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潇走出地铁站台，在出口稍作停顿，让温暖的阳光带走了一身戾气。

宁兮坐在敞开的车门里对她微笑：“都解决了？”

“下面只有十一个怨灵，还有一个没出现，我对了下人头，幻境里那个戴长命锁的小孩不在这儿。”

“孩子的生命力最顽强，活下去的欲念最深，又有父母长辈的执念加持，所以很容易变成怨灵，一旦变成了怨灵，又将是最顽固的怨灵，能挣脱凶杀地的区域束缚也在情理之中。”

路潇坐上车：“它缠着老三家的玄孙女去了吧？所以要彻底解决这件事，我们还要抓到两个根源，一个逃脱的小鬼，还有一个邹家老三，被我逮住这个老不死的，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宁兮摇头：“冷静点儿，以后工作中见多了这种案子，你还不得气成河豚？先说好，我们部门没有心理干预机制，你感觉受不了的话，自己找家精神病院办收容，别出去报复社会。”

此时两个人的微信同时进入信息，路潇打开了群聊。

<特殊凶器专案组（5）

[有求必应神小仙]：青江中游绿水庄园，热量持续异常。

宁兮拿到地址，开始专心开车，路潇趁闲往上翻了翻群聊，发现他们刚才还说了一些话。

<特殊凶器专案组（5）

[公事一律艾特我]：@有求必应神小仙，你完了，你怎么不告诉我邹家工厂以前有条地下河？

[有求必应神小仙]：那条河一夜消失，相当于没有了呀！

[公事一律艾特我]：一夜消失这种异常你都不提一下？那是因为有人在这里召唤火犼，整条河都被蒸发了。

[有求必应神小仙]：原来为了石喉青眼呀，那东西要一直储存在水里吧？我给你查下蓝城气象变化，有热量异常的地方应该就是储存地了。

[青城山下饲养员]：大儿砸你没事吧？

[公事一律艾特我]：@青城山下饲养员，滚。

[有求必应神小仙]：大儿砸你没事吧？

[公事一律敲宁兮]：大儿砸你没事吧？

【公事一律敲宁兮修改群名为“宁兮的家长群”】

路潇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宁兮，对他的怨气不禁消解了几分。

宁兮也看见了群里的聊天记录，因为在开车，没工夫搭理他们，他先对路潇介绍了下未来同事的情况。

“安全局特设处实际上是为了配合我们而专门成立的辅助机构，我们这个小组不遵守安全局的人事制度，为了方便办事，进来都是主管，职位上和特设处的处长平级。当然，你不用太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头衔，大家都是上陶的师门亲故，下来玩玩而已，顺便帮着维持一下人间秩序，不必入戏太深。”

路潇困扰地问：“上陶是什么？”

“你真的一点修行的常识都没有吗？”宁兮叹了口气，“你认为亿万年以来，那些修成得道的人都飞升去哪儿了？”

路潇皱眉想了想：“不知道啊，宇宙空间站？”

宁兮瞥了她一眼。

“无论人还是灵物，修炼到更高的层次，本世界的灵气将无法供养他们，好像蝌蚪长成青蛙后就不能再吞食水藻，而必须去岸上捕捉昆虫一样，那些突破境界的修行者也要去灵气更充裕的世界里生活，上陶就是娑婆世界的出入口。

虽然最早飞升的前辈们都不常驻本世了，但这里毕竟是他们众多子弟的出生地，有些小辈的俗世家人都还尚在，所以他们在上陶创建了六个门派，使世间修行者尽归宿其间，方便关照晚辈。你如果想系统学习术数，我可以帮你向六院引荐——”

路潇一口回绝：“不行不行，我这人天生反权威，受不了别人管！”

“真实的上陶六院不是你们影视剧里那种规矩森严的封建活化石，都成仙了还讲究什么血统血缘、等级尊卑、贫富门第，一提到天地君亲师就在地上跪着爬，好像从人飞升成了磕头虫。”

路潇被他逗笑：“你们的门派不搞斩仙台吗？”

宁兮想了想，反问道：“你们人类小孩用家长的手机给游戏充了10块钱，家长会把孩子绞死在客厅的绞刑架上吗？”

“谁家客厅里安装绞刑架啊？”

“那我家哪来的什么斩仙台！”

片刻的尴尬过后，宁兮继续介绍。

‘青城山下饲养员’叫米染，是一个巫神，她很好说话的，你以后有事都可以问她。”

路潇给米染改了实名备注，顺便加为好友，一秒通过。

“神小仙叫林川，本州发生过的所有事他都知道，外地的也知道一点，以后你要调查历史信息都可以直接问他。”

“公示一律敲宁兮是咱们组长，凌阳弋。”宁兮说完这个名字，瞥了路潇一眼，发现她当真面不改色，就摇了摇头，“他是凌阳家的人。”

路潇不明所以：“姓凌阳怎么了，很值得骄傲吗？”

“应该说值得警惕吧！”宁兮的眼神里带着些促狭的意味，“总之他只是来体验生活的，以后工作上的事情直接找我，生活上的事情找特设处。”

