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两人同时跌入了湖中。
姜小白不会水,一跌入湖中,便疯狂挣扎。
可越挣扎,身子越重,越往湖底下沉。
本能之下,他只能拼命拽住了姬回雪。
姬回雪被他扯入湖中,本来踹了他一脚后,便往水面游。
哪知刚踹掉,头还没冒出水面,又被姜小白缠上拽下去。
姬回雪再踹,姜小白再拽缠。
两人一通扑腾拉扯。
姜小白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刚把手伸出水面呼救,又被姬回雪扯下去。
姬回雪刚想游出水面,又被姜小白扯下去。
姬回雪再踹掉,刚游到水面,又被姜小白拽下去。
姜小白刚要浮出水面,又被姬回雪拽下去。
姬回雪再起来,姜小白再拽下去。
……
湖中,两人就这么,你拉我扯,你扯我后腿,我拽你裤子,谁也不肯让谁逃。
如此,不知又扑腾缠斗了多久,终于,两人都渐渐力竭,一起向湖底沉了去。
冬日的湖水,很冷,冻的两人都是脸唇发白。
姜小白先前像狗刨水般,拼命挣扎时,不小心吞了几口湖水,被呛的眼泪直流。
姬回雪也没好哪去,太监帽子歪了,衣服被扯斜了,头发也乱垂了些下来,浑像一只湿漉漉的野鬼。
两人皆是一身狼狈。
最后一丝气力消散前,姜小白恍惚中,又看到了姬回雪。
就在两人都闭上眼,以为要葬身湖底的时候,一只手终于捞起了两人。
一到岸上,姜小白过了半晌,才缓上了那口空气。
高毅和几个侍卫,都是一身水,还在向下滴淌。
有侍卫拿了毛巾过来,高毅递给姜小白。
姜小白气的直接将毛巾扔在了高毅脸上。
高毅:“……王上,我……”
姜小白看着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死哪去了?你怎么不等本王淹死了再来?”
高毅接住脸上掉落的毛巾,有些委屈:“……王上,您方才也没说要做什么,我这不是怕坏了您的计划……”
姜小白瞪他一眼,从他手中拽过毛巾,用力擦拭脸上的水:“我看你就是想淹死本王!”
高毅:“……”他委屈。
一番收拾利落后,姜小白看着地上还昏迷着的姬回雪道:“去把他弄醒,再找人换身干衣服后,带到观雪亭,本王有话问他。”
“是。”高毅带人下去了。
***
观雪亭。
虽然已是冬日,可还没有落雪可观。
姜小白坐在亭子前,盯着姬回雪:“会烹茶吗?”
姬回雪摸不清他的意图,顿了下,点头:“会。”
“让她烹茶。”
有侍从端了茶具上来,姬回雪按步骤炙茶、碾茶、煮水、投茶后,将烹好的茶水,沏入杯中,倒给姜小白。
姜小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待茶水递到面前时,才反应过来。
他接过,喝了一口,直接喷了。
呸!这也太难喝了。
跟阿雪完全没得比。
高毅见状,忙上前道:“来人,给王上拿两块红豆糕来!”
姜小白吃完了两块红豆糕后,才平复下来。
他站起身来,盯着姬回雪道:“抬起头来。”
姬回雪抬起了头。
姜小白仔细盯了半晌,示意道:“左转。”
姬回雪将脸,转向左边。
姜小白看了半晌,又示意道:“右转。”
姬回雪将脸,转向右边。
姜小白:“……”
这张脸,除了眼睛,确实有些像外。其他地方,哪有半分阿雪的模样?
自己定是脑子抽了,才会在他身上,看到阿雪的影子。
沉吟片刻,姜小白回到位子上坐下,懒散闲靠着椅背:“叫什么名字?”
姬回雪垂眉顺目:“拾三郎。”
“拾?弑?弑三郎?”姜小白念叨着,竟莫名觉得这名字杀气逼人。
顿了下,他微侧歪着头,语调微凝了些:“谁给取的名字?”
姬回雪不动声色:“奴才爹娘。”
“哦?”姜小白挑起了眉:“你爹娘叫什么?何方人氏?”
姬回雪:“……”原来在这里等着她,这是套她身份来了啊。
“阿爹早亡,阿娘叫秦四娘。奴才是越国人氏。”
姜小白继续问:“家人是做什么营生的?”
姬回雪继续不动声色:“渔民。”
既然已经注意到她了,想必她的来历、身份,他也早派人查过了。
即是如此,不如直接用张大娘一家人的身份。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才最安全不过。
“渔民啊。”姜小白的神色,温柔了下来:“我曾经也在渔村待过一段时间。”
那是他难得的美好回忆了。
姜小白微恍片刻,又问:“家中排行老三?”
姬回雪点头:“是。”
“没其他名字?”
“没有,奴才家贫,取不起好名字。”
姜小白斜瞥她一眼,忽似笑非笑道:“你这名字可有点大不敬。”
姬回雪冷着嗓子,不卑不亢:“奴才惶恐。”
哟,是个有胆子的。
姜小白轻扯了下唇,也不恼,继续闲问:“嗓子怎么了?”
姬回雪愣了下,怎么了?
海水泡哑的?被烟火熏哑的?还是被那些人毒哑的?
失踪三年里,太多的暗黑时刻。她已经记不清了,也不想再回忆。
“记不得了。”
姜小白点点头,她不愿说,他竟也没再追问。
沉吟片刻,姜小白又道:“听说那天猎场围猎,是你救了鲁侯小公子。”
姬回雪:“是。”
“之前和鲁侯小公子认识吗?”
