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最近来了几个宣传人员，路过二班的时候选了几个女生去参加讲座。
沈橘安怕选不上，索性毛遂自荐。
她对空姐这行不感兴趣，主要是想逃掉晚自习。
“姐姐，你看我行吗？”她拨了拨刘海，挺了身子。
“当然可以，同学你这条件很优越啊，身上没有疤痕吧？”
“没有。”
“那好你跟我们去。”
她跟在长腿美女姐姐的后面，又激动又开心。
“你，还有你，你们都去。”
其余被选中的两个人，一个是李湾湾，一个是任如意。
最不和谐的三个人。
基本上一路无话。
除了沈橘安和李湾湾偶尔和美女姐姐聊天。
进大会厅的时候，她们又在门口量了身高，又筛走了大部分的人。
“我还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啊。虽然说这讲座耽误本小姐的学习时间……”
李大小姐扭扭捏捏，一脸你们耽误我时间的样子，倒搞得几个美女姐姐不自在。
“那李大小姐，赶快去学习吧，反正最后也选不上你。”沈橘安看不惯她这幅样子。
“你长得还行，可惜脑子空空的，华而不实。像个花瓶。”
“我要是花瓶，也是最贵的那种 。”沈橘安走近了点，笑得恣意。
搞得对手的话毫无杀伤力，这种，看不惯打不掉的感觉才是最伤人的。
她活了十七年，也算深谙此道。
“哼。”李湾湾攥紧了手，脸上一阵青一阵紫，姹紫嫣红全开在了人脸上也是稀奇。
“同学，让一让哦。”她越过李湾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过去。
透风的窗子吹来凉风，驱散了大堂的闷热，斑驳的墙皮上刻着掉色的字迹。
沈橘安一点点摸过去，墙上的沟壑见证了送走了无数个曾经。
高考胜利。
考上理想的大学。
TF家族万岁。
讲座上有人慷慨激昂地讲着航空事业的未开前景，她看着那些字天马行空。
出于一种莫名的冲动，她也想在上面留一些话，让后来的和她一样的人也见证她的曾经。
写点什么好呢？
祝考上理想的大学，可她没有理想的大学。
祝她天天开心？可她已经很幸福了。
那就，祝她和谢泊有好多好多的朋友。
墙上多了新生的字迹，是不桀的潇洒的。
和它的主人一样。
“外面又下雨了啊？”窗外有淅沥的雨隔着网子闯进了屋里，沈橘安忽然觉得眼皮冰冰凉凉的。
有稀碎的女声传过来。
“啊没带伞怎么办呢？”
“没事没事，咱这栋楼又不是没朋友。咱找李李啊。”
雨声渐渐大了，几个人鞠躬表示这场演讲的落幕。
“走了走了，咱回去吧。”
“好。”
李湾湾收拾好了桌上的草稿纸，看着外面的化成了纯色绸缎的雨，有点烦躁。
没带伞，只能淋着回去。
“那个，李湾湾，我们可以一起回去。”任如意试探地问她一句。
“不了，我有伞。”她不喜欢她这谄媚样子，总是一副小心翼翼讨好人的样子。
比那位趾高气昂的小公主还烦人。
“嗯。”任如意越过门口怔愣的沈橘安，径直走了出去。
“湾湾，你也在啊。”一个隔壁班的同学和李湾湾打招呼。
李湾湾成绩好，家境也好，虽然脾气不好，但是好在性格开朗又自信，和外班的人交朋友也正常。
“熙熙，我们走吧。”
“哎呀，没人接啊。”她故意靠近沈橘安，一脸犯贱样子。
“……”
你赢了，你真的赢了，沈橘安想。
“谁说没人接？”视线里各色各样的伞被人挡住，沈橘安只能看见黑伞下微微躬着身子的人。
蓝色校服伴着他的动作缓缓晃动，像风起来时微微动起的海平面。
蓝色果然是最沉稳的颜色，让人毫无防备跌进去陷进去。
“我们回去。”沈橘安不敢看他的眼睛，太明亮的东西总是会让难过的人生出来想流泪的冲动。
白炽灯会，星星会，他的眼睛也会。
“好。”
穿过藤蔓丛生的长廊，隔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和厚重的雨声，两个人的呼吸声越来越近。
多亏了这场冷雨。
让他们暂时有理由越界，她生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
这条路能不能一直没有终点。
他们可以像公园里的老夫老妻一样散步。
“你的伞不生锈啊。”
“嗯？”谢泊觉得她找话题的行为太明显了。
两个人对视上，看着对方湿漉的眼，情不自禁笑起来。
太过正经的掩饰尴尬的谈话，总能点人笑穴。
“淋雨的伞不能直接收起来的。”他正经道。
“难怪呢。我的伞老生锈。”她一副我悟了的样子。
秋风惯着的雨总是没礼貌的，叨扰到了她的眼睫。
厚重的，湿漉漉的，带着青草味的雨。
暧昧和小心思，偷偷躲进了雨的怀抱。
她说话时候眼睫颤动着，扑闪扑闪好像一只黑蝴蝶。
雨水顺着眼睫留下，细长的不连续的线条滑落下去。
谢泊忽然想到英语作文里面常用到的比喻，她的眼泪像珍珠。
Her tears are like pearls.
