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将军后,桑姝丹与乌丰策马回到玄冥司,玄冥司这几日堆积的公务颇多,涔沅忙得很,没空回府。
午膳是统一发放的,膳房会将檀木餐盒置于大堂中,一盒三层,两人的午膳,乌丰看完菜肴,便递给她一提食盒让她送进涔沅的办公房内,涔沅对吃的向来没太多要求,只是他吃的清淡,一点辣也放不得。
“咚咚”桑姝丹敲敲房门:“司正,到用午膳的时候呢,奴能进吗?”
“进。”男人的声音很快响起。
“吱呀”一声,女人推门而入,余光看见涔沅又坐在书桌后,她头都没抬,放了餐盒在方桌上,将菜肴依次摆开,便欲走。
“去哪儿?回来坐着。”涔沅搁了笔,瞪她:“你让我一人吃两碗米?早膳未用,午膳也不吃,你要修仙?”男人丝毫不为早间的事儿而解释分毫。
“……”女人抿抿嘴,回身坐下,涔沅也坐在他对面,扒拉了两口米,她忍不住问:“奴不懂,奴如今算公公的什么人,奴才,下属,还是学子?亦或什么也不是。”
“食不言,先好好吃完你的饭菜,吃完我有三件事要和你讲清楚。”涔沅瞥了她一眼,淡到,抬手将盛鸡腿的盘子往她那边推了推:“太油了。”
皱起眉头,桑姝丹不客气地啃干净两只鸡腿,对比之下,涔沅显得慢条斯理,优雅万分。
涔沅个子长得快,她记得他十二三岁便长到八尺有余,在侍卫太监里都是冒尖儿的,不过那时二人早已分开,她也就能在宫宴上远远见到涔沅伺候在太子身边,那时他已出了宫,常居东宫,不怎么穿太监的飞鱼服了,看着就如寻常男子,也是那几年,他似乎武艺长进许多,体格子也变得宽阔。
不像自个儿,抽条之后,便不再长胖,脸上干瘪地不像个女子。
“非要我说着,才肯好好吃饭睡觉,你是八岁孩童吗。”饭毕,她默默收起餐盘,涔沅走到书桌后,回身示意她跟过来。
“公公阴晴不定的,也像个孩童。”她心想,这话定然没敢说出口,桑姝丹以为他又要人研墨,刚把墨锭放进砚台里。
“站好,这么爱动。”又惹得男人不满。
“还不是公公总要人猜,奴不知道哪里做得对还是不对。”她心中不满一下到了极致,冲动地反驳。
微微惊讶地瞪大双眸,这话涔沅辩解不得,他确实只对她这样,一是他实则不喜桑姝丹讨好自个儿的模样,二来他又厌恶桑姝丹做什么都能令他在意,怕不管束着,她便肆意妄为。
“那看来是我的错。”涔沅一反往常下了定论,语气清冷地陈述:“你有什么想问的,不满的,此刻给你个机会,说。”
男人忽地摆出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不知这半日里想了些何事,桑姝丹半信半疑地开口。
“囚车长赤松多吉这条线索,奴想了想,追责无用,奴暂且想要放过他,当年举报我桑家的凉州节度使季昆才是重中之重,不知司正是否有此人消息。”她开篇便是正事。
“有,桑家灭门以后,他没过两年便升任甘州刺史,一年后便在任上自尽而亡。”涔沅倾盘托出,看来私下是用了功夫的。
“自尽?是何原因?”
“卷宗上记载的是因那年甘州雪灾欠收,冻死千匹牛羊,刺史引咎自尽。”涔沅对答如流,可话中别有他意。
“那请问司正季昆的案卷何在?”桑姝丹闻言,急切问道。
“在司里,不过你为何不问当年接替你父亲职位的且末郡节度使是谁,如今何在,季昆已死多年,这条线索怕是断了。”涔沅提醒她,随后他向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冷笑起来:“你查过?你在宫里还有别的人替你做事?还是你与别人做过何等交易?”
“司正莫要误会,是姐姐查过,她花了钱财托人查的,所以她一个贵人才过得那样清贫。”涔沅果真敏锐。
听桑姝丹讲起姐姐,涔沅点点头,她的性子,不会拿珍重之人撒谎,他本是要诈一诈她,看来她这么多年在宫里,的确还算安生。
“查的不错,接替你父亲职位的那人无甚嫌疑,若是不愿去查赤松多吉,这案子的线索可就断了。”涔沅站起身来,忖度到。
“请司正让奴查查季昆案的卷宗吧!不,既然季昆的卷宗都在此,想必玄冥司里也有着前朝许多卷宗,若是奴能通读下来,或许会发现疑团。”她满眼恳求,情真意切。
“那卷宗我亲自过目过,仅从卷宗上看不出来死于他手。”涔沅垂目:“罢了,你等会儿再去看看,还有何事?若无,那该我说了吧。”
女人点头,眼中溢出一丝欣喜,明明是希望渺茫的事,她也能这样面对。
“从此刻起,你跟在我身边,更衣、送膳等等这些奴仆分内之事,若无我的吩咐,你一件也不要再做,讨好我没有用。为我做更重要的事才有用,譬如像这次的事儿,我会多吩咐你去做。”涔沅逼近几步,四目相对,神情严肃地告知她。
看来在他心里,自个儿不是奴,桑姝丹心下讶然。
“若无此等要事要去忙,你每日必做之事便是完成这功课,我会教你每日温习、背诵和背默几篇四书五经里的文章,无论每日有多忙,温习和背诵不可少,背默若忙了,可先攒着,有空之时一并补上,找我或覃棠背方可,听懂记住了?”
