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公子白看姬回雪哪都不对。
两人赶路打水,路上遇到一朵花,他偷看了姬回雪一眼,突然就鬼使神差的摘了下来,结果不小心被姬回雪看见,又吓得赶紧丢掉。
姬回雪给他递水喝,他磨磨蹭蹭半天,想接,不小心碰到姬回雪指尖,又一激灵的赶紧缩回,说你放地上,我自己拿。
姬回雪拿手试他额头,他吓得一蹦三尺高。
…………
连续几日下来,姬回雪觉得他有点神经病。
公子白也觉得自己大致是疯了。
这日,两人终于来到了陶丘城。
两人望着面前的城门,总算长出了口气,终于到了。
只要出了这座城门,就出曹国了,卫国也就快到了。
可出城门时,却遇见了问题。
城门口有重重士兵把守,寻常人根本无法出城。
两人问了半天,最后才弄清楚情况。
原来曹卫两国,前些日子在边境地,因为一批矿石,起了冲突。
目前两国关系紧张,曹国已经封锁了所有去往卫国的道路,除了必备通行外,其他所有行人一律禁行,两国大有大打出手之势。
弄清楚了原委,两人只得暂时先回破庙打算。
之所以住破庙,除了没钱外,另外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两人发现了姜诸儿的人。
自从他们进去曹国境内后,姜诸儿的人虽然没敢,再明目张胆派大军压境,但追杀的人也一直没消停。
自他们从鬼屋村出来后,就已经发现了好几次。
眼下为免引人注意,只得借助破庙栖身了。
回破庙之前,两人找了个包子铺,公子白好不容易从身上抠了块钱币出来,兴冲冲打算去买两个儿包子果腹,结果却被人一通扫把乱打。
问了缘由后才知道,原来是钱币不对。
曹国人使用布币。公子白两人一路自齐国而来,齐国人使用刀币。
在谭,宿,遂三国时,刀币也还勉强能用,但到了曹国就完全不适用了。这里人除了本国布币,其他什么钱币都不认。
加之,两人语言也不是很通,刀币外形又让曹人觉得,有攻击之意,被一顿追着好打。
两人一路饥肠辘辘的回到破庙,黄昏时吹起了冷风,两人蹲在破庙内,正愁眉不展。
姬回雪突然倒下了身子。
公子白吓得大惊失色,上前扶住她道:“阿雪,你怎么了?”
姬回雪捂紧腹部,全身僵冷,额头冷汗滴滴直下。
公子白吓得脸都白了,赶紧将她扶起,结果不小心碰到了她身下的衣裙,感觉手湿湿的。
拿起一看,是血。
公子白吓得脑袋一片空白,愣了半晌,忽然背起姬回雪就往外跑。
“小白……”姬回雪想拉住他,公子白却背着她拔腿就往山脚下跑。
一路上,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阿雪受伤了?什么时候受伤了?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他真是该死。
黄昏的风,吹得越来越冷。
头顶开始飘起了雪花。
三月春雪。
风像刀子一样,刮进两人的骨头里。
姬回雪全身越来越冷,到后面时,疼的话都已经说不出来,全身冷汗把衣衫都快浸湿了,几乎要成一个死人。
公子白吓得心脏都快出来了,背着她一路更加没命的狂奔。
终于背着姬回雪到达山脚下,找到一处医馆,郎中已经准备关门了,却被公子白一把抓住门缝,硬生生掰开。
郎中无奈,只得将二人放进医馆。
因为之前力气消耗过度,公子白将姬回雪放在榻上后,整个人全身一软,直接跪倒了下去。
但他仍死死地抓着郎中道:“救人!快救人!”
郎中将他手拉下,探了探姬回雪的脉,忽然神色怪异的看了公子白一眼道:“你背着她跑了很远的路?”
公子白愣了下,不明所以道:“是,不过能不能先救人……”
郎中又道:“外面还在下雪,冷风呼啸,天寒地冻。”
公子白:“……是,但这不是重点吧?能不能先救人……”
郎中又探了下脉,继续问:“她前些日子,是不是还落过水,或接触过什么特别寒凉的东西?”
公子白愣了下,确实有,前几天两人坠入暗河内,姬回雪带着他在里面游了很久。
他一个男子,都受不了湖底的寒气,险些冻死过去,后面还是姬回雪帮他取暖才缓过来,别说姬回雪了。
公子白:“……是,不过能不能别再问了,能不能先救人…………”再这么问下去,他真的快哭了。
哪知,郎中将手中的东西奋力一摔,道:“你有病吧?”
公子白一愕道:“你说什么?”
