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途刚路过一处集市,农村早集,卖什么的都有,路潇果然在一个摊位上找到了一支品相不错的唢呐,扫码付款,然后送出了给这位小祖宗人生中的第一份礼物。
从集市回到车里,三个人心态不一。
路潇冷着张脸,头上顶着一只玩偶熊,小熊手里拿着一只簇新的唢呐,还有模有样地做出了吹奏的姿势。
她旁边的米染早已笑得花枝乱颤,灵体和身体都抖出了重影。
林川憋着笑,透过后视镜看向路潇,还拿出手机,用自拍角度录下了路潇和小熊的样子:“来,笑一个,我发回群里让领导们也开心开心!”
“你小心别落在我手里!”
路潇故作凶狠地恐吓了林川一句,小熊也把唢呐戳在了他脑后,而后一声尖利的啸鸣突然贴着他头皮炸开,那一瞬间他感觉脑浆都沸腾了,差点直接原地去世!
这时候车刚好开到了一座石桥上,林川一个哆嗦打歪了方向盘,车载着三人一熊撞向桥侧围栏,他来不及多想,伸手拍在了车玻璃上,整辆车瞬间被巨力压停,差着五厘米没有撞坏桥栏,与此同时,四只轮胎齐声爆掉,车身高度瞬间缩水五公分。
三个人掰开车门,从冒着烟的废品里钻出来。
林川抓过小熊用力捏它的脸:“这玩意儿能吐气吗?怎么还吹响了?”
路潇也被刚才那一声唢呐震得脑仁疼,弯着腰痛苦地揉着太阳穴:“差点忘了,这小祖宗可是个凶灵,干出什么都不稀奇啊!”
林川把小熊和唢呐一起扔还给路潇,拿出手机接通本地接洽人,商量怎么处理这辆报废车辆。
他正打电话时,脚下的桥突然颤了颤,一道裂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车底延伸开去,转瞬贯穿了五米宽的石板,三个人只来得及互视一眼,这道屹立百年的石桥便猛然坍塌,磨盘大的石块因力崩断,激起灰白的粉尘。
米染的七重黑袍腾空而起,一手捞起身体,一手盖向桥对侧,暂时延缓了另外半边桥崩坏的速度,蹲在桥栏上舔毛的两只猫咪趁机呜嗷着跑回了岸边。
林川原地撑开黑伞,飘浮于半空,刚想感慨一句下面这条河的水可真湍急啊,便感觉伞面徒然一沉,他惊讶地哎了一声,然后就被那击中伞面的力量砸进了水里。
路潇双手稳住头顶的小熊,踏着林川的伞高跃而起,翩翩落在断桥边缘,她站稳后转身望向河下,小熊便也举着唢呐指向刚刚从河里爬出来的林川,吹出了一声又高又尖的长音。
“嘟——”
路潇捂住自己的耳朵,隔绝了刺耳的唢呐声,同时笑容灿烂地对林川道歉:“哎呦!这可怎么搞的,一不小心踩着你了!非常对不起啊哈哈哈哈!”
林川挽起湿漉漉的袖子,恶狠狠道:“来来来,我也不小心踩你一下!”
米染乌云罩顶般飘到了林川上方:“你会不会开车?怎么还把人家的桥给弄断了?”
“我根本没用力!真是奇怪,这种双向行车桥怎么可能被几吨重量压断?这不符合建筑标准啊!”林川随手碾碎一块断裂的桥石,之后了然道,“这些桥石以火山玻璃岩为主,本身非常坚固,至少可以撑上五六百年,可惜这几块石板长年被阴火灼烧,本质已经腐朽,脆得像是蛭石一样,就算今天不遇上我们,很快也要坑了别人。”
“哪来的阴火?”米染绕着断桥飘了一圈,讶异地说:“这些桥石上有字!”
石桥历经风雨,桥栏和桥面已经光滑如镜,唯有桥底部分保留着原本的纹路,若非今天被林川弄塌,恐怕这些字迹将永远不为人知,而这几块腐朽的桥石上,均铭刻着董氏某辈某某的生卒年月,也就是说,这几块石头原本是董氏家族逝者的墓碑。
米染和林川回到断桥上,略微等了等,本地接洽人便带着抢险施工队赶到了现场。
接洽人脸上露出不满——这三个家伙身上背着几十条人命,不仅不好好工作,还弄坏了一座年代久远的石桥,回头报损,自己肯定被骂一顿,然而下一秒,他就看见林川跟拿手机一样轻松地拎着一块三十公分厚、两米见方的石板走来他面前。
接洽人表情僵硬,后退半步:“你要干嘛?”
林川放下石板:“修桥用的石材是从哪来的?”
