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摸索着走了一条全新的道路,陈今心里也没底,不知道是能安全下山呢,还是走入死路。
但在这深山老林里,手机搜不出一格信号来,除了凭记忆避开上山的路外,就只能靠运气走出一条大道来。
越往里草木越茂密,个把人藏在里面几乎很难注意到。
“叮!”陈今的手机突然收到了信息,他连忙把声音关闭,点开一看,是1小时前吴增发的表情,大概因为当时没有信号而没接收成功。
这山怎么越往深处去反倒有信号了呢,陈今连忙打开地图。
勐勒村之所以被冠以边境之村的名号,是因为它与沙国、棉经两个国家接壤,不过接壤处均为高山,行路艰难,所以成不了大的口岸城市。
“原来是要出境了。”陈今喃喃道。
“这么一说,我大概能猜到那尸体的由来了。”
可不是嘛,边境城市,深山老林,开膛破肚,这几个关键词串成了答案——人体运毒。
这是小时候安全教育课上所讲的禁毒常识,边境毒贩为躲避边防关卡的检查,会把毒品包裹好服下,随后只身进入深山老林中人工运输,到了目的地再服用泻药拉出来。
这方法极其危险,且不说包装破裂后运毒之人就会当场丧命,凶残毒贩有时甚至会为了快速取毒而将人开膛破肚。
“唰!”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不小的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跑过。
“谁!”
再没了声音。
陈今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下来,那东西没有贸然偷袭,说明要么是个小动物,要么是个形单影只的人,起码不是山下成群的大汉。
吴增朝陈今胡乱比了个手势,陈今竟然懂了他的意思:“我去看看,你在这别动。”
吴增猫着腰朝前,不一会就没了身影。
“是你!”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女声,声音很是耳熟,陈今三步作两步走,很快便看到倚靠在树边的萍姐,她身边还放了块石头,估计是想用来防身。
“你们......你们怎么跑到这了......”萍姐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衬得脸色很是不好,她头发散乱着,声音听上去也很虚弱,像是受了什么伤的样子。
“萍姐,你这是怎么了?”陈今蹲到她身旁,没看到什么明显的伤口,但却隐隐有股臭味飘来。
“这......么糟糕的样子被你们看到了。”萍姐露出了一脸苦笑,寻常时候她总是把额前的碎发拨到脑后,但现在却分不出多余的力气来打理自己。
“我背你走。”吴增蹲下,陈今立马搀着她起身,二人配合着把萍姐背了起来。
“哎......”上背的动作让萍姐一阵吃痛,吴增感觉后背立刻就被什么东西给浸润了。
“别往回走,边境线旁边有条小道。”陈今带着路,三人立即撤退。
“我......活不长了,带着我也是累赘,你们赶快走......”萍姐艰难吐出几个字,随后便没了声音。
“昏了。”陈今探了探她的鼻息,眉头紧促着说道。
“小伙子!你们在哪跌!”突然,山中传来了叫喊声,语气关切平和,听上去并不像追兵,反倒更像是来山里寻找走失儿童的好心村民。
“这么快就追来了?!”
“他们熟门熟路,自有抄近道的法子。”陈今往后看了看,身后草木茂密,看不见人影,“应该还有段距离,你能跑得动吗?”
“走!”吴增点点头。
二人开始小跑,动作声响不敢太大,所以这速度也没提上来多少,反倒是身后人群的响动越来越近。
这边杂草丛生,几乎快有一人高,完全看不清脚下的路,随时都可能被什么隐蔽的石块绊倒。
“唰”的一声,三人滚落进一个洞里。
“操!”陈今重重的砸到地面,痛得骂出了一声脏话。
“哟,你还会说脏话呢!”吴增轻笑道。
几人掉下处是个类似地窖的顶洞口,藏在杂草深处,很是隐蔽,几乎被杂草遮得严严实实的,没法透出多少光来。
“蔡叔,再往前就过境了!”
“哼,磐龟冢在这附近,没必要为了两个外乡人硬闯,不值当!”蔡叔冷哼一声,继续道,“先下去,他们总不可能不下山,只要下山了,我们就能逮住!”