“擦一擦。”他掏出来纸巾，示意她。
“你确定？”沈橘安被他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嗯。”他一脸坦率样子。
“低头。”他没反应过来，沈橘安垫脚用手轻轻地拭去他眼皮上的雨水。
“谢谢。”他别扭地扭过头，只给她的视线留个通红的耳根子。
“你害羞什么？明明是你让我擦的。”沈小霸王这会儿恢复了以往的气势。
“啊没事没事，我痒痒。”
“可能是空气太潮了。”
雨声渐渐小了，他们两个人一个收伞，一个开后门，把雨声抛在了身后。
“马上英语默写啊。”
“我去，我没准备。”
上节课英语和数学换了课，她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逃课失败”。
“谢三白，你不提醒我啊。”沈橘安用笔戳他的肩膀问道。
“戳肩膀可不是好习惯，不礼貌的。”谢泊坐下去，把她手里那只笔拿走。
“那我以后就欺负你一个。”
“好。”明明被“欺诈”了，他嘴角还带着笑。
这家伙果然是天生的受虐体质，她想。
温岚穿了一件卡其色的外套，抱着本子进来，笑得灿烂。
“准备好纸和笔，现在开始。”
“借我抄抄。”沈橘安用手肘戳了戳旁边那人。
“来，随机点一个幸运观众，沈橘安上。”
温岚看见台下低着头做贼心虚的人，故意上前。
“老师……我没准备好。”
“那要不下节课去我办公室默写。”
“好。”对面声音太温柔了，她不由自主地陷进去，以至于都没听清人家说什么。
“老师，我帮她听写吧，您过会不是得去开会吗？”谢泊期待地问。
“哦，对对，可以。”
学生时代，有两种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一种是老师，官大能压人。
一种是成绩顶好的，他和李泽那种，有实力说话也有分量。
即使是温岚这种看众生一律平等的，也得偏爱他们三分。
“比心。”她用唇语和手语完成了神圣伟大的感谢仪式。
“abandon”
“bean”
“respond”
温岚从一排排座位的空隙中游走，偶尔敲打一下神游的和说悄悄话的。
“好，同位之间互改。”
“一百分一百分。”沈橘安看都没看，就替他打了个大大的勾。
“你这是枉法。”
“这叫足够信任。”
沈橘安替她自己也打了个勾，还振振有词：“我信任你和信任我一个程度。”
谢三百哪里架得住她这样油嘴滑舌，又偷偷地笑起来。
沈橘安，是他生活里所有的甜。
“不行，你下次被叫上去怎么办，必须好好默写。”
“我怕你啊。”
看着眼前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猛地生出来一种想捉弄的冲动。
他故意在她的视线里面假装愤怒，然后举起来右手。
“老师。”
沈橘安被他吓得一个激灵，忙拽他的袖子。
“你们演话剧呢？霸王别姬吗？”
“我肚子疼。去厕所。”他又偷偷笑，脸上的红一直泛到了耳根子。
“大骗子。”沈橘安小声吐槽道。
这家伙跟谁学的，会捉弄人了？
“那个，任如意，你上来，我得给你说说你作文的问题。”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裤子，突兀的一小片红。
“哎，你看她。”
“好尴尬啊。”
“我去，人缘不好也没人提醒。”
沈橘安从窸窸窣窣的声音中清醒过来，她那个位置，能看见那朵扎眼的红波。
“小心点，你裤子有点不干净，没有那个可以问我借。”她没犹豫，径直走了过去。
她声音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却做着最温暖的举动。
“谢……”任如意一脸无措，语气干巴巴的。
谢谢还没说出口，那个她眼里有洁癖又大小姐性格的人已经回了座位。
课间休息的时候，沈橘安收到了一张久违的字条。
上面板板正正几个大字——对不起，谢谢你。
任如意连她自己都搞不清她的情感，她是嫉妒的，是自卑的，也是羡慕的。
沈橘安回过去几个字——不打算原谅了，帮你只是因为我们都是女孩子。
她总算释怀了，这个朋友，从来就没把她当成朋友。
有些人就算离得再近，可心里有堵墙，总归是疏离的。
她对她，可能也就只有感谢和愧疚了，朋友不该只有这些。
其实，有人撑着伞来接她的时候，她就对她墙上落笔的梦想释怀了。
没有很多的朋友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