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炭火燃起,暖气十足,宋宓身体已然回温。
那医正忽然撩开帘子,朝徐长风道:“我需要你帮忙,可行?”
她有顾虑,但想到床上的人是眼前的男子带来的,他们关系应当匪浅,于是试着一问。
徐长风冲上前急道:“你说!”
医正示意他进来,指着宋宓胸前的那支箭道:“帮我拔下来,要快些。”
徐长风点头,随后握住那支箭的箭身,一手按住宋宓身子,用力拔出,随后那医正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药包直接贴上那伤口。
宋宓虽然在昏迷当中,可这胸口传来的剧痛还是让她遭受不住,生生疼醒。
“唔!”
徐长风见她额头冒着密汗,赶紧用湿热的毛巾为她擦干,握住她的手安慰道:“没事的,忍一下就好了。”
宋宓意识不清,双眼也模糊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听到一道男声在自己耳旁念叨着。
随后她又开始昏睡过去,医正而后再看向她手臂那支断箭,再同徐长风道:“这支弩箭需用铁钳拔出,还是你来。”
她递给徐长风钳子,看着他夹出那支断箭后再立马用药包覆上伤口。
因这弩箭的箭头带有倒钩,徐长风拔出来时才知道,见到那上面被剜出来的血肉,他手止不住地发着抖。
宋宓又一次被疼醒,这次她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眼泪再止不住往下掉,无力喊道:“徐长风,我疼!”
真的好疼!疼得快要死掉了。
徐长风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的唇,跪在床边看着她:“没事了,没事了,不会再疼了。”
宋宓身体逐渐放松,又慢慢昏睡过去,医正将徐长风请出去,随后用剪刀剪开宋宓身上剩余的衣裳,将她胸前的绸布轻轻剪开,而后为她擦干净身体,包扎好伤口后再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
弄完一切足足用了两个时辰,徐长风就这样在外边守着,不敢合眼,见到医正出来听她说宋宓没事后那具紧绷的身体霎时跌坐在地上。
将宋宓移往后院房间,待熬好汤药,徐长风又喂了宋宓喝完,徐长风才同那医正道谢,期间问道宋宓受伤的原因,徐长风也只是搪塞过去。
那医正见宋宓已经脱离危险,也知二人并非寻常人,于是道:“我们医者讲究的是救死扶伤,我也不再细问她为何受伤,待她伤好你们便离开吧!”
徐长风知对方也不想惹祸上身,答应道:“多谢,待她伤好我们立刻离开。”
对方点点头,随后离开房间,留下二人在内。
到了夜半,宋宓忽然发起高热,开始说起了胡话,吓得徐长风赶紧叫醒医正为她查看。
宋宓身子又出了汗,嘴里不停念叨:“阿姊!”
念完阿姊又喊爹爹娘亲,说得太快话连徐长风都听不出来她说的是什么话。
徐长风俯身凑近,只听到断断续续几个字,“你们回来,别丢下素素……”
素素?徐长风疑惑,素素是谁?
宋宓身上有太多谜团,今夜太多的事缠绕在他心头无法散去,他喜爱的人居然是个女子,困扰了他这么久的疑团现在终于得到消除,他不是断袖,他喜欢女人。
不,准确来说他喜欢的是宋宓。
医正过来为宋宓把脉,他站在一旁看着陷入沉睡的人,忽而笑了笑,不管她是谁,他徐长风这辈子都认定她了。
又喂了宋宓些药,床上躺着的人终于稳定下来,徐长风一直守在宋宓床前,没离开过一次。
他握住宋宓的手,静静看着床上的人,轻轻呢喃道:“素素,你叫素素?”
他知道宋宓自小就被戴安收养,随后送到李菀贞宫中,据说是其当时在岭南叛乱时捡到的,见他可怜才认作义子带回宫中。
岭南,素素……
徐长风心中念着越觉着熟悉,而后想起什么,他转头猛然看向宋宓那张脸。
十一年前,母亲尸身被人遗弃宫外,胡夫人带他出宫时那马车上坐着胡晋幼女,他记得胡夫人便是唤她素素。
不对不对,应当是巧合而已。徐长风甩甩脑袋,没再继续想。
可他看宋宓那张脸总觉着过于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他将脑海中同胡家有关的人一一过一遍,最后锁定教坊司的胡慧容。
徐长风拿起烛台往靠近宋宓脸庞,而后动作僵硬放回去,以往宋宓都是男装打扮,他根本就没想到宋宓和胡慧容有联系,如今见她披散着头发,再遮住脸颊,竟同胡慧容有五分像。
他可记得,胡晋幼女,名叫胡素容,当年胡晋一家流放岭南时,胡素容便失去踪迹,也只有这一幼女逃出毒手。
这么多年了,众人都没想过要往她身上查,殊不知这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光明正大的晃着。
徐长风不知该庆幸还是什么,他忽而笑了笑,轻轻抚摸上那昏睡中的人的脸颊,眼底满是心疼。
“这么多年,真是难为你了。”
他而后握紧宋宓靠在床边的手,在心底下定某个决心。
次日清晨,宋宓醒来,徐长风的头枕在床边,两人的手还紧紧交握在一起。
她动了动身体,脑袋还有些昏沉,唤道:“徐长风。”
徐长风悠然转醒,他睁开双眼,见宋宓已经醒来,而后抬手摸向她的额头,见已经退热才放心。
他问道:“还疼吗?”
