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景这两日不知在忙些什么,唐一意早就将自己寓居玉展府中的事告知他,但从未见他来寻过自己。
好歹收了人家五百两银子,唐一意决定主动一些去找他,不然显得自己拿了钱又不做事。
“赵小侯爷可在府上?”唐一意问侯府门吏道。
“姑娘问的是哪位侯爷?”
她差点忘了赵勉有两位公子。
“景公子。”
“赵华景今晨一早出去了,此刻不在府中。”
“去了何处?”
“他牵了匹马去,说是到郊外练马。”
这赵华景也有这么自觉的时候?
唐一意心中有些欣慰,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谈,他算是她的第一个徒弟。
虽说是夏季,但郊外的清晨还是有些寒凉,低矮的草丛上还铺着一层露珠,滑落在地上弄得土地也润了些。
大清早的没什么人到郊外,只有一串浅浅的马蹄印留在地上。
赵华景当真来过此处,可唐一意环顾了周遭,没看到赵华景和那匹马的身影,除了清晨的鸟鸣外也并未听到其他声响。
他不在这里吗?
“沿着马蹄印找找,或许能找到他。”柳云关提醒道。
今日没有其他安排,唐一意采纳了柳云关的建议,低头顺着马蹄的方向走了去。
两人走出的地方出现了新的脚印。
京都郊外乍一看是一马平川适合纵马奔腾,但唐一意跟着马蹄印走了一阵子,发现再走几步实则密林遍布,人和马一进去便被遮挡住了。
“有人。”
唐一意耳朵敏锐,在密林的鸟声中辨别出了细微的人声和马蹄声。
前些年京都郊外也有不少游匪,这些年虽说被无度门平叛了不少,但也不能说绝对清除干净了。
在不知是敌是友的情况下还是先藏起来最安全。
“快藏起来。”唐一意动作很快,拉着柳云关蹲进了最近的一个草丛中,那里天然形成了个坑,又生了不少枝叶交叠的灌木,恰好可以把人遮住。
那阵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渐渐进了。
唐一意远远地看到有人单手握缰,不时回头看他身后的方向。
马似乎受了惊,在树木丛生的林子里不管不顾地闯着。
那是……赵华景?
离得再进了些,唐一意发现他的右肩上插着支箭,玄色的外衣看不出伤势,但从箭头入肩的深度来看伤得不轻。
她从草丛中跃了出来,跑上前去,看清时机捉住了马的缰绳,双手死死向后勒着,将马逼停了下来。
赵华景支撑不住,身子向下一斜,险些栽倒在地上,幸亏一旁的柳云关及时扶住了。
不对,还有更多的马蹄声。
“柳大哥,扶好了小侯爷把他带到方才那草丛中,除非我找来,否则决不可轻易出来。”
唐一意言罢,抚了抚马身,单手牵着马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柳云关先是将赵华景扶到了草丛里,又出来观察了一番,扯了一些枝叶盖住地上滴落的血迹,确认从外边看不出里头藏有人之后,才又回到了草丛中。
凌乱的马蹄声越来越清晰,唐一意循着声音的来源迎了上去,几个身着甲衣的男子见到前头有人,勒住了马。
“你是何人?”带头的男子发话。
这密林之中鲜少有人,她的出现很可疑。
“官爷,小女本想带着家中的马在郊外吃吃草,可它低头吃着吃着,一个不留神就带我走到了这密林中。”唐一意还带了些哭腔,故作柔弱道:“小女迷路了,找不到出去的路。”
“竟是个迷路的。那你可曾在这密林中看到过什么人?”男子接着问道。
密林周遭静悄悄,此刻除了他们几人,根本看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唐一意故作疑惑,道:“这密林如此荒僻,除了几位官爷,小女未曾见过其他人。”
几个男子四处张望,并未说话。
她接着问道:“几位欲寻何人?小女可一同帮忙寻找,只求几位官爷能带小女走出密林。”
越说越可怜。
想起所寻之人的特殊性,领头男子斟酌了一番,只说道:“不劳烦姑娘了。”
接着他又抬手指着密林的一个方向,说道:“一直朝北走,可以走出密林,沿着来时的路便能回到都城。”
言罢,几个男子勒马朝原路返回了。
看着几人越走越远,唐一意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后凭着记忆走回了原先的草丛。
柳云关还蹲在草丛中,双手抱着双膝,一旁的赵华景已经合上了眼,听到唐一意返回的动静又睁开了。
“多谢唐姑娘。”他撑着一口气道谢。
“别说话了,我立即带你回去,他们怕是还会返回。”
