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洪水的阻挡,千里马终于能发挥作用。
马儿似疾风飞驰,给青州城带来了朝廷开仓放粮的消息。
傅知乔也松了口气,青州城以及周边几个郡县的春种作物已全面绝收,今年上半年是无粮可收、无粮可存的状态,她囤的粮食是用来酿酒的,不能全都拿出来救济灾民。
百姓们听说灾银和灾粮要来了,又重新燃起了对生活的希望。
“太好了!这可真是好消息,我再也不想睡在地上了。”
“等灾银下来,我家的房子就能重新修好了。”
“等灾银下来了,我要去买一窝鸡仔养着,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尝过肉味了。”
所有人都在欢呼。
太好了,总算是要有房子住了!
太好了,总算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其实大多数的百姓都很容易知足,一碗热粥就能让他们热泪盈眶,一碗米饭就能让他们感到幸福。
既然朝廷的人来了,傅知乔也没必要再出来施粥,她宣布今天这一顿是他们领的最后一碗粥。
很快,开心过后大家的心情又变成了惆怅,看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白粥,所有人心里突然生出一些不舍的情绪。
明明马上要脱离这种有上顿没下顿的困境了,为什么心里会惆怅呢?
大抵是有一起经历过苦难的感情,这段时间下来,灾民对傅知乔抱有深深地感激之情,他们知道这些天自己吃的白粥,都是这位傅姑娘捐赠出来的。
没有傅姑娘,他们只能喝米汤吃树皮,又或者早就被饿死了。
最后一锅白粥分发完毕,傅知乔带着人在收拾锅架等物品准备离开,灾民们自发的走过来帮忙收拾。
老人带着自己的孙子走到她面前,“傅姑娘,请受老朽一拜。”
说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傅知乔想阻拦他,她伸出手的还在半空中,老人身后的灾民也跟着一起鞠躬。
“傅姑娘,请受我们一拜。”
傅知乔默默地收回了手,她站在原地没动,面前有成千上万的人对她躬身表达谢意。
这一刻,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粮食没有白出、精力没有白花……说这些都太肤浅了。
如果自己没有出手相助,会有这么多人活下来吗?
答案是不会。
所以,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
经过施粥,傅知乔在青州是彻底的出名了。
虽然出名并不是她的本意,但连带着太白酒铺也被人津津乐道,她还是乐见其成的。
与城外的灾民不同,城里很多百姓在最后一天才知道这几天在城门施粥的粮食都是她出的。
“傅姑娘跟我住在同一条巷子里,我以为傅家只是有点小钱,但没想到她的家底这么丰厚。”
“我知道,傅姑娘是太白酒铺的老板,那十万斤粮食是她准备用来酿酒的,城外那些灾民太可怜了,傅姑娘于心不忍,才把自己的家底拿出来呢!”
“十万多斤粮食说出就出了,傅老板的魄力真的不亚于男人啊!”
“是啊,这次多亏了她,不然不知道还要饿死多少人。”
银杏在街上买果脯,竖起耳朵听外界对自家姑娘的夸赞,她步履轻快的回到家里,“姑娘,外头的人都在夸你呢!”
傅知乔扯扯嘴角,让银杏不要得意忘形,“好了,知道了,你稳重些。”
知道自家姑娘有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本事,银杏也不在意,她自顾自哼着小曲,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秦兆来了青州后才发现自己的亲家青州刺史周温贤不在城里,他找到李文康询问:“刺史大人呢?”
