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均回在下朝路上等着礼部侍郎秦兆,见到人出后来,他立马上前行礼。
“赵大人免礼找我所为何事?”
赵均回拱手道:“大人,微臣请求与您一同南下赈灾!”
“为何?”秦兆反问,皇上虽然派了他作为钦差大人前去赈灾,可还派了骠骑将军一路监督,赈灾之行不但捞不到多少好处还很辛苦,旁人都不太愿意。
秦兆知道皇上之所以指派他和闵大人两位官职不算太高的侍郎去赈灾是有原因的,几位德高望重的国公爷年纪都大了,不适合外出奔波,尚书大人们手上都有很多重要的事务,一下子离京两位尚书大人对国事也有一定影响。
同时,陛下也有点担忧两位侍郎资历不够,镇不住场子,所以才指派了谢卓这个将军一路监督。
皇帝没有指派从军经验更丰富、职位也更高的罗振海将军,而是指派了骠骑将军谢卓同去,这里面也有另一层深意。
谢卓此行就是要担任皇帝的眼睛,他不但要押运赈灾粮钱,到了受灾地之后还要监管各大官员行事。
谢卓既是来赈灾骠骑将军同时也是端亲王的世子,要官职有官职,要地位有地位,有他在,至少没有官员敢光明正大对两位钦差大人使绊子。
秦兆看着赵均回,若有所思,赵均回是探花郎出身,他的起点很高,主动要求取赈灾应该不大可能是为了钱财,难不成是为了在民间树立好名声,为往后的仕途铺路?
赵均回回答:“臣的家乡就在禹州,今年的水患是禹州几十年从未有过的,在如此危难的时刻,臣希望能为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尽些绵薄之力。”
秦兆好心提示:“陛下指派我为青州的钦差大人。”
言下之意是,你想去禹州赈灾应该去找户部侍郎闵昆正。
对上秦兆调侃的目光,赵均回身体一僵,陛下刚宣完旨意他就过来,没想到找错了人,气氛一度很尴尬。
秦兆看着面色尴尬的赵均回,忍着笑意,“要不要我帮你联系闵大人?”
赵均回再次躬身行礼:“青州与禹州相邻,即便不是去禹州,微臣想去赈灾的决心也不会动摇。”
秦兆想着他现在无人可用,这位编修大人虽年轻莽撞了些,但好在有学识且满腔热情,算得上是个可用之人。
“本官奉旨后日出发赈灾,你若下定决心同去,明日便将手头上的事务交给其他同僚,后日随我一起南下赈灾。”
赵均回愣了愣,大喜:“多谢大人成全!”
*
洪水渐渐退去了,可它带来的伤害却没有退去。
道路被岩石和泥浆覆盖、房屋被冲垮、桥梁被截断、大树被连根拔起……洪水所到之处满目疮痍。
城外聚集而来的灾民越来越多,周围受灾的百姓都涌入了城中,城里客栈都住满了,城里也没有空余的居所来安置灾民。
官府派人直接在御道的空地上搭了棚子,铺些稻草软物便算一个临时的安身之所了,后面进来的人连草棚都没得睡,只能睡在街道两旁。
灾民越来越多,官府这边的人手、能力都有限,即便一直在施救,可是效果并不理想。
而且两三万灾民涌入城内,这给青州的治安造成严重威胁。
到处都是灾民,大街上抢钱、半夜偷食等事件层出不穷,城里的百姓们怨声载道,都不敢出门,李文康干脆下令关闭城门,阻止外来的灾民进来。
他只有一千多斤的粮食,可禁不起这么多人吃。
从各方聚集而来的灾民大喊着,拼命拍打着城门,希望知府大人能将城门开门,可他们从早喊到晚城门依旧是紧闭的,丝毫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此时城里都自顾不暇了,根本没有精力去管外来的灾民,任凭他们在城门外哭喊,官府也无动于衷。
城门一关,青州城与外界的通信就完全被中断了。
两日后,天空放晴,连续大半个月雨天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崔嬷嬷带着一众丫鬟小厮们把堵在家门口的沙袋搬走,将被雨水泡了的家具全部拿出来晾一晾,沾满了潮气的衣物也要重新洗净晾干。
青州城渐渐恢复活力。
街道两旁的积水被清扫的差不多了,城里的情况逐步稳定下来。
关闭许久的城门终于再次打开。
不过城门打开的原因不是为了救助城外的灾民,而是为了清理城里的淤泥。
洪水褪去,大量的淤泥堵在了水沟里,如果不及时清理掉,再下大雨的话又会引起积水麻烦。
城外的灾民们见城门打开了,衙役们推着车出来,他们如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全部围了过来。
看到车里的全是淤泥而不是粥饭后,眼里的光芒瞬间就熄灭了。
他们已经饿了这么多天的肚子,可官府依然没有要管他们的迹象,此情此景,他们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城内的情况要比城外好很多。
早一步进城的灾民至少能得到一碗米汤喝。
有了李文康的命令,官府门口的粥棚很快架了起来。
灾民们闻讯赶来,一到粥棚里全都傻眼了,这煮的哪里是粥啊,就连锅里面有几粒米都数得清,勉勉强强能说得上是米汤而已。
灾民们大失所望,可他们没有资格挑剔,这时候有口米汤喝也很不错了。
即便是这种米汤的煮法,一千多斤粮食还是两三天就吃光了,人多了粮食变少了,灾民们喝了两天的米汤后又无奈被断了粮。
城内的活力正在慢慢复苏,官府的救治也在进行,傅知乔感觉灾情稳定应该也快了,不知道城外是怎样一番景象,她叫家里的小厮套上马车,打算亲自去酒庄里看一看,不然她不放心。
谁知,马车还未出城门口就被被堵住了。
前面人声嘈杂,小厮知道不能再往前走了,说:“姑娘,有灾民闹事!”