接洽人看到了石板上的碑文,顿了下,随即对林川说了一句稍等。
他打给本地路政,嗯嗯啊啊几句之后,按下了通话免提键。
“——喂?听得见吗?那座桥始建于贤和年啊,大地震的时候震坏了,我们就请本地施工队给修了修,石料是施工队自己找的,你们等着,我马上安排人去查票据,几十年前的老材料了,都没有电子化,也不知道能不能查到相关记录。”
接洽人应声:“好,请尽快,我们等你的消息。”
等消息的功夫,林川倚着桥栏脱下了湿漉漉的衬衫,然后低头拨了拨发茬上的水,细微的水珠在晨光下闪耀着金色的光彩,他挑起眉梢瞪了一眼路潇,做了一个“混蛋”的口型。
路潇笑容可掬地朝他挥挥手,小熊也愉悦地吹响了唢呐。
接洽人本没注意到小熊,听闻唢呐声,吓得脸上拧出了包子褶:“这熊真是活的?”
“活的!这个小祖宗太厉害了,它动动眼皮你们这些人全玩儿完!”路潇挤眉弄眼地对他捻了捻手指,“给十块钱让你摸它一下!”
接洽人挪开眼神,不动声色地站远了些。
十几分钟后,路政局传回信息,他们果然在桥梁维修档案中找到了一张卡车运输费用报销单,而且因为车队属于一家老牌运输公司,记录齐全,甚至保存有数十年前的出车记录,所以可以直接确定那批石料是从琥珀镇东南方的鸳鸯谷运出来的。
路潇感觉后面应该没有什么补给点了,赶快买了份早餐,然后就被拉上了车。
鸳鸯谷以前只是一片荒草,后被本地商人买下,建成了一个花卉种植基地,那里信号不畅,接洽人便在车上联系附近警局,以发现野生虎群为借口,要他们即刻组织基地员工撤离。
路潇听到他不假思索般地说出了“野生虎群”几个字,暗中佩服他胡说八道的能力,这点确实值得她学习。
可是他们的车都快进山谷了,还是没接到当地警局清场完毕的通知,接洽人三番五次打不通出警人员的电话,终于察觉到情况可能不太妙。
米染发话:“别打了,肯定出事了,直接进山吧!”
小雨沥沥,云层低矮,一座笔架似的峰峦上插入云霭、下接入雾海,山腰间氤氲着浓重的雾气,一片深白浅白深绿浅绿间,灰色的盘山公路时隐时现,曲曲折折的山路恰似少女与情郎的心意一样,柔肠百转,不可捉摸。
路潇放下车窗,饱含水汽与植物气息的山风拂面吹来,自有一种清新的凉意。
她忽然听见开车的接洽人说:“前面有人闪灯!一定是花卉基地撤出来的人!”
接洽人高兴地提快了车速,继续前行十几分钟,却仍然无法与咫尺之遥的车辆汇合,浓雾像是钻不出的迷障,将他们困在了缺乏参照物的山路上。
米染叫停了接洽人:“靠边停车吧,这座山你们进不去。”
其实他们的车和对面车队之间,只隔着最后一公里的距离,但强大的怨灵扭曲了空间,才导致车队一直原地不前,也就是所谓的鬼打墙,如果无人点破,这两队车能以80迈的速度头对头开一年还碰不到面。
对面这辆花卉基地的大巴已经在路上跑了两个小时,眼看着油量表一格格消耗,却怎么也开不出迷雾,全车人慌得直哭,都抱在一起开始录遗言了。
便在这悚然无助的紧要关头,安静的山谷里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唢呐声,而后迷雾之中,逐渐走出了三个瘦长的人影。
大家见状赶忙抓紧了录遗言的速度。
不久人影现出真容,当然是路潇他们。
路潇顶着吹唢呐的小熊走上前,哐哐凿响大巴车窗,一车乘客看见这诡异的人和玩偶,立刻配合着唢呐声拔了个震碎天灵盖的高音,小熊听见有人给自己和声,吹得更加欢脱了。
路潇揪下小熊背到身后,打开工作证拍到车窗上:“开门开门!”
两名警察壮着胆子走过来,确认证件后,把车窗打开了一条缝隙:“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人啦!”
“那、那只熊怎么……”
“这个啊?这是电动的。”路潇拿出小熊快速晃了一眼,又快速背到身后,接着端起脸说,“你们听我说,山谷里遭遇了一种特殊的气象现象,这个……因为地下岩层异常活动嘛,导致近地面气温迅速升高,而上方云层隔绝日照,温度低于地表,还有那个什么……空气中水汽含量比重过大,光的折射率会发生偏转,然后就是……嗯……什么射入角啊全反射啊漫反射啊,反正说了你们也不懂,总之这事儿就很科学,你们安心等一会啊!大概再有半个小时这个鬼打,不是,这个特殊的气象现象就结束了。”
这事儿一点也不科学!!!
警察:“你刚才是不是想说鬼打墙来着?”
路潇一本正经地摇头:“我没有啊!你肯定听错了。”
就算路潇三个人看起来非常可疑,可目前大巴车除了原地等待,也确实想不出别的办法离开,司机按照路潇所说给远处的车队打了两下双闪,对面果然也给出了双闪回应。
路潇对大巴车上的人摆摆手:“你们看,救援人员就在那儿,耐心等着吧,我们先走了。”
警察诧异地看着他们走向愈见浓重的雾里,追问:“你们去哪儿?”
路潇笑笑:“我们去考察一下这个特殊的气象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