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外面有几人求见。”
来的是陈沐二人,谢月凌并不意外她们会来找自己,在这偌大的皇城之中,除了杨慎,也就自己最有可能出手帮他们。
没等她二人开口,谢月凌挑了挑眉,便出声了,“你们是想我帮你们救杨慎,还是想我帮你们扳倒王兼文。”在自己家中,谢月凌并没有太多礼貌。
“郡主想要扳倒王家吗?”陈夕云抬头看向她,一双眼珠漆黑如墨,叫人看不分明,又易让人久久的看着。
“这不废话吗?只不过我想要的是渔翁得利,而不是两败俱伤。”谢月凌吩咐人上了茶点,让她二人坐下说话。
“杨将军将东西托付给您,难道王家会不知道吗,万一他们鱼死网破,谢家也会重创的。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还望郡主援手。”
陈夕云这话说得有几分威胁的意味,但却有理,杨慎将东西送给谢月凌的时候就已经是存了将她拖下水的打算了。
“你在威胁我?你就不怕我恼羞成怒,杀了你们,再将这一切抹去,让你们了无生息的消失,就如从未存在过。”
谢月凌极少用这种冷淡的语气和她们说话,此时一开口,更是将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陈夕云微微一怔,旋即意识到自己言语失当,忙欠身解释:“郡主恕罪,草民绝无此意,只是事态紧急,心焦之下言辞有失。如今杨将军深陷囹圄,王家虎视眈眈,我们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求您相助。”
看到她们慌里慌张的样子,谢月凌也缓了神色,笑着说道:“我还以为你们说郡主娘娘心地善良,救苦救难之类的话,这一上来就是威胁,倒真是让我吃惊了,看来我以前装的确实不好,怪不得师父总说我惺惺作态。”
陈沐二人一听此话竟然齐齐沉默了下来,不知如何作答。
谢月凌轻抿了口茶,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打量,这次可真是被杨慎摆了一道,可一定要好好讨这份人情。
“这事儿棘手,王家根深蒂固,党羽众多,必须一击将人置之死地,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我会想一个万全之策的。”
听到此话,陈夕云与沐姑娘对视一眼,双双跪地,“谢郡主成全,吾等愿听郡主差遣,万死不辞!”
待到她们走后,崔诏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他早在这呆着了,防备她二人有不轨之心。
“郡主真的要帮她们?”崔诏磨蹭了良久,还是开口问了。
“不是帮他们,是帮自己,是帮谢家,帮天下黎明百姓。”也为了自己的失策。
这话说得别说崔诏了,连谢月凌都想笑。
见崔诏还杵着不动,谢月凌只能接着说:“放心,我从不做没本的买卖,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我们谢家要王兼文死,我总要向人讨些好处的,不能白白做了好事吧。”
哪怕是这世间最有权柄之人,也有忌惮的人和事,也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谢月凌写了折子递上御前,并非所有折子都能轻易到皇帝手中。大部分都要经内阁大臣之手,盖上通政司印信,再由司礼监太监呈递,方能进入御前。
因着她是皇帝的外甥女,在这深宫内苑,递折子的规矩于她而言自是不同,凭借这层亲缘,她能将折子直接呈到皇帝御前。
杨慎入狱两日后,宫中便传来旨意宣谢月凌入宫,谢月凌猜到所谓何事了。
入宫门的时候,谢月凌耽搁了一会,恰好遇上了要出宫的王国公——王兼文。
阳光斜洒在宫墙之上,将古朴的砖石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辉,宫门内外,人来人往,皆是这世间渺小尘埃。
谢月凌缓步而出,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即将走出宫门的王国公王兼文,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仿佛是宿命的安排。
王兼文见谢月凌走出,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行了一礼,动作间既有臣子的恭敬,又不失国公的风范。
“郡主安康,臣有礼了。”
谢月凌轻轻一笑,上前几步,虚扶一把,道:“国公大人得高望重,又是长辈,当是我想国公行礼才对,怎敢劳烦大人先行此礼。”
王兼文闻言,他直起身子,目光如炬,直视谢月凌:“郡主客气了,您是君,我是臣,礼不可废,此乃天经地义。”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看似客套,实则暗潮汹涌。一阵微风吹过,宫墙边的柳树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郡主的人为了杨大人可是颇为忙碌啊,还特地拖托了不少人去查探,果真是深情厚谊。”
王兼文的每个字都像是精心挑选过的,既透露出对谢月凌动作的掌握,又隐含着试探。
“国公大人消息果然灵通,不过,杨慎一案,是非曲直尚未分明,我这也是为了公正二字,免得冤枉了好人,也绝不让恶人逍遥法外。”
王兼文闻言,眼神微闪,“郡主言之有理,但你我皆知,这世间之事,往往并非黑白分明。谢家与王家,虽为政敌,却也是朋友,正如那唇亡齿寒的道理,王家若倒,这朝中的平衡一旦被打破,谢家又岂能独善其身,长远之计,还需三思而后行。”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目光变得更加幽邃:“更何况,谢家与王家相比,又能干净多少呢?隐户私田,这些个腌臜之事,谢家难道就未曾染指?”