李文康回答:“刺史大人南巡还未归来。”
秦兆知道周温贤不在城里也就作罢,随即把开仓放粮的命令传达下去,他也知道了傅知乔捐粮赈灾的事迹,特地抽出空见了她一面。
礼部侍郎秦兆,周妙思未来的公公,傅知乔当然知道这号人。
“见过秦大人。”
“水患凶猛,多亏傅老板慷慨解囊。”秦兆对着她行了一个拱手礼。
在见到傅知乔之前,秦兆以为她是一个有一定年纪的妇人,没想到会是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
傅知乔大大方方接受了秦兆的行礼。
“傅老板义举,本官一定会如实禀报朝廷。”
“多谢秦大人。”
从头到尾,傅知乔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秦兆见状心里对她的评价又提高了一层。
自从秦兆来了青州后,李文康就交出了大权,随着青州各个县城粮仓开放后,灾民们每天的吃食从一顿粥变成了两顿粥。
填饱了肚子灾民们跟着官兵们一起清理淤泥,秦兆还派出了善于修水利的工匠,出城去查看堤坝的状况,制定修建计划,带领灾民们开始重建家园。
京城来的钦差大人就是不一样,一切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有了朝廷的帮助,灾民们终于缓了过来。
灾民的问题得到了初步改善,可接踵而来的问题是青州城里的百姓们,他们家中的余粮大多都已耗尽,而如今的粮价他们吃不起了。
洪水已退,运粮之路正慢慢打通,粮价还卖这么贵实在说不过去。
秦兆找来城里的各大粮食商户商谈,他想说服粮商们把粮价降下来,可粮商们并不愿放弃即将到手的丰厚利润。
商人逐利,这四个字在这群商户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青州城包括周边所有的粮商都拧成了一股绳,他们只有一个目的,坚决不降价。
与粮商们僵持了几天都没有进展,秦兆也有些头疼,他是过来负责处理灾情的,至于商人们卖什么东西定什么价格,还真不受到他的控制。
整个青州的粮食都握在了这些粮商的手中,秦兆对他们是杀不得也抓不得,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三天后的傍晚,谢卓带着灾银进了城。
秦兆亲自去迎接的他:“将军一路舟车劳顿,下官已安排好住处吃食,将军是否稍作休憩再……”
“我无妨,救灾要紧。”谢卓打断他。
秦兆接管了谢卓带来的赈灾粮与赈灾银,并与他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赈灾进展,最后还说了城里粮价高居不下,百姓们买不起米面的事情。
谢卓听闻粮商们的所作所为后,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松开过。
商人逐利无可厚非,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居然还如此冥顽不灵,趁机发国难财,这实在不可饶恕!
既然软的不行,那么就来硬的好了。
谢卓二话不说直接带兵堵在了城门口,以守护城门为借口盘查进出城的人,只要发现是粮商的队伍,不管大小一律不准进入城内。
卖高价是吧,我直接堵住你的货源来头,看看到时候是谁比较着急!
民不与官斗,富不与官争。
这样浅显的道理粮商们不是不明白,而是他们如地头蛇一般,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嚣张惯了。
谁知这次踢到铁板了。
比强硬,谢卓长这么大还没有怕过谁。
在他的干预之下,粮商们处处受限,也终于意识到谢卓不是一般的官员,以往的那些手段对他并不起作用。
有了谢卓的雷霆手段,粮商们不敢再坐地起价,粮食价格慢慢有了回落,从八十文一斤跌回了四十文一斤。
因为朝廷的赈灾粮只发给那些家园被冲毁的人,其他的百姓都要自己想办法填跑肚子,所以粮价想要在一夜之间恢复到原来的水准是不可能的。
考虑到要把粮食运到受灾地,这中间要花费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粮商们总不能亏本做买卖,谢卓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
解决完青州的麻烦,谢卓还要去一趟禹州赈灾。
出发去禹州的前一晚,谢卓如往常一样来到傅知乔的门外。
烛火没有熄,她还没有睡。
看着紧闭的门窗,谢卓心里仿佛有针扎一样难受。
在两人还没有闹矛盾的时候,傅知乔是会给他留门留窗的,只要看到门窗是开着的,就意味着他可以自由出入她的屋子。
可现在不行了。
犹豫再三,谢卓还是选择了叩门。
“谁啊?”随着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房门打开。
开门的是银杏,她很诧异:“世子爷,你怎么会在这?”
刚从紧张而忙碌的赈灾环境中抽离出来,傅知乔这段时间什么都没干,怎么放松怎么来,此刻,她正抱着一本厚厚的话本子津津有味的看着。
见谢卓上门,她还有点惊讶。
两人的目光对视,彼此眼里都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银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退了出去,房间只剩他们。
静默了一会,傅知乔先开口:“事情办的可顺利?”
谢卓整治粮商的消息并不是秘密。
谢卓点点头。
进了房间后,他的目光一直在傅知乔的脸上没有离开过,傅知乔除了不再亲近他之外,对他的态度与之前并没有什么变化。
这让谢卓感到更加难过了。
他和她中间,好像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墙。
就像此刻,他们明明处在同一个房间里,却如同在两个世界一般,彼此看得见却摸不着。
气氛又尬了起来。
谢卓从怀中掏出了七尾凤钗递了过来。
傅知乔微眯着眼,看清了凤钗的样式。
九尾凤钗是皇后的象征,七尾凤钗是皇室宗族才可以佩戴的规格,她一个平民没有资格佩戴七尾样式。
“我不能收。”
谢卓目光沉沉,“阿乔,这是送你的及笄礼,别拒绝我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