三人在洞里屏着呼吸,直到脚步声走远,陈今才松了口气,他看不清周围,只能在黑暗里摸索着找两人。
多次试探后,陈今的手被一双冰冷的大手裹住,“在这,别乱摸。”
陈今被冻得一个激灵,刚才心惊胆战的跑了这么久,自己早已浑身冒汗,往外散着热气,吴增怎么还是这么冰凉。
“帮我扶一下。”
陈今开了手机电筒,调了最小的光线照亮了眼前,只见萍姐压在吴增身上,吴增刚才定是被砸得更惨,但这人竟一声也没吭。
陈今连忙把萍姐扶了下来,靠坐在一旁的墙壁上。
这洞一看便是人工修建的,专门凿了面墙,墙上挂满了大小不一的鳄龟壳,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有些缺口,这应该就是蔡叔所说的磐龟冢了,只是不知道有何用途。
墙的正对面还有一条路蜿蜒向外,不知通向何处。
这些本地人似乎对此很是忌惮,不管洞是好是坏,起码眼下人祸是闯不进来了。
“咳咳......”萍姐被呛咳惊醒,她身上的气味更浓了。
陈今靠近,只见萍姐捂着肚子,时不时的倒抽气,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恐惧。
“萍姐,你腹部受伤了吗?”陈今把身上的短袖脱下,就势要按到她的肚子上,“有伤口的话先止血。”
“哎......”吴增看着这人脱了衣服,光着上身跪在地上,背阔腰细,精瘦的腰肢收进牛仔裤里,看上去就还,就还挺那个啥的......
但这个情况确实又不太好说什么,所以最后吴增支支吾吾的没再多吐出一个字来。
“你的衣服回去还你。”陈今头也没回的补了一句。
谁管衣服啊!
萍姐呼了好长一口气,“不用了......”
说罢,她把衣服撩开,肚脐处已经开始腐烂,黄色的脓水不住的往外冒,和之前山上的脓尸完全一样。
“我活不久了,谢谢你们刚才带走我,白白辛苦你们了。”萍姐露出个苦笑,嘴唇干得发裂,但气息比刚才平顺不少,好像痛苦也减轻了一些。
越是这样情况越糟糕,最后的肾上腺素开始发挥效用了。
陈今还想说什么,但被吴增拦住了。
萍姐摇摇头,满脸苦笑着说道:“我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凄厉的惨笑,直到再次呛咳才止住了放声的歇斯底里。
“冷静点,我们马上带你下山去医院,还有机会。”陈今半跪在地上,垂着眸子说道,他自己也清楚这都是些安慰人的假话。
“没必要了。”萍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字里行间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哀伤,“你们知道吗?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假的。”
陈今心里一紧,难道她......
萍姐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她不管两人是否在听,只是自顾自的说道:“那年我路过这个村子,当地人用香肠让我染上了草瘾,把我做成人骡逼迫我运毒,不曾想最后我却惨死在了半路上。本以为这是解脱,但没想到!没想到的是,死了也离不开这里咳咳咳......”
二人不明所以。
“死了,死了我就成了这山村的一部分,陪着这个山村无限次的循环。每次......每次我都会被削去记忆,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上瘾-人骡-惨死的过往。只有死前的这一瞬,我,才是真正的我。”萍姐的声音沙哑而发颤,“这是诅咒,是诅咒啊......”
“马上就可以解脱了。”吴增蹲坐到她旁边,“最后这段路你不是一个人。”
“只要这山村一日不破,我终究还是要再尝这个苦果。”萍姐扯了扯嘴角,“你们是好人,我能给你们唯一的忠告就是,远离那些香肠,别染上草瘾,不然你们的下场也会跟我一样......”
渐渐的,萍姐没了声音,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陈今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已经是今天第三个在自己眼前丧生的人了,他觉得这个世界越发的不真实了。
抬眼看了看吴增,陈今心里倏地冒出个念头来,这人不会下一秒也会没了吧?
陈今和吴增相识不过两日,眼下对他的依赖却莫名达到了巅峰。
“走。”吴增把衣服套回陈今身上。
“去哪?”
“刷新去,把时间往前赶,不然我们连村里都回不了。”吴增一把把陈今从地上拉起,带着他就往外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洞口的亮光,两人心一横便走了出去,依旧是吴增先踏出的边界。
下一秒,熟悉的钝痛传来,二人再次回到了澡堂隔间里,昏黄的灯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