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心里话,姜芽并不满意这个准姊夫。
杜从书说话吞吞吐吐的,为人实在是太憨厚了,虽生了一副清秀的皮囊,但每日都将脸埋在书堆中,张口闭口说的都是姜芽听不懂的话。
可他与姜麦倒是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他们喜好看一样的书,有事没事都要泡在书堆里,这点倒是相互契合的。
从小到大,姜麦最大的喜好便是在屋中或是私塾中读书,平日里最爱与诗书打交道,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而姜芽自幼贪玩,向来坐不住,平日里最爱于坊间闲散游逛。
于是姜麦与杜从书传递书信的担子便落到了姜芽身上。
姜芽就这一个姐姐,对她的需求自然是有求必应,一面对杜从书感到不满,一面又二话不说便为他俩传起了书信。
“阿姊,这是书呆子让我捎给你的。”
一日,姜芽将一个陶罐送到了姜麦面前。
那陶罐似乎没装什么东西,姜麦捧在手里颠了颠,感觉没什么重量。
姜麦右手摁在陶罐的盖子上,欲将陶罐揭开,却被姜芽拦住了。
“他还说了,这个罐子需晚上才能打开。”
“如此神秘?”
姜芽点点头。
杜从书将陶罐递给她的时候也很神秘,一路上她不知挣扎了多久,才忍住没有将罐子打开的。
秦淳的夜安静又清凉,姜芽本想等姜麦将陶罐揭开,看看其中究竟装了何物的,但她在案桌前读了一阵子的话本,眼皮竟越来越沉,打了个哈欠便要先回屋里头歇息了。
人困起来满心当真是只有睡觉一事,姜芽对罐子的好奇尽数消退,躺在床榻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从书的罐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呢?”
姜麦在院子中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小心翼翼揭开了罐子。
罐中之物终于获得自由,一只接着一只从里边飞出,在院子中盘旋。
夜已深,姜府的人早就沉沉睡去,府上的灯都熄了,那些萤火虫在黑夜中显得更耀眼,萤绿色的光一点点填满了黑暗。
这么多萤火虫捉起来估计费了不少力。
姜麦经常会觉得姜芽给杜从书起的外号很不贴切,因为书呆子其实一点都不呆。
看着满院的萤光,姜麦联想到远处的一间小屋中杜从书正挑灯夜读,心中又是一阵温馨。
姜府富有资产,姜麦并不缺银两,她缺的正是与自己能产生共鸣的知音。
若是没发生后来坠墙那一事,或许他们真能白头偕老。
“依照你的说法,你是姜麦的老情人喽?”柳云关问道。
杜从书私以为“老情人”这个名头比“书呆子”的还要别扭,但是柳云关话糙理不糙,所以他并没有否认。
“不是,既然姜麦已经有新的归宿了,你就不应该再来找她。”
好歹也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生,不可能连这种小礼节都不管不顾。
“是,这位公子教训的是。”杜从书低下了头,“可自打姜姑娘出嫁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来寻她,也会是最后一次。”
“为何?”
“我要走了,离开秦淳。”
秦淳并不是杜从书的家乡,多年前他只是听闻城中有位夫子学识渊博,故即便是身无分文他也要赶来秦淳向这位夫子讨学。
经历这些年的摸爬滚打,杜从书积累学识的同时也积累了一些银两。
当年学成本该归家,可他心中放不下姜麦,便留在了秦淳城中,靠教书支撑生存。
但日子一天天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家中父母年事已高,他没有理由不归去。
所以今日才想着要同姜麦道别的,谁料她依旧不愿意见自己。
“杜公子可否愿意在秦淳城中再留两日?”唐一意问道。
“姑娘可有杜某帮得上忙的地方?”
