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左右，ZQG基地宿舍区。

走廊外打开了明亮的夜灯，周霆和方野一同回房间，他挥手和小左、K9告别，并约了明天下午的复盘。

周霆刚回到宿舍就看见方野脱了上衣，关门去洗澡了，他开了电脑，摆好摄像头，开启了直播。

同时，他还十分贴心地、顺手地写好了直播间标题：打完比赛，小播一小时（方野不在，助理小周来播）。

闻讯赶来的方野粉丝们唉声叹气。

他们已经被周霆搞破防了，不知道连着几次，都是满怀希望地赶来直播间，结果却撞见周霆的脸，直呼晦气。

不过，现在大多数粉丝已经见怪不怪了。因为其实他们并不排斥周霆，有不少方野的后援会做出了详尽的数据调查，最后得出结论：无论周霆播不播，其实方野都不播。

与其直播间空着，不如找点事做，他们在漫长的、方野不在的时候，找到了新的乐趣——那就是在周霆的直播中寻找方野的蛛丝马迹。

比如现在，方野洗完澡出来，竟然还哼着歌，就在他即将开门之前，周霆顺手遮住摄像头。

这让所有直播间观众都高呼可惜。

“差一点！可恶！”

“周霆这小爪子也太快了？”

“我发誓我都看见浴室的水蒸气了！”

五分钟左右，方野的直播间又因为热度而冲上了极光直播的首页第一。

与此同时，《异界》官方的体育论坛上也出现了一个火热新帖：

“我觉得我们都被周霆PUA了。”

帖子中进行了分析：

是什么让我们变成了这个样子？从一开始的抵制周霆，现在天天去周霆直播间刷礼物；从一开始的禁止周霆用方野的账号直播，到现在每天期待周霆在方野直播间开播，周霆实在太可恶。

下面的评论：周霆就是个土炮，来方野直播间找画面的，但是方野本身就不怎么播，经常一个月都不见人，所以周霆开播好歹还能偶尔看见方野在镜头出现。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就算周霆是屎我们也得吃下，就是这么恶心。

就在这时，一个老板送了一条1000元的SC：

周霆和KCG现在什么关系？

（注：SC全称superchat，即醒目留言。以下为科普，太长可以不爱看跳过：SC是从油管那边传过来的一种付费弹幕功能。通过这一功能，粉丝可以在直播间内以明亮的色彩高亮自己的评论消息，并将评论固定在直播间上方一定的时间，时间长短由付费金额决定，1000元的可以在顶部停留好几分钟。sc带来的收益，直播网站和主播一般会进行分成，所以不少主播会感谢观众送的SC）

这条SC因为本事昂贵，发出来后被平台高亮置顶，所有观众都看见了。

他们在弹幕上聊了起来，有人认为周霆在KCG出道，好歹算个老东家；有人认为周霆和KCG关系尚可，毕竟周霆和风原宇时常互动；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KCG是亏欠的，在最危急关头他没有选择帮助周霆，换言之，周霆是被KCG赶走的，关系肯定不佳。

“我和KCG是什么关系？已经没有关系了呀……”

周霆故作哽咽，泣涕涟涟：

“硬要说的话，其实，我是KCG的隐藏老粉，十年老粉，不请自来……”

看见弹幕一片“？？？”的问号，周霆又泣不成声道：

“当时一位叫周霆的选手离开了KCG，我哭的好大声。”

弹幕A：？？？？

弹幕B：不懂就问，周霆一直这么逗比吗？

弹幕C：感觉以前对这家伙了解少了。直播天才。

弹幕D：要不周除（周霆的黑称）退役了搞直播吧，感觉这个更适合你。

（一般来说，在职业选手名字后面加个“除”，则表示的是通用的黑称）

弹幕E：现在看来，周霆确实狠，能打，转了法师也足够有韧性，KCG绝对亏了。

弹幕F：KCG收了方野巨款，已经赢麻了好吗？

“啥啊，”周霆又念着弹幕：“主播如何评价周霆的法师？”

他顿了顿：“我的评价就是：有手就行。”