谢月凌微微眯起双眸,目光如刃般射向王兼文,“国公大人这是何意?威胁我一个小女子,可算不得什么本事。”
王兼文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郡主言重了,老夫只是实话实说。如今这朝堂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家与王家若是争斗起来,只怕最后是两败俱伤,于国于民都非好事,反而让别家得了渔利。”
“哦?照国公大人这么说,我还得感谢您的提醒了?”谢月凌冷笑一声,“不过,我谢月凌做事向来只凭自己的心意,从不惧什么威胁。杨将军是否有罪,自有国法来判定,我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罢了。”
“郡主倒是有几分血性,只是这朝堂之上,并非只靠血性就能立足的。”
王兼文背负双手,抬头望向天空,“这宫廷的天空看似广阔,实则处处充满了看不见的丝线,每一根都牵扯着各方势力。郡主若是执意与王家为敌,只怕这些丝线会将谢家越缠越紧,最后难以脱身。”
此时,一阵寒风吹过,宫门口的旗帜猎猎作响。
谢月凌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国公大人何必说这些耸人听闻的话。谢家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任何诋毁污蔑,主要是您有把柄吗。倒是王家,这些年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处理的还是不够干净。”
“郡主慎言!”王兼文脸色一沉,“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王家一心为国,为这江山社稷鞠躬尽瘁,从未有过任何不轨之举。倒是谢家,最近的一些行为,怕是有些不妥吧。”
“不妥?我看是国公大人心虚了吧。”
谢月凌毫不畏惧地直视王兼文的眼睛,“您口口声声说为了朝堂平衡,为了家国天下,可实际上呢?不过是为了维护王家的利益罢了。”
王兼文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郡主无凭无据,可不要随意猜测。老夫今日来,只是想奉劝郡主一句,不要插手此事。”
“我从来没有说过要插手此事,可是我平生,最恨被人威胁。”
谢月凌握紧了拳头,许是又想到了什么,又松了拳头,用丝绢擦了擦手,“国公大人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正如您所言,我是君,你是臣。”
说罢,谢月凌不再理会王兼文,转身欲走。王兼文在她身后冷冷地说道:“郡主,任性是会付出代价的。”
谢月凌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谢克己吗?你杀了他吧,谢家儿子不少,死了他一个,差不了多少。”
随后,她迈着步伐,离开了宫门口,只留下王兼文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地望着她的背影。
看来杨慎真的是没有半分瞒着人,就差拉着她到王兼文面前说两人要一起弄死他了。不过两日不到,王家就将事情查的明明白白,如此可真是没有回头路了。
谢月凌心中暗自思忖,杨慎此举虽说莽撞,却也将她逼至绝境,反倒激起了她骨子里的倔强。
王家既然已将事情摸得透彻,那便索性破釜沉舟,放手一搏。她深知,这场与王家的较量,已然没有退路,唯有全力以赴,方能为谢家、为天下百姓,也为自己寻得一线生机。
此时,宫墙下的小径上,几个小太监正低着头,匆匆忙忙地小跑着,手中捧着刚从御膳房端来的食盒,盒盖缝隙间,袅袅热气升腾而起,想来是给哪位妃嫔或是大臣送去的膳食。
远处,身着宫装的宫女们,手持扫帚,正一丝不苟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落叶,每一下动作都带着宫中训练出的刻板与规矩。
寒风依旧呼啸着,卷起地上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