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早上为了赶上霁图鲼祭祀,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现在赶到街上正好。
今天是勐勒村的赶集日,走到主街道上,这边的人多了不少,两旁开门的商户也明显多了起来。这些店大多是售卖生活用品和服装的,琳琅满目的东西堆满了店门口,只是看起来都比较有年代感,深山里的村子卖的东西一般难得与时俱进。
过了有门面的店铺区,再往前就是地摊了。
山里的百姓在地上铺了蓝色塑料布,各色的蔬菜水果堆放其上,老板时不时用塑料水瓶往蔬果上喷水,让蔬菜时刻保持着新鲜感,在太阳下亮晶晶的,看起来很是诱人。
二人走到一个露天的凉拌豌豆粉小摊前停下。
小摊仅靠一个木制的小桌支撑,上面盖了块厚重的塑料皮,左侧摆放了很多不知名的佐料,有粉有面有油、有红有绿有白,桌子前侧则是一个长条板凳,刚好能容下两人并肩而坐。
豌豆粉是临边的特色小吃之一,是用豌豆的粉末磨浆,熬煮过后凝固而成的美食,大多是放辣椒油、甜醋、胡萝卜丝、芫荽等调料凉拌后食用,酸辣可口。
“你想吃这个?”看着陈今来回打量的目光,吴增好像很能读懂陈今的微表情。
“没有。“陈今撂下两个字便收回了目光。
“别走啊,我想吃这个。”吴增连忙伸手把陈今拦住,转头的瞬间,吴增分明从他眼底看到了开心和期待。
陈今面无表情的坐下,“那就吃呗。”这点情绪一晃而过,不过迫不及待拆开筷子的双手却出卖了他。
吴增看破不说破,带着笑坐下,“老板娘,来两碗这个......”
难得吴增也有结巴的一天,他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豌豆粉。”陈今立马接上,语调略微有些上扬,提前做的功课可算是派上用场了。
“好嘞。”老板娘动作很快,唰唰几刀便把东西切好,凳子都还没坐热,点的东西立马就被端了上来,她笑着说道:“佐料在这叠,你们自己加噶。”
陈今往碗里放了醋、酱油、花生碎和很多的辣椒。陈今嗜辣喜酸,他查材料时候就已经很馋这一口了,现在终于是吃到了。
“老板娘,跟您打听一下,咱们村里有做鳄龟的饭店吗?”吴增用筷子挑起豌豆粉,看似漫不经心的朝老板娘问道,“我们专程从悦东来的!之前听说我们那儿的鳄龟都从这里运过去的。”
陈今不动声色的搅拌着碗里的东西,眼睛的余光悄悄打量着吴增。
果然,人只要胆子大果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这人连悦东口音都没有,假话说得如此泰然自若也是让人惊叹。
“怎么啦~”吴增好像感应到陈今的目光一般,立马笑眯眯的转头看向他,尾音带了个颤,一副明知故问的模样。
“没事。”陈今愣了一秒,摇了摇头。
难道自己的动作很明显么?
“鳄龟吃不得!吃不得!鳄龟是有灵性呢,哪个害着它,它会回来找呢!那个魂是相当恶,根本搞球不赢呢!”老板娘表情严肃道。
说罢,她可能担心两个外地人不信这些,遂即把小刀往盆里一扔,双手在半空中来回摆动,语气有些急促的提醒道:“哎呀,反正我们本地呢是不吃,你们是最好也不要吃啰。”
二人对视一眼,这不就奇了怪了吗?既然有这种信仰,那为何水库里的鱼却能肆无忌惮的食用鳄龟呢?
“这里面有什么说法吗?”吴增合了一下掌,表示自己会谨遵教诲的,随后他笑着拍了拍陈今的后背,“我弟弟,大学生,专门研究少数民族的,要是能从您这听到些勐勒村的特色民俗,他这趟也算没白来。”
陈今配合着点点头,目光虔诚得如同信徒,期待着老板娘的普照。
陈今长得本来就乖巧,这么睁着大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你,满脸期待的模样,你能不给孩子讲个故事?
“哎呀,没有多少东西,反正就是鳄龟在我们这里是要好好养在庙里面才对呢,哪个害着它哪个就着!(谁害他谁遭殃)”老板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好多年前,那下吃呢东西少,有家人饿不赢了,就杀鳄龟来吃,结果一个星期不有,全家生脓疮死球。”
“这个样子啊,我这个问题有些冒犯了。”吴增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微笑着说道,“麻烦老板娘那再给我来一碗那个白色的东西吧,长得很像我们悦东的粿条呢。”
做戏要做全套。
“那个是米干。”老板娘指着旁边一个大盘子问道,“还吃得赢呢给?吃得赢我再切给你。”(还吃得下吗?)