弹幕一片哈哈哈哈。

周霆转头，偷瞄见方野一边擦头发，一边在暗暗憋笑，他十分得意地想：我不愧是开心果，散播欢笑散播爱。

这时候又有不少SC出现，总有不差钱的土豪们送上礼物，想在方野的直播间内刷点存在感，几秒种后，SC的数目实在太多了，竟然只能留下1000元的那种，周霆也索性不念了，打开了游戏。

他依然是国榜第一，国榜头名的金框框正熠熠生辉。

“再整把刺客吧。”

他自言自语，用“今夜有雨”开始了排位。进入了等待队列。

弹幕又疯了，不少人求他玩法师：“周霆，队危，速学法师！”

也有一些魔怔人，敲着键盘抨击他：“0-4了还不抓紧时间练法师呢，全队就你最菜，惦记着你那刺客号的国服第一干啥呢？”

周霆看了看弹幕，正好国榜第一不好匹配，预估时间太久了，于是他取消了排队，换了号，登录了“但请长缨”。

还是练练法师吧。

天才和勤奋之间的关系不是必然的，他可以是天才，也偶尔需要勤奋，但他并不是因为弹幕妥协，他仅仅只是为了队伍，法师确实得练。

很快，一小时过去，一盘巫师，一盘魔剑，两盘法师。

周霆的表现中规中矩，偶尔有亮眼发挥，但法师本身就是控场职业，直播效果显然没有刺客那样刺激。

他的法师也并不算顶尖，输赢参半，“但请长缨”这个号的分数也卡在国榜600分左右，距离“今夜有雨”2000分还差十分远（潮城这条懒狗只有100多分）。

周霆也玩累了，想去倒杯水，却听见方野优哉游哉地处理完手上的文件，冲他喊：“该收摊了。”

周霆借坡下驴，“噢”了一声，光速点了下播。

弹幕：？？？？

“方野的声音出现了？但是怎么就只有一秒？”

“救命啊，方野的语气为什么这么温柔，他们俩的关系有这么好了？”

“醒醒吧，周霆在方野的房间里开播的，这两人关系还能不好吗？难道你觉得周霆是去方野房间旅游的，是吗？”

“只有乐子人还在黑周霆，方野真粉丝早就保持沉默了。”

周霆关了直播间，关了电脑，老老实实上了床。

今天可是方野重要的大日子，他不敢怠慢——方野长期失眠，今天不得已吃了助眠的药，周霆很自觉，到点了就得关灯，可千万不能影响到他睡觉。

“明天周六没事吧？”

待到四周一片漆黑，方野突然问。

“啊？没事。”

周霆记得方野不久前曾经邀请过他，说是要一起参加方家的晚宴，他没什么好理由推脱，再加上助理的身份，出席晚宴看上去倒也合理。

但他嘴贱，还要问一句：“治失眠不能这样半途而废。你还睡不睡？”

方野笑了一声：“睡。明天晚上司机来接我们。”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方野的呼吸逐渐均匀，周霆才退了所有聊天软件，删除了闹钟，切断网络，将手机调成飞行模式，两眼一闭，把所有心事放空了。

这是他这些年来唯一的一天，能够坦然面对网上的舆论。

他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进入五彩斑斓的社交软件中，终于可以一行行阅览那些和自己相关的点评和打分。

但就是如此情形，他反而又不想看了，不如睡觉呢，还是平日旧滋味，随它去吧，管他呢。

没有比踏踏实实睡一觉更舒服的事情了，对他，对方野来说，都是一样的。

助眠药起效很快，方野的呼吸已经陷入了沉眠，周霆望着他紧闭着的双眼，突然有一种别样的错觉，在他脆弱的时候，终于有人肯站出来保护他、为他说几句话；在他无助的时候，也终于有个不用避讳的男人可以陪自己说说话了。

他感到自己不再行尸走肉了，不是那种非人文的、单纯的活着，所有的欢乐、所有的幸福、笑和泪水，都实实在在地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印记和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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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市，紫藤府。

