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西下,公子白不知从哪里拿了把斧头,将门锁狠狠劈开。
院内,已有部分恶臭传出,有一些还未死去的人,见有人进来,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拉公子白的衣角,却被公子白一脚踢了去。
最终,找了半天,才终于在死人堆里找到姬回雪。
公子白一路将姬回雪背回破庙中,师徒两人看着姬回雪均是愁眉不展。
次日,公子白去抓退烧药,发现也抓不到了,因为必须要实名登记,而且还要有那处医馆馆主的证明。
两人无奈,只得准备出城。
可到了城门口才发现,城门口正在严查发烧,咳嗽,呕血的病人,两人带着姬回雪根本出不了城。
三人被困在城中,出也出不去,看病也看不了。
时而,还得防止有官兵来这种地方排查是否有染了疫病的难民。
晚上公子白和鲍叔牙一番商议后,最终决定由鲍叔牙先出城去寻郎中回来,公子白带着姬回雪在乐陵城等。
鲍叔牙离开后,为了防止官兵排查,公子白只得带着姬回雪不停换地方。
有时在破庙里窝着,有时在破农舍里,偶尔能弄些清水热汤来,便赶紧喂姬回雪喝下。
第七天时,姬回雪微微清醒了些意识,开始咳嗽。
她意识时清醒,时而昏睡,清醒时大概也知道自己有可能是染了疫病,说了几次,让公子白别理她,公子白却只是抿紧唇不说话。
这日,公子白出门寻了些清水,回来时发现姬回雪又不见了。
大惊之下,找了半天,最后寻到时,才发现姬回雪正被一群难民绑在木桩上,准备点火烧死。
原来,这几日姬回雪的发烧与频繁咳嗽,吸引了周边与他们一起避难人的注意。众人怕瘟疫传染给自己,便趁公子白不在,将姬回雪绑起来准备烧死。
公子白面色阴沉地将人救下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快步背着姬回雪离开。
那些人低头让出退路,看着公子白的样子,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接下来的几日,公子白再不敢带着姬回雪,往有人的地方停留。
毕竟瘟疫之下,人人自危,什么可怕的事都有可能发生。
夜里,两人找到一处荒无人烟的破茅屋避身。
半夜,冷风呼呼的往破屋子里灌,两人都冻的不行。
公子白把自己的外衣都盖在姬回雪身上,姬回雪仍冷得不住发抖,公子白便隔着衣服抱着她。
后半夜时,稍有风吹草动,公子白便能吓醒。惊醒过来后,发现姬回雪还在身边,才安心下来。
几日下来,两人的吃喝,也是大问题,不是说找不到吃的,是根本不敢出门。
公子白实在是怕,他怕转个身,再回来,姬回雪又被那些人当成瘟疫病人抓走烧死了。
这日,两人又换到了一处破庙栖身,不知道谁在神台上供了一个白馒头。
公子白趁人走后,将那馒头从供台上拿下,吹了吹上面的灰,然后撕成一小块喂着姬回雪吃下去。
姬回雪吃的实在是艰难,公子白便找了些水,边喂她吃馒头,边给她喂水。
最后姬回雪勉强吃了大半个,剩下的一半,公子白才吃。
几日下来,两人都已经被折磨的瘦骨嶙峋。
这日,姬回雪清醒了些意识,看着小白,又道:“小白,你走吧。”
公子白帮她把身上的衣服拢紧道:“不用怕,你只是风寒发烧,会好起来的。”
姬回雪道:“如果真的是瘟疫呢?”
公子白顿了下,果决道:“不会。师父已经去城外找郎中了,他很快就会回来,你撑住。”
姬回雪眼神有些迷离道:“我怕是等不到了。”
公子白道:“不会,你还要找阿衡,你爹娘的死也没有查清楚,想想这些,你会撑住的。”
姬回雪的眼睛里终于又聚了些神采,但没一会,还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后面几日,姬回雪开始不吃不喝。
也可能是身体确实已经熬到了极限,也可能是开始自我放弃了,公子白无论好说歹说都没用。
这日,终于公子白怒了,直接将吃的扔在了地上,对着姬回雪痛骂:“姬回雪,你要死就死吧!我没有义务帮你!”如果不是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
食物砸落地上,姬回雪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终是缓缓闭上了眼。
直到晚上公子白才回,这次他只是将食物放在了地上。
过了很久,姬回雪才勉强爬过去拿。
看着她终于一点点艰难咽下去,公子白在她喝水的功夫,才缓缓开口:“我接下来要去卫国,要一起吗?”