唐一意摇头,道:“非也,是要帮你的忙。”
要想劝动姜麦回家,唐一意只能从她的关系网下手,多一个杜从书,便多一分了解姜麦的可能。
作为回报,她也会想办法让杜从书获得道别的机会。
杜从书从姜府门前离开不久,天上便下起了暴雨,狂风夹着雨滴摇摆着,泼向了秦淳城。
吃过晚饭,姜麦将府中新制的荷花酥给唐一意二人送来,谢府的门廊上方虽有檐宇遮挡,但还是挡不住雨丝向人飘来,就此将姜麦的衣衫浸湿了。
“有劳姜姑娘亲自前来一趟了。”唐一意接过荷花酥,转而递给柳云关,而自己拿过一面干净的布巾,欲为姜麦擦去额上的雨滴。
“唐姑娘,妾身自己来便好。”
姜麦接过唐一意手中的布巾,抖抖衣袖上的雨水,举起手上擦拭起了淋湿的发丝。
她抬手间衣袖层层下滑,唐一意看到她洁白的手腕上挂着一条串着珠子的手链,珠子上正显着奇异的花纹。
发现唐一意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姜麦缓缓地将手垂了下来。
“唐姑娘,这荷花酥方才制作完毕,此时口感最佳,快尝尝。”
“确实不错。”柳云关连连夸赞。
他一接过荷花酥便迫不及待地入了口。
那荷花酥虽说还是稍微甜了些,但闻起来带着一股淡淡的荷香,送进嘴里那荷香又转化成了清爽的滋味,与这夏季的雨最是相配。
“就你馋。”唐一意嗔怪道。
“姑娘若是没有其他事,妾身便先离开了。”
姜麦被雨水淋了半身,眼下浑身粘腻腻的,只想回屋中赶紧换上一身干净衣裳。
“等等。”
唐一意抬起手,向着姜麦的额头摸来,口中说道:“这发丝还是乱的,让我帮你捋捋。”
姜麦方才擦拭额头,弄得头发有些凌乱。
“多谢唐姑娘。”
唐一意微微笑着。
待到姜麦的身影消失在门廊尽头,唐一意忍不住扭身往柳云关肩上捶了一拳。
“嘶,好痛。”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荷花酥呢?”
“吃完了。”
不是吧,她方才和姜麦交谈,就一会儿功夫没注意柳云关,他竟将一盘荷花酥都吃完了?
唐一意抬起手,欲再给他一拳。
“诶——别打别打,荷花酥还有呢。”
柳云关微微侧身,将桌上剩余的荷花酥露了出来。
许是盛有荷花酥的盘子没摆放稳当,随着柳云关转身,那盘子竟落在了地上,荷花酥散了一地,吃不成了。
唐一意忍不住又给了柳云关一拳。
“每年这个时候咱们都能吃上少奶奶手作的荷花酥。”
“是呀,咱们少奶奶真是心灵手巧又宅心仁厚,给全府上下都送了一份。”
两个侍女捧着荷花酥从屋前走过。
“我去帮你讨一个?”柳云关讨好道。
“罢了罢了,不就几块荷花酥嘛。”
跟侍女讨要东西也太难为情了,唐一意想想还是算了,等她回头跟姜麦要份做荷花酥的诀窍,非要柳云关给她做一份才成。
夜深人静之时,这场雨总算是停下来了。
唐一意路过柳云关房前时,发现灯火还亮着,平日这个点他早就睡下了。
她心中感到异样,再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柳云关的房门还开着。
又忘记锁门了?
事情有些不对劲,唐一意走入房门想看看柳云关还在做些什么,入门之后发现他竟伏在茶桌上睡着了。
“为何不到床榻上去歇息?”
唐一意撇撇嘴,试着摇了摇柳云关,想把他喊醒。
“柳大哥,柳大哥?”
他却睡得跟头死猪一样,梦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却只是挠了挠后背,睁不开眼。
夜间风寒,在茶桌上睡着怕是会着凉。
唐一意没办法,只得将他从桌上架了起来,扶到床榻上,又贴心给他盖上了被子,确认一切都完成之后,将房中的灯火吹熄,而后走出了房间,末了还不忘把门给带上。
出门之后唐一意走到院子中,确认四下无人之后,掏出一只口哨,放在口中轻轻吹了一声。
一只鹰仿佛等待已久,听闻哨声之后立即从谢府外的树梢飞了进来,稳稳地落在唐一意的臂上。
她抚了抚鹰身上的羽毛,接着从鹰爪处取下了一张小信条,紧接着手上一扬,鹰便从她的臂上离开,往远处飞去。
看着信条上的字样,唐一意的眉头越皱越紧。
就在此身,她听到门廊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连忙将自己藏在了院子中的假山后。
唐一意看到一个身着斗篷的人从门廊另一端走出,不紧不慢地往谢府大门走去。
谢府这守卫不行啊,怎么能把贼放了进来。
跟上去瞧瞧。
唐一意将信条放入衣袖中,蹑手蹑脚地跟了去。
那斗篷人大摇大摆地走向大门,竟不做一点躲避,谢府门仆向来可是警觉得紧啊。
奇怪,为何这人能如此顺利进出?
唐一意随斗篷人出府时,发现那门仆竟沉沉地睡去了,正如柳云关那般。
原来如此。
她原先还好奇为何谢府今夜如此安静呢,想来都是被下了安眠药。
但为何自己没有如他们一般沉沉睡去呢?
唐一意回想了一番,思来想去只觉得那荷花酥有些问题。
全府上下都吃了姜麦手作的荷花酥,柳云关也吃了,而她阴差阳错的没吃上。
谢府中还有一个人极有可能也没吃。
姜麦。
这么晚了她这身穿着是要去往何处?
唐一意的脚步顿了顿,就这一刹那,谢府中又多了一个身着斗篷之人,紧随姜麦身后出了府。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