郎中看着他:“我说你有病!”
公子白怒了:“我让你给阿雪看病!你没看到她快疼晕过了吗?!”
郎中将他的手甩开:“姑娘家来了月见红,本来就受不得寒,你还背着她跑这么远的路,还让她跟着你一起吹雪受冷风,还落水,这前后雪上加霜,她能不疼晕过去吗?!”
公子白脑子轰了一瞬,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颤了颤唇道:“……你说什么?月什么红?”
郎中拿了件毯子盖子姬回雪身上道:“我说,她没病,你有病,这是姑娘家的月见红。”
公子白:“…………”
公子白觉得,他这么一个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脸红,是什么的人,这一刻红的想钻进地底。
郎中给姬回雪端了个暖炉,又配了些药,递给公子白道:“这几天最好静养,她体质偏阴寒,这期间本就不好受,如今又被你这么一折腾,命不去半条,也差不多了。”
公子白将药接过,刚要感谢,那郎中忽然又将药缩了回去道:“二十布币。”
公子白:“…………”
半个时辰后,两人被赶出了医馆。
公子白好求歹求,郎中总算好心,赏了两人一条破毯子。
公子白将毯子裹在姬回雪身上,将她包的严严实实,一路背着她往破庙回走。
一路上,雪依旧在下。
春雪纷纷扬扬的,落在两人的,眉间,发间。
公子白就这么背着她一步步踩在雪上。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前路,脚下,是一寸寸印进雪里的脚印。
姬回雪时而阵痛缓解时,两人还能讲两句话,大部分时候都是公子白静静地背着她走。
从山下回到破庙,雪仍没有停,地面已经下了很白的一片。
公子白将她放在破庙中安置好,又去找柴木给她烧火取暖。
夜间冷风呼呼的往破庙里灌,吹灭了柴火,姬回雪疼的又发作了一波。
眼看着姬回雪疼的,眼睛都直了,全身也僵死了,最后话也说不来。
情急无奈之下,公子白抱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母亲每次不舒服时,都要喝热汤。
当下起身便往外爬,也顾不得外面还在下着大雪。
夜间的风雪,很冷,冷的仿佛一直吹进骨头深处。
公子白找到一个小村子,挨家挨户敲门求热汤。
但这是个乱世,每家每户都早早关了门,生怕有什么土匪强盗。
加上又是夜深人静时分,根本没有人愿意给他开门,更别说给他一碗热汤了。
大部分人,都是冷脸以待。
“别敲了,还让不让人睡了!”
“说没有就没有!烦死了,还不赶紧滚!”
“都说了没有!没有!能不能别烦了!”
…………
雪,漫天飘洒着。
很难想象,已是阳春三月了,还能有这样的大雪。
满世界的银白,几乎映染亮了整个黑夜。
公子白一户户人家敲过去,终于有一户人家被敲烦了,也不管公子白的手是否还掰在门框上,用力一摔,直接把门关上了。
手指被狠狠的夹到,五指连心,撕心裂肺的疼。
但公子白也顾不得了,一想到姬回雪还在破庙里,疼的全身冷汗淋漓,眼睛也直了,身子可能也僵死了,整个人正痛苦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便也不觉得疼了,双手依旧死死的抵着门缝不放。
那人又用力关了两下,公子白还是不放手,直到指尖被夹出了血。
农户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痛骂了一声疯子,最后终于不耐烦的借了灶房,让公子白自己煮。
公子白连连感谢,煮好了热汤后,唯恐天冷汤凉的快,又将热汤贴肉,紧紧护在自己心口。
汤很烫,刚一触碰到肌肤便红了,可他却依旧紧紧的贴肉护着。
仿佛抱着这个,就抱住了希望,抱住了姬回雪的救命药。
一路跌跌撞撞不知摔了多少跤,终于赶回破庙,姬回雪已经疼晕过去了。
公子白将怀中护的热汤拿出来,心口已经被烫伤了一大片。
可他仿佛没感觉般,只顾着抱着姬回雪帮她把热汤喂下去。
姬回雪因疼了太久,全身都虚脱了,公子白喂汤的时候,她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公子白帮忙掰着下巴,把热汤喂进去,起初几口,姬回雪因疼的太厉害都直接吐了,后面才稍微好一些。
热汤终于喂完后,姬回雪眉间的痛色才舒展了些,公子白又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盖在她身上,将她紧紧的抱住。
天地间的雪,仍在肆舞飞扬的下着。
这样的一个雪夜,两个相依为命的人,互相拥暖着,笑着笑着,泪水终是滚滚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