路潇陆续加上了组员们的好友。

听宁兮这么一说，路潇就脑补凌阳弋是个纨绔二代，混世魔王，小说里主角打脸专用的世家子弟，然而一打开这人的朋友圈，她却大吃一惊！

这位凌阳同志参加了几十个公益组织，朋友圈里只有公益信息，从关爱孤寡老人到陪伴特殊儿童，从捐资捐物到重症陪护，包罗万象，不惧苦累，仿佛这人每天一睁开眼，不是在做善事，就是在做善事的路上，而且每天都热情满满，从不抱怨，要是功德能量化，只怕四大洋都装不下，这真是个好人啊！

相比之下，林川的朋友圈就很普通了，不过都是新番动态、游戏链接、还有各种漫展实拍而已，分明一个死宅，看不出什么异常。

米染的朋友圈则被草木昆虫刷屏，动态全是“今天在某地发现了某种生物，生物特征如何如何，该如何分类”，其中有几张出圈图片，路潇竟然早在热搜刷到过，原来这人是网络上一个小有名气的科普博主。

出乎意料的是，宁兮竟然给米染的每条朋友圈都点了赞，甚至评了论，要知道宁兮自己的朋友圈都空空如也，也从不回应其他组员的动态。路潇偷偷瞄了一眼宁兮，暗中揣测他俩的关系绝不一般。

没等路潇搞懂小组内复杂的人物关系，车辆已经开到了绿水庄园。

临江别墅区必然属于富人，绿水庄园房价高达每平六位数，据说小区门口的保安都穿着品牌高定，因此连公交车开上这条路，都会不自觉地减速慢行，生怕擦到一些长得奇形怪状、五彩缤纷的车。

高定保安拦住了宁兮。

“先生，请问您有邀请吗？非本社区车辆禁止入内。”

他们开着安全局提供的便车，宁兮在车里搜索一番，果然翻出了一个警灯。

他把警灯扣在车顶，还嘀嘀按响两声：“现在能进了吗？”

“请您稍等，我通知我们队长。”

略等片刻，保安队长和物业人员都赶了过来，宁兮的车在前，他们的小电车在后，一起进入社区开始巡视。

林川只说绿水庄园气象异常，但没有指明具体范围，所以他们还要现场寻找石喉青眼的线索。

稍后，小区内的温泉会馆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会馆位于小区边缘，与其他住宅相去甚远，装修低调，材质普通，不过四面均是超过四米的高墙，直愣愣围成了一座笼子，会馆门侧高挂着一方巴掌大的木牌，上书“绿水源泉”四个古体字，普通人路经此处，大概只会认为这间房子的主人很注重隐私。

这栋建筑乍看起来并无异常，但只要细心观察，就能发现它和周边房屋简直不属于同一个自然带！

温泉会馆周边的草木远比其他地方更加茂盛，也更加丰富，大团蕨类与苔藓漫上围墙，交织成不亚于雨林的壮观景象，而且其中多得是本地没有的草种，红红绿绿错杂缤纷，美得跟假花一样。

这里的温度和水汽必然常年远超平均值。

宁兮停下车，后面的保安队长和物业管理立刻下车走了过来。

“这件房子的业主是谁？”

物业管理答道：“这间温泉会馆是我们老板的产业，不只这间温泉会馆，整个绿水庄园都是他名下的地产公司开发的。我们老板还是个成功的艺术品拍卖商，热心慈善，是本地知名慈善家。先生女士，请问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有点小问题。”宁兮问道，“这家温泉会馆一直长着这么多草吗？”

“对呀，十几年了，一直就这样，听说是自然温泉呢！不过——”保安队长犹豫一下，说，“以前这里成天水汽弥漫，今天不知怎么突然停了。”

宁兮：“你有会馆的钥匙吗？”

物业管理说：“我手上确实没有，因为这家温泉会馆实行会员制，不对外营业，我们也不负责内部维护，您想进去的话，我可以替您联系我们老板——哎？”

物业管理一句话没说完，就看见宁兮走向了温泉会馆的大门，他把手放在厚重的钢结构大门上用力一推，犹如城墙般的暗黑色大门便轰然倒了下去。

路潇尴尬地对保安队长笑了下，随即跟着宁兮走了温泉会馆，留下外面一群人徒劳地吱吱呀呀。

高墙里面的部分被刷成了黑色，与对面深褐色的木结构仿古建筑同样低调，墙壁和建筑之间留有近百平的空余，当中铺着白沙黑石，砂石上刷出了流水的纹路，枯山水间竖起一棵碳化过的木雕，陈列极尽简洁，整间院落看不到半点儿绿色，和墙外如同两个世界。

顺着砂石间曲折的小径走近对面的仿古建筑，推开楼门，迎面的大堂很是狭促，穿堂而过，可见后面挖着偌大一方汤池，池水又深又阔，左边以暗渠和闸门接入青江，右边设闸口排水回流，可这里一点都不像是泡温泉的地方，倒像是核电站的散热水循环系统。

大堂两边分别用竹屏隔开了两间房，路潇顺手拉开一扇竹屏，立时倒吸冷气，招呼宁兮过来看世面。

宁兮没有理会她，而是拉开了另一扇竹屏。

两面竹屏后各摆放着一台巨大的蒸汽机。

蒸汽机周围还配套了发电机，可以为整间温泉会馆提供动力，从而驱动照明设备、电视电脑、净化器、制冷机，完全自给自足，非常实用。

石喉青眼之前一定就藏在这里，但是现在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