姬回雪颤了颤眼皮,没说话。
公子白继续道:“或者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回到渔村,在那里等你弟弟回来。”
“但如果你跟我一起,我会帮你查清渔村的真相。渔村失火这件事背后,有蹊跷。”
姬回雪的眸子里终于再次燃起了一丝亮光。
就这样,两人艰难撑到第十三日时,鲍叔牙才终于找到人回来。
郎中是个怪老头,本来听说是个患了疫病的病人还挺兴奋,大小工具准备了一堆,结果最后诊了半天,发现就是普通风寒发烧。
只是姬回雪身子底子弱,发烧拖的太久了,加上心气郁结,这十多天又一直好好坏坏,风餐露宿,也没得到什么好的照顾,才拖得如此严重。
郎中用了些药,姬回雪吃了几天,出了些汗,又吐了口心口淤血,这才终于好起来。
郎中走时,还对鲍叔牙不满的嘟囔了半天,鲍叔牙一顿好陪。
***
齐国。临淄。王宫。
姜诸儿在发怒,他其实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二十多岁的年纪,身如修竹,面如冠玉,但因眉目间却常年聚着有一股阴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戾气与郁郁寡欢。
此刻,他正醉卧在一群歌舞中,半醒半醉的撑着惺忪的眼皮道:“你说什么?本公派了三十九人去,你说姜小白一个人就杀了三十八个人?”
那人颤巍巍的跪在地上道:“齐君饶命啊,三公子实在是骁勇狠辣的狠,我们真的不敌啊。”
姜诸儿怒道:“荒谬,一群自称武艺高强的杀手,连一个十五岁的小崽子都解决不掉,真是一群废物!”
周围歌舞美姬,一时间纷纷后退。
姜诸儿从歌舞姬中缓缓站起,面色阴戾道:“既然三十九人杀不掉,那就派三百九十人,三千九百人,三万九千人!本公就不信,这么多人,还杀不掉一个姜小白!”
大夫连称走上前:“国君息怒。”
姜诸儿将目光转向连称。
连称是后妃连姬的兄长,常年转动着一双狡黠的眼眸,虽说人没什么多大才能,在蛊惑君王心思上倒是深有一手。
姜诸儿示意他往下说。
连称道:“国君息怒,国君眼下初登君位,国内人心尚未安稳,不宜如此兴师动众,依小臣看,此事不如智取。”
姜诸儿将一双凤眼微挑向上,看着他道:“如何智取?”
连称道:“据小臣所知,此次叛乱后,管夷吾与召忽携二公子欲逃往鲁国,鲍叔牙与高溪携三公子欲逃往卫国。
但三公子小白逃亡途中出现了意外,眼下仍在齐国乐陵城内。
乐陵城旁紧挨着的便是谭国,三公子若想顺利去往卫国,下一步必过谭国。”
姜诸儿看着他:“你继续说。”
连称续道:“说起谭国,论起情分来,国君您还得叫谭君一声姑父,也是时候该联络联络感情了。”
姜诸儿眯起了眼睛。
***
姬回雪病好没两天后,鲍叔牙便催着赶紧启程了。
这日,几人刚出乐陵城,走到一处溪水边。
姬回雪去舀水喝,脚下不小心绊了一脚,险些摔倒。
她站稳身子后,才看清脚下绊住的竟是一女子,只是那女子面容扭曲,浑身皮肤黑紫,似是已死去多时。
姬回雪毕竟阅历尚浅,还没怎么经历过血腥尸骸,一惊之下,不由惊叫了声。
公子白跑上前道:“怎么了?”