在这密林中多留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
此等关头她也无暇多问赵华景受伤的原因,先救了再说,毕竟拿了人家五百两银子。
唐一意手脚麻利,与柳云关合力将赵华景抬到了马背上,三人一马向着北面走了去。
“等等,林中还有其他声响。”唐一意突然说道。
他们当即停了下来,屏住鼻息静听周遭,可停下之后那声响又凭空消失,再没出现过。
时不我待,眼下四周无人,唐一意暂且没有功夫去探究那声响,于是轻轻拍了拍马匹,三人一马接着往北走去。
日中都城内人流众多,为了遮掩赵华景的伤情,唐一意拔出剑将他肩上长出来的箭杆砍断,让柳云关脱下外衣给赵华景披上,以掩盖身上的血腥味。
“为什么脱我的?”柳云关不乐意。
“只有你不怕单穿里衣出门。”
她还记得那会儿敲门时柳云关穿着单衣的情景。
不过今日好了不少,柳云关穿得多了一些,虽说脱了外衣,可里衣外还是有一层在的。
“喏。”唐一意抛了个面具过去,“若是害羞那便再戴个面具吧。”
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柳云关妥协了,脱了外衣换给赵华景。
赵华景强忍着痛,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骑着马,好在旁人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他顺利走入了城门。
“唐姑娘,不可走正门。”赵华景提醒道。
前边便是侯爷府了。
“那该往何处走?”
“侯爷府南面离我的居处最近,从那里走。”
南面算是整座侯爷府的背面,确认四下无人之后,赵华景在柳云关的搀扶下翻身下马。
“今日多谢二位搭救,此恩华景来日必报。”
赵华景言罢,捂着右肩双脚一点跃过了侯府围墙,接着里头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走吧。”唐一意在柳云关面前晃了晃辔绳。
“不是,他怎么也会轻功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还会骑马呢。”
身后的马抖了抖耳朵。
北兰国草原广阔,骏马最多,他赵华景为质十年怎可能对马一点了解都没有。
“之前那些都是他装的?”回想起先前赵华景的种种行为,柳云关恍然大悟。
“嗯。”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没想到你自己猜不到呀。”
赵华临的九岁生辰宴如期举办,整座停云楼都被包了下来供来客宴饮。
赵华景前几日受了伤,眼下一直在屋中养伤,足不出户,赵华临连着几日在赵华景房门前请他共同赴宴,却连他的脸都见不着,卢夫人正好也不想让他在生辰宴上抛头露脸,干脆便让他别去了。
那日从后墙翻进府中,所幸没被下人遇上,赵华景忍着疼痛找到了府上常住的大夫。
大夫见赵华景披着的外衣渗出丝丝血迹,扶着他进了房门之后连忙把门合上,在满墙的医药柜中翻找治疗疼痛的草药。
“此箭入肩较深,怕是伤及了骨头,欲治疗得先把箭头拔出来。”
“拔。”赵华景没有力气再说其他话。
“公子,拔箭时会产生剧痛,还请你忍着些。”
赵华景点头。
大夫剪开赵华景玄色的衣衫,观察了一番箭头的方向,而后下手开始拔箭。
赵华景肩上的异物感越来越强烈,右肩传来的痛让他的面部开始扭曲,撑在桌子上的左手死死扪着桌面,几乎要抓出洞来。
很痛,但远不如北兰国十年为质那么痛。
他努力咬住嘴唇不发出半点声响来。
绝不能让旁的人知晓他受伤了。
片刻之后,那箭头终于被大夫完整地从肩上取出来。
赵华景长长松了一口气。
“公子今日这般坚毅当真如侯爷当年。”
大夫看着眼前这个少年,眼见不知为何会浮现出赵勉的身影来,他二十年前跟随赵勉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没少为他疗伤。
“怎么?我爹如今就不坚毅了?”趁着大夫在上药,赵华景调侃了一句。
“自然是比当年坚毅的,也比当年沉稳万分。”
赵勉咽了咽口水,这沉稳的背后是那么重的代价。
“在府中好生休养几天,暂不要出门,省得卢氏生疑。”大夫叮嘱道。
“嗯。”
赵华景闭门了好几日,晚饭也是让下人送到屋中来的,卢氏不知他受伤一事,为此还大发雷霆,在赵勉面前斥责他不识体统。
如今正好,她不让他出席赵华临的生辰宴,他也不想出席赵华临的生辰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