方家的晚宴就在这一天。

一辆银色的迈巴赫驶入车库，方野从驾驶室出来，手中提着馅饼，交在周霆手上。

“我不知道老头子爱不爱吃这个，我从俱乐部门口顺手拿的。”

周霆：“？？？”

方野忍不住吐槽道：“他也一样好吧，我老爹根本记不住我不能吃辣，等下你就看着吧，白米饭都可以没有，水煮田鸡这道菜绝不会缺席。”

周霆：“你们真是父慈子孝。”

令人刮目相看。

但是周霆挺爱吃水煮田鸡的，他有点小期待。

紫藤府中并没有栽培任何紫藤花，紫藤府三个字，属于这栋别墅上一任主人，方父人本身念旧，又觉得全称念着顺口，大笔一挥，题了字，留着那块写着紫藤府三字的匾额，没有拆去。

紫藤府大门外，池子里有不少鱼在莲叶处嬉戏，保洁阿姨正在清理苔藓，周霆小心翼翼穿过园林广场，来到正厅。

他看见中世纪的壁炉中正烧着木炭，厚厚的风壁隔绝了煤灰，像城堡一样的屋子里干干净净的，只看见明灭的火星在闪耀。

方父坐在长桌尽头，他穿着道袍，道骨仙风，和这间屋子中世纪的建筑风格简直格格不入。

看见周霆来了，他也只是面露疾苦地点点头，这一瞬间，周霆注意到他法令纹很深，是福寿的面相。

看着周霆别扭的表情，方野忍不住对他解释道：“我爹自从退下来以后，潜心修道，一心朝那三清，集团的事都不管不顾了，交给我大哥，老头子忙时四处捐赠道观，闲时每日铸鼎炼丹，闲云伴鹤，过着神仙一般的小日子。”

“对了，介绍一下，那是我哥。”

说着方野指了指餐桌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想来便是方野的哥哥方新，他的妻儿坐在他的身边。

方新十分沉稳，对周霆点点头，算是问好。

周霆这才想起手上拎着纸袋。

“叔叔，这是方野买的……”周霆拎起馅饼，递给方父，但他不知道如何对今上介绍这微薄的贡品，真是没有经验呀。

方野却无所谓道：“不是买的，是随手拿的赠品。太厦市寄来的，太厦市鼓浪屿馅饼是特产，我们定了温泉度假村，那边寄了一箱馅饼。”

“一箱，才给我带这么点？”方半城笑道。

这个笑好熟悉……周霆看见这个表情，顿时明白了方野那种痞子气极重的皮笑肉不笑是从哪儿学的，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遗传自亲爹。

“就这一点，你爱吃不吃。”周霆骂骂咧咧地坐了下来。

方父哼了一声，收下了馅饼，不理他了，转头又和方新也简单寒暄后，最后便招呼大家开饭了。

开放前，周霆却有些意外。

十几位下人——司机、保姆、园丁们都十分有默契地坐到了另一间房间内，那边的香味像是在煮火锅。而主厅的大桌上，却仅仅只有六人用餐。

方野，方父，周霆，以及方新一家三口。

“人丁不旺啊，小野带着朋友来，咱们也才六人，”方半城口中唱了一句无量天尊，小声念叨着：“方野什么时候能找到另一半，给我方家续些香火。”

壁炉内碳柴烧得很旺，屋子里暖烘烘的，壁炉火噼啪噼啪的声音不断传来。

方野抬头，望了望他爹，满嘴火气：

“狗屁。吃你的饭。你都遁入空门，发了大愿，别人修道，求的是形神俱妙、与道合真，你倒好，天天想着凡尘合欢，后继香火，三清在上，岂能容你？”

周霆目瞪口呆，方野是真的不太尊重他老爹啊？

谁知方半城也不客气，一拍桌子：

“所谓修道，遵循四要素——财侣法地，缺一不可，这所谓的‘侣’啊，就是伴侣……你看，你哥结了婚，事业那是如日中天……”

方新差点给呛到，这老爹的歪理是越来越多了，秉持着各扫自家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国际准则，他觉得自个儿应该沉默着不说话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