“怎么了?”傅知乔一揭开车帘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到了。
城门大门是关闭的,仅打开了侧门便于清淤马车出入。
可现在侧门被灾民堵住了。
大概有二三十名守卫兵,他们持刀拿枪,杀气腾腾面对着灾民,阻止他们进入城内。
灾民们忌讳官兵手机的武器,并不敢直接冲过来,两方就这么僵持着。
傅知乔抬眼望去,城门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衣衫褴褛的灾民,他们身躯骨瘦如柴,且满脸狼狈色。
饿倒在地的灾民随处可见,靠近城门口的树木全没有了树皮,甚至还有人为了争抢一点草根而大大出手。
隔着栅栏,有灾民看到了她的马车,他们的眼神里全是对食物的渴望,好像一秒就要过来扑抢似的。
“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求您行行好吧!”
“大人,行行好救救我们吧!”
有几个灾民刚想要靠近就被官差们驱赶走了。
最靠近侧门的一对爷孙引起了她的注意,年迈的老人双眼含泪,用手掰着一块黑乎乎的饼子喂给小孙子,小孙子抬起小手笨拙的给他擦着眼泪。
这一幕突然就戳中了傅知乔。
守城的官差走过来,问:“你是哪家的?出城干什么?”
驾车的小厮回答:“官差大人,我家姑娘想去城外看看亲戚。”
守城官差告诫她:“目前城外洪水退了大半去,可低洼处依然是一片汪洋,你若执意出城,一切后果自己承担。”
眼前这种情形,她一旦出了侧门估计就会被灾民抢劫干净,此时要出城是不可能了。
“姑娘?”银杏一脸担忧。
“回去吧!”傅知乔放下车帘。
小厮驾车是没问题,可说能护着她平安到达酒庄就是痴人说梦了,为了安全起见,她只能等文江主动找过来了。
回去的路上,傅知乔脑海中不断浮现着刚才看到的场景。
怎么会是这种情形?官府的人不是在煮粥救灾吗?怎么那些灾民一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
傅知乔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吩咐小厮驾着马车驶向了衙门。
下了马车,还未走到衙门口她就被官差拦住了,“何人胆敢擅闯衙门?”
银杏上前一步挡在傅知乔面前:“这位官差大人,我家姑娘有要事找李大人商谈,麻烦你通报一声。”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碎银子想塞给官差。
“走走走,我们大人岂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
李文康早就下了命令,闲杂人等一律不见,那官差看傅知乔是个女子,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知府大人见不着,傅知乔只能打道回府,不过她没有选择直接回陵水巷,而是去御道附近转了一圈,街道两边到处都是灾民,还有很多人不知道是饿晕了还是饿死了,躺在路边无人看护……
灾情比她想象中还要严重,傅知乔不忍心再看下去。
洪水冲毁了百姓们的家园,现在又得不到稳妥的安置,很多人只能够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接一个的被饿死。
他们好不容易在洪水中活了下来,此刻却因没有食物而被活活饿死。
回去的路上,傅知乔坐在马车里叹气,要是此时周妙思在就好了,她可以通过周妙思的关系直接拜见刺史大人,只可惜,此时的周妙思怕是正在京城准备婚事。
“吁”的一声,马车在傅府门口停了下来。
傅知乔回过神来,她自嘲的笑了笑,她可能是在太平盛世里待久了,便不自觉把以前的想法给代入进来了。
在她那个世界,无论遇到什么灾害,国家的救援人员都能第一时间抵达现场,救灾物资、救灾通道全部都能短时间内打通,而在这里……
算了,不说也罢。
傅知乔下来后小厮把马车赶回了后院,门房见自家姑娘说要出城结果这么快就回来了也不敢多问。
余柔岚看到她:“怎么?不去酒庄了?”
傅知乔叹了口气,语气颇为沉重,“城门附近全是灾民,马车寸步难行。”
“啊?衙门昨天不是在施粥吗?城外的情况还没得到好转?”
傅知乔点了点头,余柔岚叹气,也不再说话。
陵水巷的住户们不说很有钱,但生活水平至少是在温饱线上的,她的邻居们早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水平,但余柔岚一直没有出去过巷子,所以并不知道外界是什么模样。
“阿乔,我们能帮帮他们吗?”
“我正在想办法呢!”傅知乔回答,她的得力助手德福和文江文山都不在身边,程业玄也被指派去保护酒庄,她身边目前是无人能用的情况。
粮食短缺,医护缺少,城里有许多苟延残喘的灾民无人照看,饿红了眼的灾民难保不会聚众闹事,傅知乔心中明白,这样的状态长久下去势必会导致大乱发生。
当初李文康向商户们捐款剿匪,代表太白酒铺参加的人是德福,傅知乔虽然没有直接与李文康接触过,但也知道猜出这位李大人的性子。
第二天,傅知乔又去了衙门,这次她是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