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雨下了一夜。
宁瓷辗转未眠。
她的青春期，安静的如一缕风。
那些年陶颖盯自己盯的紧，盯到最后发现，这孩子稳当的都不像她那个年龄。
所以后来，陶颖撤销了对她的很多条条框框。
以至于有朝一日当赵成英的追求如火一般向她扑来时，宁瓷稀里糊涂的想要试试。
她其实并不喜欢赵成英，或许只是猎奇罢了。
除了演戏这一件事，宁瓷对什么都没有执念。
她以为，对周司柠，亦是如此。
那日拒绝他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萦绕着没来由的失落感不散，她也只是以为那是对周司柠的不忍心。
因为，他实在是很好。
可是，眼下这般失去理智又是为何？
那是谁？那可是周司柠！
她竟然没有把持住。
宁瓷心情复杂。
隔着玻璃，外头的风雨声愈演愈烈，雨水落在窗户玻璃上，仿佛明日就要凿出千疮百孔来。
第二日一大早，宁瓷顶着一双熊猫眼出现，陶颖吓一大跳：“你昨晚干什么了？”
“听了一整晚的雨。”
暴烈的风雨声，劈里啪啦，如她过山车般的心情。
宁瓷如同行尸走肉般的洗漱，换衣，准备下楼吃早餐。
电梯门“叮”的一声拉开，宁瓷瞬间想原地去世。
齐刷刷四双眼睛——
其中一双，她现在很不想看见。
宁瓷瞬间觉得窒息极了，长出一口气——
“唉……”
“宁老师看见我们怎么叹这么长的气？”祝煜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委屈着问：“我们这么遭人烦？”
遭人烦的只有一个。
宁瓷不好点名。
江舟按着电梯，问：“要一起下去吗？”
宁瓷应他：“嗯。”
周司柠往旁边挪了一下，不着痕迹的给她让出点位置来，宁瓷却当看不见，偏偏要缩江舟那侧，位置太小，有点站不下，还得侧着身。
一侧身，就能看见周司柠，没辙，她只得侧着墙壁那侧。
跟面壁思过似的。
江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头雾水，掏出手机给周司柠发消息。
【江舟】：你惹她了？
【N】：没。
【江舟】：那是怎么了，宁老师敌意很大。
周司柠偏头，往宁瓷那边去看。
她显然没睡好，不知何原因，还气鼓鼓的。
那层绷到极限的窗户纸似乎被人为扎了个洞，此刻正雨雪交加。
周司柠低头，手指敲字。
电梯再度打开，同时江舟手机一震。
【N】：没什么，就抱了一下。
江舟：“……”
何必如此炫耀。
-
宁瓷躲周司柠躲的非常明显，以至于一个早餐她都特意选了整个餐厅最偏的位置，与Apex隔着十万八千里，陶颖都差点没找到她。
“你躲这干什么？”陶颖问。
宁瓷闷着声：“清净。”
陶颖往江舟他们四个人方向看了一眼，问：“躲他们？”
宁瓷抬头看她。
这么多年的合作，想骗过陶颖，痴心做梦。
陶颖在她对面落座，摊着手心，说：“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没必要瞒我。说说看吧，那些让你感到困惑的事，有时候说出来比藏起来要好用的多。”
宁瓷认同，但却不知道应该从哪一点开始说起。
她悄悄坐直了些，看着陶颖，斟酌语句，问：“颖姐，我能跟你探讨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感情的问题。”
陶颖看着她，好半晌才开口，问：“你喜欢周司柠吗？不是好感，是喜欢，对异性的那种喜欢。就是想跟他做拥抱，亲吻或者说更为亲密事的那种喜欢。”
宁瓷没立即回答。
不是她不想回答，而是，不知道。
很多时候，对于喜欢和好感之间的界限，她划分的还不是那么清楚。
而她与周司柠，仅仅凭一个莫须有的好感就肆无忌惮，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不值当。
万一好感跨不到喜欢那一步呢？
“那我换个问题。”陶颖问：“你喜欢赵成英吗？”
宁瓷想也没想：“不喜欢。”
顿了一下，宁瓷又反应过来，苦笑：“颖姐，不是这么个比较法。”
把周司柠跟赵成英放在一起比较，她觉得这是对周司柠的冒犯，也是对自己这么些天困惑的轻蔑。
“是不能这么比较。”陶颖想了一下，问：“那江舟呢？或者祝煜、韩文旭，你喜欢他们吗？”
当然不。
朋友界限，已是顶格。
“还需要我继续下去吗？”陶颖问。
宁瓷摇头。
人生其实有很多问题，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与其说是等别人解惑，倒不如说是说服自己的一个过程。
“我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宁瓷，我私心的希望你选的那个人不是周司柠。”
宁瓷一怔，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周司柠。”
话至此，其实并不需要说透。
留有余地，是给宁瓷自己做决定的空间。
周司柠是舆论的中心，用腥风血雨四个字形容，一点都不过分。
陶颖无法想象到时候网络触角会波及到哪个方向，宁瓷自出道以来兢兢业业，从不逾距，大明星的噱头她从不在乎，只当一份普通职业。
她不喜欢站在风暴中心。
可周司柠，本身就是风暴。
-
广告拍摄告一段落，Apex行程密集，凌晨就要起飞。