“可以的,谢谢老板娘。“吴增笑得很让人舒服。
帅脸加卖笑的用途很快就显现出来了,这会儿老板娘端上来的米干明显比刚才的豌豆粉多了不少。
陈今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弟弟,咱俩分一点。”吴增拿了个新筷子,给陈今单独挑了一些出来。
吴增长得本来就眉眼俊朗,说这话的时候他低垂着眼眸,语气温和,眼神专注,连拿筷子的动作也温柔有加,在周围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就像春天先暖和起来的江水,缓缓地淌进了陈今的心里。
陈今只觉得心里痒痒的。
出了这街,想再碰上愿意说话的人,可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两人打算在天黑前把主干道给走一遍。
“鸡鸭猪,什么肉不比鳄龟便宜,莫名其妙!”陈今看着各类肉摊,想破脑袋也猜不出谜底,只感觉火气蹭蹭往上蹿,让他更加恼火的是,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要查什么?
“别着急,喝杯冰粉顺顺。”吴增适时递了杯东西过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买的。
“旧嬢!你家儿子不出来给哈哈哈哈哈!”几个村里的问题少年围在一个摊位前,紧身裤紧紧的扒在腿上,这群精神小伙看起来一个比一个瘦,“咋不叫他来卖肠子哈哈哈哈!”
昨天在杀猪客上帮忙揣香肠的旧大婶这会儿也在街道上摆摊,卖得仍旧是香肠,只是摊位上没什么人光顾。她表情非常不悦,眉头皱得像捏紧的饺子皮,但却一言不发。
“大婶,您香肠怎么卖?“吴增挤进那群小伙中间,硬生生的把他们的队形给打散了。
“我们走!”领头的小伙很不服气,正想冲上去理论,却发现自己的小腿还没人家的胳膊粗。
旧大婶嘴里碎碎叨叨的追着这群精神小伙小声咒骂了几句,随后才转头对着两人说道,“豆腐肠10块一斤,牛肉肠20块一斤!”
可以看出余怒未消。
没有猪肉的?
假定萍姐说的都是真话,那旧大婶不做猪肉香肠也说得过去,毕竟这东西既然跟毒扯上关系,无论是不是干净的,人吃着心里总会觉得膈应。
“来点牛肉的吧。”吴增指了指旁边油润的牛肉肠,“生熟的都要。”
不得不说旧大婶做的一手好肠,不管是哪种馅儿的,看起来都油香四溢。
旧大婶东西打包好了,生熟分开,为了防止油溢出,她还用报纸把熟的香肠包了起来,这活干得很是贴心细致。
2008年的报纸,可真够久远的。陈今看着报纸上的文字,内容还停留在奥巴马当选总统的报道上。
两人坐到旁边石台阶上,村民们或是在赶路,或是在摊子面前叫卖,乱中有序,反倒是坐下的两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个位置刚好在旧大婶的摊后面,紧邻着一家服装店。
“叫你撕日历又不撕给是!”服装店的老板娘咒骂着她老公,同时伸手把墙上的日历撕了一页,新的日历上明晃晃的写着,“2010年2月18日。”
陈今转头,正好和吴增的目光撞到一起,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这个世界不会连时间都是假的吧?
“师傅,请教一下,今年是属什么的呀?”吴增朝旁边的生活用品店老板问了一嘴,一脸无奈的模样,“我跟弟弟在那算了半天,硬是没把这属相给数清楚。”
“虎年,你们这些年轻人咋会连这个都算不清。”老板吸了口烟,皱着眉就开始给两人念叨,“子鼠丑牛寅虎卯兔......”
“太感谢了,我们就是记不住这句!”
这两日在村里感觉到的异常之处迅速在脑海中轮番出现——如果现在是2010年,那就能解释为什么整个村里信号都不好,为什么村里的人都只收现金,为什么住的招待所只登记到2010年.....
陈今悄悄打开手机,除了网络依旧不好外,其他软件一切正常,2010年以后的信息也都能查询,如果这个世界发生在过去,那网上是否会有关于它的蛛丝马迹呢?
“哎!给老子拿来!”精神小伙们不知道啥时候跑了回来,绕后从旧大婶的手里夺过相片,大声调笑着,“又看你儿子给!咋现在路都不会走了!”
旧大婶愤怒起身,伸手就要去夺照片,但灵活度却远比年轻人差不少,挣扎了好久硬是抢不回来。
陈今本以为按照吴增的性子,这下肯定会仗义出手,但回头一看却发现他只是在原地静静地看着。
吴增就好像专门放了个眼睛在陈今身上一般,但凡他的目光投来,吴增立马就会给予反应,现在也不意外,“让子弹飞一会儿。”
陈今点点头,这么多村里人在场,大家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没有任何人出言相助,要么就是这人干了什么千夫所指的事,要么就是村风奇差,不管哪种情况,这下帮人出头总归是冒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