姬回雪指了指脚下的尸体。
公子白看了眼,奇道:“是她?”
姬回雪道:“你认识?”
公子白点了点头,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那刀疤脸匪鸢的侍女,当日匪鸢为抢血玉,掳走姬回雪时,这侍女还给姬回雪喂过水。
姬回雪想了想,确实是见过,只是她那几日意识不太清醒,一时间居然没认出来。
公子白拿树枝翻了下那侍女的尸体,仔细看了半天,忽凝眉道:“阿雪,这里的水不能喝了。”
姬回雪立刻心领神会:“是瘟疫。”
公子白点头,然后看向四周道:“阿雪,我们四处找一下。”
姬回雪点头,这女子与匪鸢是一伙的,如今侍女染了瘟疫横死溪边,主子定然也不会太远。
两人刚分头找了没一会,忽听远处鲍叔牙道:“这里!”
两人立刻奔过去,只见溪流的上游处,果然横爬一人。
那人面朝溪水,拿了一片叶子,正费力地伸张着手指,似是想去舀口清水喝。
他的脸和手上的皮肤已经接近黑紫,嘴巴上全是干白的水泡,眼睛里也全是血丝,仿佛一只搁浅的死鱼。
他的左脸颊处,赫然有一道很深的刀疤,正是先前抢了姬回雪血玉的刀疤脸匪鸢。
公子白走上前,拿走他手上的叶子,替他舀了一叶,递过去。
他的动作很小心,并没有碰到匪鸢的皮肤。
匪鸢颤抖着身子,仿佛用尽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才接过那片叶子,翕动着唇道:“谢……谢你。”
一口水颤抖着拿了半天,才送到口边,最后喝到时,已洒的所剩无比,只勉强沾湿了唇。
过了半晌,匪鸢才缓过来了口气,看着公子白道:“为什么帮我?”
公子白笑笑:“那位呢?怎么也不管管你。”
匪鸢的脸色瞬间暗淡,并冷了下去:“感谢齐三公子今日取水之恩,您可以走了。”
公子白将他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笑道:“何必呢?”
匪鸢愣了下:“什么?”
公子白轻笑:“你的主子都抛弃了你,你还何必呢?”
匪鸢的面色一时间如死灰,过了半晌,才惨笑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路是我自己选的,落到如今境地,我无话可说。”
言罢,看着公子白道:“不论你还想知道什么,都不用再枉费心思了。”
公子白点了点头:“那你身上的疫病呢?不如我们再多聊两句,等你再想起些什么,或许我有办法救治你身上的疫病呢。”
匪鸢的脸上亮起一丝神采,顿了良久,忽道:“能帮我个忙吗?”
公子白挑眉,示意他说。
匪鸢从身上拿出一张纸,颤颤巍巍递与公子白道:“你日后如果有机会到达周国,帮我把这个带到洛邑城,去忘尘里找到一个叫洛青珠的姑娘,这是我三年前答应她的赎身费,麻烦你帮我转交给她。”
公子白接过,是一张三万两的银票。
匪鸢续道:“她长得很漂亮,你看见她就会认识。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匪鸢说着,将目光看向姬回雪,顿了下,道:“你把银票给她后,让他带你去找一个叫褒良的人,他会解答你想知道的一切。”
公子白点头:“好。”
匪鸢提了提神,道:“能再给我些水吗?”
公子白又舀了些水递给他。
“谢……谢……”匪鸢接过。
然而,水还未送到嘴边,却是身子一趴,永远地倒了下去。
鲍叔牙在一边摇头感叹:“世人慌慌张张,不过图几两碎银,但偏偏就是这碎银几两,却能解世间万种慌张。”
公子白没有说话,只是拿树枝在匪鸢身上挑了几下。树枝摆动间,从匪鸢身上掉下一物。
公子白走近一看,没想到,居然是血玉。
鲍叔牙走上前道:“看来他是刚拿到血玉,便不慎染了瘟疫,血玉一时间还没来得及易主。”
公子白点头,低下身子,正欲将血玉拾起。
耳畔,忽然察觉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