“涔公公是说,公公要当奴的夫子?”她没想过涔沅这个大忙人,会亲自来教她这些。
“不然呢?你想要谁来当?你想和谁每日在一起?”涔沅反问她,目光一下变得凌厉。
“奴不是这个意思,奴是以为司正忙。”她低下头,心生惧意:“那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你从小习的是轻功和刀法,两样武艺对于身体的要求本是背冲的,对于男子来讲还好一些,可女子想要身体轻盈又出刀有力,怕是要付出更多的心血,你如今身子底太单薄,还习不了内力,但武艺基本不可落下,我想把对你武艺的训练也提上日程,但得问你一句,你是否想要换把兵器?譬如剑术?”说罢,涔沅走向书柜后侧,桑姝丹也忙跟着他走过去,没想到书架后会放着两排兵器,加起来有数十把刀剑。
“奴不想换,奴用剑不顺手,小时候便试过,奴虽有些轻功底子,可缺乏柔韧身姿,练剑就像练舞一般笨拙,不如利落的直刀。”
她想得到十分清楚,男人点头,目光在几把刀中逡巡,最终挑了把直刀扔进她怀里:“若你非要用刀,就试试这个最轻便的,它叫斩月刀,长一米二左右,刀身是由世间的钢材锻造而成,刀刃锋利无比,能够轻松地斩断敌人的兵器和盔甲。刀柄上缠着的是鲨鱼皮,不仅手感舒适,而且还能防滑,不过年头久了,你要用的话送去兵器房那边,他们会重新打磨。”
抚摸着刀柄末尾的凤纹,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长刀,这把刀已并非新刀,从刀柄来看起来起码已有十年之久,但刀刃锋利,刀背厚实,刀身上无一丝磨损,可见铸剑师功力之深厚。
“好刀!”她惊叹到。
“这里还有几把其他的刀,你都可以拿在手上试试,不过要是选了刀,我可教不了你。”涔沅话锋一转,重又紧盯着女人,似是想要令她改变心意。
“乌副官习的是刀法,我能向他请教。”桑姝丹快速收回目光,他不教才好,她放下那把直刀,将几柄刀都一一抽出来试了试,最终还是选了。
“呵,你到是会给自个儿安排,嗯,基本的功法我来带你练,若要进阶刀法,就去找乌丰。”涔沅准了:“季昆的卷宗在架阁库,等我给你批个凭证,出门对面找虚部的人领你去。”
原来虚部主管档案卷宗,桑姝丹收好那柄刀,等着涔沅的凭证,男人把盖了“玄冥司涔沅”五个大字的红印凭证递给她,顺手抽回她臂弯里的刀。
“诶?”
“急什么,斩月刀还要保养,过几日再给你。”涔沅笑得无奈:“晚间有事,陪我去一趟宝瑞坊探探虚实,找夕部的密卫给你装扮成男装,来这里找我。”
“诶,谢公公,奴这就去架阁库。”闻言,桑姝丹心中一动,昨夜他还对宝瑞坊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今天怎么就这样大胆,其间生了什么变故?
虚部主管卷宗和古籍古画的存放修整,不算是太重的体力活,对成为虚部密卫之人的要求相对要低,虚部指挥使喜欢招记性好、心细、有条理等性格的人,因此前两年新帝登基之时,听闻宫里好几位太监宫女都进了玄冥司的虚部。
领着她的便是个机灵的小太监:“架阁库可大了,别看地面上只有三层,不及主楼,实则地下还有着三层,存放的古籍和卷宗不计其数,浩渺如烟。”
原来架阁库是一座独立的小楼,青瓦灰墙,没有过多的装饰。然而,其门扉却异常厚重,由坚硬的木材制成,上面镶嵌着铜质的铆钉。小太监一连打开了好几个锁,才推开大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室内光线昏暗。
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整齐地排列着,上面摆满了各种卷宗。有些卷宗已经泛黄,散发着岁月的痕迹;有些则崭新如初,记着当下的重要事件。
有的用丝绸包裹,有的放在特制的木盒或石盒中,墙边角落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书桌,上面堆着笔墨纸砚,随时等待着有人来查阅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