宋宓看他眼底露出的疲惫,知道是他守了自己一夜,轻轻摇头回道:“不疼了。”
怎么可能不疼?徐长风自然不信她的话,伤得那般重,胸口的那支箭贯穿整个身体,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这样重的伤,怎么会不疼呢?
“你不用诓我。”徐长风握住宋宓的手,眼里尽然是疼惜,“疼就说。”
宋宓扯动发白的唇角,勾起笑,而后道:“徐长风,我渴了。”
“我倒水给你喝。”徐长风说着便匆忙起身倒了杯水。
他端着水杯放置矮几上,而后扶起宋宓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一手端着水杯喂进她嘴里。
待她喝完水,徐长风轻轻拂开落在她脸颊上的头发,后道:“我去给你熬药。”
他拿过枕头垫在宋宓背后,再给她擦拭干净脸面才出房门,过后便是昨晚那位医正过来。
其为宋宓请过脉后,再揭开她的衣服查看伤口,她研制哦药物很是有效,那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也没有发炎的迹象。
再次为宋宓清理伤口,褪下她衣衫后医正轻声道:“有些疼,还望姑娘忍一忍。”
宋宓点头,随着医正手中的动作,伤口处又传来刺痛,宋宓咬牙忍住,不再哼一声。过了约摸两刻钟后才将伤口清理好,医正重新敷上药为她包扎好来。
过了许久,医正检查宋宓其他并无大碍后起身,将一旁带有血水的盆拿开。
宋宓系上衣带,朝对方道谢:“多谢大夫,若没有大夫医治,只怕我如今已是凶多吉少。”
那医正洗干净手后朝她笑道:“我倒是佩服姑娘,身中数箭,听说还是落入冰湖中自己爬起来的,此等毅力,实乃令在下敬佩。”
宋宓醒来就感觉到自己胸前的束缚不在,再看她身上的衣物也被换了一套,知道自己女子身份已经暴露。
想到昨日的情形,不免苦笑道:“大概是求生的欲望强烈,拼死也要爬上来。”
说完她猛烈咳嗽几声,震得伤口有些疼,徐长风刚好从外端药进来,见状赶紧上前轻轻拍打背部。
徐长风神情紧张望向一旁的医正,对方知晓他是担心宋宓的身子,于是道:“伤及心肺,需好生休养,切忌,不可动武。”
徐长风一一应过,随后医正又为宋宓开了另外一个方子,嘱咐道:“你落入冰湖之中,身子受寒,我且再为你弄些温补的药,过后调理。”
“多谢。”宋宓应道。
待医正走后,徐长风才拿起一旁放凉了的汤药,感受不到烫后方喂给宋宓。
汤匙刚递至面前,宋宓却道:“我自己来罢。”
徐长风知道她伤到手臂和肩膀,抬手已经不易,坚持自己喂她:“你手上的伤还未好,别动,我来喂你就好。”
宋宓默然,在她低头瞬间那垂下的青丝又挡在额前,徐长风看到后没急着喂药,而是从怀中拿出一直藏着的发簪为宋宓挽起头发?
做完一切后,徐长风才开始喂药给宋宓,一口下去那味道苦且难闻。
要是这一口一口让徐长风喂下去,宋宓还觉是重折磨,随即抬起未受伤的手臂制止住,同徐长风道:“我自己来。”
徐长风待宋宓说完,未曾反应过来就见她从自己手中夺过汤药,仰起头将一整碗药直接作一口闷进肚子里。
宋宓别过头将空碗递回给徐长风,见他呆呆看着自己,拿着药碗的手再往前递过去,“愣着看什么?赶紧拿走。”
徐长风对于她的强势已经习惯,接过她手上的碗随后拿走。
等徐长风出门后,宋宓才咧开嘴“嘶”了一声,方才那一动作过于使力,扯到身上的伤口。
她现在就如废人一个,浑身上下使不上劲儿,连下床走动都不行。伤口处传来隐隐的疼痛,让她很是难受。
这股疼痛一直持续到晚间,等医正再一次为她换过药后才缓解,徐长风守在门外,听着里间宋宓隐忍的哼哧声,眉眼之间的担忧一直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