“不认识。”
“去过鲁国或宋国吗?”
“没有。”
“那为何要救鲁侯小公子?”
“萍水相逢。”
“觉得鲁小侯公子人怎么样?”
“不熟。”
“方才落水,想过要拉我上岸吗?”
“没有。”
姜小白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姬回雪:“……”
完了,被套路了。
刚才,一不留神,说漏了嘴。
她怎么能说,没想过拉他上岸这种话。
这不是完全暴露自己了。
姜小白笑了,不再问她。
他就这么饶有兴趣的看着姬回雪,看了良久,直到姬回雪感觉有点快要撑不住了。
才听姜小白又继续道:“我们,有仇吗?”
“没有。”姬回雪回答的干净利落。
“那为什么故意引本王落水?”
姬回雪一脸惊恐:“王上说什么?奴才冤枉!奴才受了惊吓,幸得王上及时施以援手。可奈何您中途突然撒手脱力,也怪奴才手短不中用,才没能及时拉住您。”
很好,真会甩锅装无辜。
“那湖底时,为什么踹本王?”
那双眼里,除了惊恐外,又多了些盈盈欲坠的泪。
“王上您又说什么?您定是记错了,奴才怎么敢做这种事呢?就算借奴才十个胆,奴才也不敢冒犯尊威啊。
您忘了?奴才当时是想救您,可您落水受了惊,一直在扑腾,是您踹了奴才,奴才还一直想拉您上岸来着。”
姬回雪说完,还特意斜睨了一眼姜小白。
她倒要看看,姜小白身为一国之君,好不好意思,跟她在这种事上缠论不休。
赢了,同奴才计较,小气。
输了,污蔑奴才,更丢人。
所以,就算他心里知道,又怎样。
姜小白:“……”
非常好,不但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还拿捏上了。
他要不是当时意识还清醒,就真的要被这小太监忽悠过去了。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再胜不出半分。
沉静片刻,姜小白忽启唇一笑:“没事了,你先下去吧。”
“是。”姬回雪转身退下,准备离开。
“对了。”姜小白看着她的背影,似又想起了什么般,开口道:“你,认识一个叫姬回雪的人吗?或是,见过她吗?”
姜小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也许听说这小太监来自越国,也许听说他来齐时,曾辗转经历过多个国家。
也许是,在他身上看见了那点微弱的影子。
“她喜欢穿水绿色或浅紫色衣衫,头发只用一根简单的藤竹枝半挽起,个子长得跟你差不多高,眼睛特别亮,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很好看。
还有,她喜欢吹陶陨,有时侯也会背一张瑶琴到处走。你,见过她吗?”
一直没有阿雪的消息,这个人,他会不会曾经见过阿雪呢?哪怕只是一点希望。
然而,姬回雪一脸冷漠:“不认识,没见过。”
姜小白自嘲地垂下了眼,是啊,他在期待什么呢?
长相完全不一样,性别也不一样,甚至连烹茶手艺都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他在期待什么呢?
他端起桌上的茶水,低头想要喝水。
黄昏的风,吹起亭子外的纱幔。
几只鸿雁‘嗈嗈’飞过头顶。
水边的芦苇,随风飘扬。
高毅和一众侍从,都低头背向别处。
天赐良机。
就是现在。
姬回雪盯着姜小白的脖颈,伸手去抽,固定在帽子和头发上的石笄。
眼中杀意已现。
姜小白端起水中茶杯,刚准备抿一口,似又突然想起什么,嫌弃地放了回去。
抬头一瞬间,刚好看到姬回雪,动手抽石笄的动作。
“别动。”
姜小白站起身,走上前,打量了几眼石笄。
突然一把抽出,扔在了地上。
姬回雪:“……”这可是她唯一的凶器了,居然就这么被姜小白扔在了地上。
姜小白浑然不觉,斜瞥了眼地上的石笄,嫌弃道:“这是什么破笄。再怎么说,你也算是本王身边的近侍,怎么能用这么磕碜的东西。”
“拿着。”姜小白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笄递过去。
姬回雪没接。
姜小白故意提高声音道:“不用内疚,虽然你害本王落了水,但本王大人有大量,不同你计较。”
姬回雪:“……”没看出他哪里大度。
姜小白见他不说话,以为感动了。
突然向姬回雪凑近了一步,露出一抹玩味低笑道:“其实本王只是提醒你,以后出现在本王身边时,不要再簪这么磕碜的石笄,太丢本王的人。”
姬回雪:“……”果然,这句,不能丢他的人,才是重点。
前面一句,什么送玉笄,宽宏大度,体恤奴才,都是假的。
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你这个小奴才,王上天恩赏赐,还不……”
眼见姬回雪还是没有接的动作,高毅看不下去了,刚要上前呵斥。
“禀王上,管相有重要公务求见!”一道声音,突然打破了僵局。
姜小白将玉笄塞进了姬回雪手中,转身道:“这里安排人收拾下,高毅随本王去书房。”
“是。”一众人离去,再没人关注姬回雪。
整个观雪亭,突然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姬回雪一个人。
姬回雪攥紧手中的玉笄,闭眼片刻,复又睁开,突然愤力扔了出去。
咕咚!玉笄落入湖中,很快便沉了下去。
姬回雪用力擦了把脸,竟然发现,脸上有泪。
远处,高傒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