
李父低头抚袖,待皱褶被抚得平整后,才一点点颇有些艰难地抬起手,摸了摸李顺琼的发顶。
“突然回来,是在皇宫内出了什么事?”他放下手后脸上更是半分血色也无,只能靠着身后的木雕,声音虚虚浮浮地问。
李顺琼撇过头垂眼避开李父的视线,还是难免露出了些许颤音:“只是想回家看看,您现在身体如何了?”
“无碍,”李父望了眼门外,微微抬起头低声说道,“还有一事,本打算今日书信与你,正逢你回来。”
“我听闻,今年的大比恐是举行不了了。”
李父神情沉重,拧着眉将藏于胸口衣襟处的书信取出,递给李顺琼。
“燕家……”李父又咳了一声,屈指在信边敲了敲,“大抵是忍不到那个时候。”
他气得发笑,闭眼狠狠吐出口气:“燕家想将李家并入他们,暗地里切断了好几条我李家的人脉,又假惺惺地来问需不需要帮忙。”
李顺琼敛眉顿了顿,将信收于袖中。
燕家是想在大比前便将其余几家吞并?可离大比也不剩几月,这是要做什么……便笃定能吞并掉几大家族?
她刚刚才请瑶罗的人帮忙,不知何时才能抓住把柄,若是还没找到燕家便率先行动,怕是来不及了。
李顺琼面色凝住,问:“阿父,我听闻燕家近日招揽新徒,可有什么条件?”
“条件?”李父轻嗤,摆头道,“他们从来注重的,唯有家世背景罢。”
“若是没有家世背景,连这燕家的门怕是都入不了了。”
燕家靠着这些人脉在门阀世家中有着一席之地,可终归是那些弄权者的棋子。若是棋子失了势,那些世家亦可将棋子抛之于地,最快地将燕家消亡。
与燕家交往甚密的世家,大家也都知道一些,毕竟燕家张扬,做这些也不甚避讳。
可燕家做事也分外谨慎,往往不留任何把柄,外人接触不到燕家内事,更是难以抓住把柄。
或可靠着这次燕家招揽门徒,混入燕家,寻一些机会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来。
至于家世背景,她得捏造出一个来,再把它坐实了。
李家与权贵没什么结交,唯一的……昭宁侯那边或许可以帮她打打掩护?柳母曾是燕家人,定是对燕家知个底。
李顺琼垂眸半晌未动,直到李父再道:“既然回来了,便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
“恐怕不行。”李顺琼摇头,“许多事还未做完,待我处理好了,便尽早回来。”
李父盯着李顺琼许久,撑起身子长叹:“你才多大,不必如此思虑过重,还有阿父呢。我虽体弱,倒也不用事事你来撑,从前总只知夸你,倒忘了你也只有十余来岁。”
李顺琼心中一酸,眼眶便一热。李父性内敛,鲜少对她们说过这些剖心之语,更何况是以如此疲态说出。近日天天忙于燕家和大比之事,心中难免急躁,陡然听见这般话,倒真有些忍不住。她抬手抹去,又起身给李父扯被倒水,一连串的动作,任谁都看得出她在掩饰什么。
“阿父,你好好歇息,我……”她将杯子放在床头,还未再叮嘱几句,外面便传来李如憬领着大夫来的声音。
“阿父!”李如憬踏进门,指着身后的大夫急切道,“我们在外贴的求名医的召令被这位大夫揭了下来。”
李顺琼瞧着那名大夫——素袖长袍,身姿玉立,正长眸微眯着专心致志地看着李父的人……
不正是邓知节么?
他怎么来了?
邓知节似乎没有与她相认之意,只是淡淡瞥了李顺琼,神色莫测地走到李父床前说了句“失礼了”,便自顾自地开始给李父诊脉。
罢,既然不想认想必有他自己的谋划。
李顺琼眉一挑,后退一步靠到李如憬身边问:“这位大夫来之前可有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呀,他揭了召令后便径直走到李府门前说要给阿父诊脉。”李如憬小心翼翼地说着,又不安道,“阿姐,难道他有些什么问题吗?”
李顺琼拍了拍李如憬肩膀:“没事,不用担心。”
邓知节诊完脉后又拿出几根深黑色的长针陆续扎入李父头和手臂的几处穴位中。
他此时抬起眼,终于看向了李顺琼。
邓知节一双眼中甚是平静,只是轻颔首:“令尊是本体弱易病,又被人投毒,若要彻底根治,平日须多加照料。我再开些药方,你拿后立刻令人去煎,待我看看他服药后反应再作打算。”
“这毒投得尚算不得深,想来应是没投多久。”
邓知节在话尾微微一笑,颜色霎时变沉,明晃晃地在提醒她。
投毒?!
那万子翁早已被抓,难不成李家内还有别的人隐藏着?!
李顺琼跑到床前,看了眼李父愈发苍白的脸后朝邓知节提手躬身道:“邓大夫,药方还请劳烦您跟我妹妹一说,我现在跟阿父有事相谈,不置可否……?”
邓知节了然,点点头起身后向李如憬招了下手:“走吧。”
李如憬咬唇担忧地看向李顺琼,见她仍是轻笑着朝她颔首,微微一顿后终是跟着邓知节出去了。
待房门再次禁闭,在李顺琼侧耳细听屋外动静时,李父突然道:“顺琼,你可是想问万子翁?”
“嗯。”李顺琼眉头紧锁,“您确定万子翁是一直关着,未曾逃出来过?”
“不曾。”李父答得肯定。
难道燕家抑或是别家也派人到李家来么……能在别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向李家家主投毒,这卧底怕是不止一人。
李顺琼认识府内人手大半,只是在她去西域后这李府新来的仆从也不少,而李父的毒同样是没下多久,那这些人便有可能是李家来的卧底。
“顺琼,其实……我已有怀疑之人。”李父突然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