周司柠收拾好一部分行李交给于思杰，按上电梯，穿过酒店走廊，会经过宁瓷那间房门。
他没刻意打听，但却留意到了。
这么些年他已然适应了远望，他只需要穿过电视镜头注视她，从微博，从各种网络媒介刷着她的动态，从未觉得不知足。
可当某一日靠得近了，朝夕相处的种种，她的一切，远比电视呈现出来的更具吸引力。
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瘾他戒不掉。
那日抱她，是长久以往的克制终于决堤崩塌，也是他两手空空，毫无筹码做的一个赌。
赌她并不讨厌他。
好在，他赌赢了。
转身之际，那扇房门打开。宁瓷低头刷着手机，她换了一套瑜伽服，扎了高马尾，未施粉黛，中学生模样，干净清爽。
想来，应该是要去健身房的。
却在抬头看到周司柠的时候脚步生生顿住。
数秒后，她转身，逃也似的想躲。
“宁瓷。”周司柠喊她的名字。
宁瓷心里叹气——
好吧，连“宁老师”都不叫了。
“你躲了我一天了。”周司柠说。
宁瓷嘴硬：“没有。”
周司柠抬脚往她这边走来，却又在距离她几米远的地方停下。
再往前，他怕她会有负担。
“我们今天凌晨的飞机。”他说。
“嗯。”宁瓷应一声，“我知道。”
听于思杰说了。
宁瓷知道。
他也知道她知道。
一时间无人说话，那种微妙的尴尬，让宁瓷很不舒服。
周司柠本身就是一个存在感很强的人，自从那个稀里糊涂的拥抱之后，更叫人难以忽视。
他的压迫感很强，强到宁瓷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晚上有空吗，请你吃个饭。”周司柠说。
破局或许仅仅需要有人先开口。
宁瓷问：“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周司柠思索，半晌：“你等一下。”
宁瓷不明所以：“等什么？”
“等我想个借口。”
宁瓷：“……”
宁瓷失笑，却在那一刻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算是对他昨晚影响她睡眠的一点惩罚。
她站在那等，等他这个借口。
“还有一个礼拜就是我们下一场演唱会了，应该是我们团体约到期之前倒数第二场，想给宁老师送两张票。”
他问：“这个借口还可以吗？”
宁瓷其实找不到可以拒绝他的任何理由。
-
晚餐定在酒店附近。
宁瓷健完身后冲了个热水澡，然后破天荒的自己给自己画了个妆。
昨晚下过雨的缘故，风有些潮湿。
迎面扑来，心情愉悦。
拉开包间，便直接撞入周司柠视线。
仿佛，他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在等她出现。
一件浅粉色小香风外套，一条藏青色牛仔裤，头发披在半肩，发尾微卷，还画了淡妆。
周司柠看向她的视线久久不撤回，似乎是已不惧心思被她知晓，多了几分大胆。
他根本不舍得移开视线。
如此坦荡，倒让宁瓷不由呼吸一缓。
她才明白，周司柠不是没有侵略性。
温文尔雅，或许只是表象。
“等很久了？”宁瓷问。
“我也刚到。”周司柠站起身，替她拉开椅子，说：“菜我看着点了几样，你可以再加。”
宁瓷看了一眼餐单，跟自己点的没有区别。
她更加确信，那日周司柠掌勺，跟自己口味不谋而合绝非偶然。
她忽然很想知道，周司柠对自己的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淼淼生日那天初见？
所谓一见钟情？
或许有点扯。
“在想什么？”周司柠忽然问。
“没什么。”宁瓷连忙摇头，问：“你们今晚几点的飞机？”
“两点。”
“半夜飞？”宁瓷诧然，“你们一直都是这样的行程？”
“也不全是，偶尔。”周司柠说：“Apex团体约还有两个月就结束了，在这之前，有很多事都需要赶进度。”
周司柠说着，两张演唱会票已经搁在了餐桌上，往她这边推了过来。
宁瓷：“真给啊？”
周司柠说：“当时说的，也不全是借口。”
还有私心。
私心的想每场演唱会都有她在。
宁瓷掏出手机，点进与周司柠的微信聊天框，指尖停顿，问他：“你们这票也不便宜，上次就没给你，这次，你无论如何都得收。”
上次转了两万，周司柠问她是不是要坐他腿上看。
宁瓷想了下，为证明自己真没这想法，这次，她转了一万。
周司柠依旧没收：“下次吧，下次请我吃饭。”
宁瓷执拗：“吃饭怎么能抵。”
“不用跟我争。”周司柠说：“我想个再见你的借口不容易。”
宁瓷一时怔松。
周司柠直白的过分，压根就不需要宁瓷多余的确认。
再确认下去，反而是一种冒犯。
菜基本已经上齐，宁瓷急于找个出口，闷着声一味往自己嘴里送。
半晌间，周司柠手机响了。
似是于思杰的声音，宁瓷听不真切说了什么，简短半分钟，周司柠就挂了电话。
他退出通话界面，点进微博，肉眼可见的蹙了下眉。
宁瓷察觉，问：“怎么了？”
“没什么。”周司柠合上手机，“吃饭吧，吃完再说。”
“……你如果有急事的话，可以先去处理，吃饭下次再……”
“宁瓷。”周司柠看她，“下次，我怕我找不到再约你的理由了。”
他投过来的视线沉沉的，似有轻微的热意。
某一瞬间，宁瓷觉得这个样子的周司柠她从未见过。
他是深冬的雪，盛夏的雨，细而棉，滑而润。
他从不带刺，有孤有傲却并不冰凉。
而此刻，却让宁瓷感到了寒。
宁瓷想到了什么，摸到手机，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