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宁瓷一顿，脚底差点打滑。

她徐徐回过身，看向身后穿着家居服的周司柠。

纯色高领毛衣，休闲运动裤，袖口往上翻了几折，露出手腕手链，手链图案挺复杂的，宁瓷一时没看出什么寓意来。

“我……”她莫名一卡壳，“没跑啊！”

不知为何，忽然有一种做了错事被大人当场识破的窘境。

周司柠目光极深，沉甸甸的。

两人对视三两回合，宁瓷率先缴械投降——

“我就是……才刚知道是你生日，空手来的，抱歉。”

门没关上，里面的声音断续传来。

好半晌，周司柠才笑了一下，低低沉沉的，莫名好听。

他侧了下身，开口，“那也用不着跑，人来了就行，先进来吧。”

宁瓷站着没动。

周司柠抬头看她，无奈再道：“他们都是空手来的，再者，今天也不是我生日，明天才是。”

好吧，这样也不算太失礼。

周司柠仍旧用一只手撑着门框，好像没有要放下的意思，宁瓷只得弯了下腰从他胳膊肘下钻了进去。

周司柠拉上了门，回头：“稍等一下。”

宁瓷站在玄关，有些局促。

她看到周司柠拉开了玄关鞋柜最顶上那层，从里面取了一双一次性拖鞋下来。

“这是新的，你先换上。”

说着，他弯下腰，将那双拖鞋摆在了宁瓷脚边。

不是什么过分亲昵的动作，周司柠也刻意避开任何身体接触，但不知为何，宁瓷就是觉得不太妥。

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周司柠察觉，抬眼看她。

两个人一时之间互相不自在。

“是宁宝到了吗？”

陈雪的突然出现，倒是减轻了一部分尴尬。

“……啊，我到了。”宁瓷慢半拍的回话。

周司柠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陈雪点头，“你们先进去。”

宁瓷逃也似地越过周司柠，径直往里走。

陈雪察觉到一丝微妙的气氛，追着小声问：“你和周司柠怎么了？”

宁瓷用胳膊肘碰一下陈雪，小声埋怨：“你怎么回事，人家过生日也不提前通知我，害的我两手空空就这么来混饭来了！”

陈雪也叫冤：“我也是到了才知道，那天晚上周司柠说改天吃饭，我以为只是说说场面话而已，没想到老同学这么守信。再说了，不知者无罪，礼物下次再补……”

“哎呦，宁老师到了？”

祝煜还是顶着一头奶奶灰，乍一看去，好像还没成年。

他这一出声，房间内其他人也纷纷朝这边看过来——

其实人并不多，除了Apex四人，就是陈雪，还有另外三个中年男人，看着面生，宁瓷叫不上名字。

江舟站起身，招待：“你们先随意坐，司柠在做饭，马上就好。”

宁瓷有些惊讶，脱口问：“他还会做饭？”

其中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笑着开口：“那小子会的可太多了。”

江舟认同，接道：“没出道之前我们三个人可不要脸的天天去他那蹭饭，也就是现在太忙了，又恢复以外卖度日的时候了。对了，还没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关总，我们此次上海演唱会音乐总监，那两位……”

江舟指向沙发另外两人，“是我们的贝斯手跟鼓手，都是合作多年的老朋友了。至于宁老师，不用我再介绍了吧？”

宁瓷连连摆手：“不要叫我宁老师，我也跟你们年纪差不多。”

不就是早出道了两年嘛，“宁老师”这称呼一出，怎么感觉都差着辈分。

都把人叫老了。

韩文旭笑出声：“那叫你宁宝也有点不太合适吧。”

宁瓷应声：“叫我宁瓷就好。”

“宁宝”这个称呼只有粉丝以及非常亲密的好友才这么叫，大多数人还是直接叫她名字的，也更合适。

一屋子都是搞音乐的，很有话题聊。

宁瓷听也听不懂，闲来无事，溜达着进了厨房。

周司柠戴着围裙，正在备菜。

刀工不错，看得出来是有点家底的。

宁瓷忽然想，几个小时前，这人还站在舞台是星光无限的绝对顶流，几小时后，摇身一变成了居家男人。

这反差。

不是粉丝都想夸一句。

“怎么了？”直到周司柠出声，宁瓷才回神。

她笑着眨了下眼，走过去，毫不吝啬的夸赞：“我只是没想到你还这么会做饭，看来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周司柠倒是谦虚：“不算什么大厨，等会别失望就行。”

“怎么会！”宁瓷道，“肯定很好吃。”

周司柠偏头看她，问：“还没尝呢就这么断定？”

“那当然。”宁瓷笑，“很巧啊，你做的这些都是我喜欢吃的。”

这话不是奉承。

清蒸鲈鱼，糖醋里脊，酸汤肥牛，卤猪蹄……哦，还有肉沫酸豆角，简直是照着她胃的食谱来的。

周司柠握着菜刀的指尖一顿，没有再吭声。

倒是江舟，抱着胸懒懒散散的靠在门框，凉飕飕道：“好巧啊，这几样菜倒是第一次见他做。”

这冷不丁突然出个声，怪吓人的。

也不知道江舟什么时候靠在那的。

周司柠抬头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你过来干什么？”

“让你们两位客人待在厨房我实在过意不去。”江舟顿了一下，又莫名其妙的问，“打扰到你们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舟说话总有一种怪怪的挖苦力。

尤其配上他那张拽拽的冷脸。

宁瓷连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对厨艺一窍不通，你们忙。”

说完，赶紧溜了出去。

待人走远，周司柠放下手中菜刀，抬头看向江舟。

江舟耸肩：“我可没赶她，自己溜的。”

周司柠朝他示意：“过来帮忙。”

江舟慢吞吞挪过去，看了一眼已经准备齐全的各种配菜，不由得“唔”了一声，问：“你们宁老师还是挺难养活的，口味这么丰盛呢？”

周司柠偏头看他。

江舟不在意道：“想要藏就藏的好好的，你利用老同学想把宁瓷叫过来，这小心思也太明显了，不仅我，祝煜跟韩文旭可都不是傻子。”

周司柠一顿，淡淡道：“我知道。”

“知道还搞什么暗恋，都什么年头了。”江舟摇头，“万八次把自己先感动了，到时候一问结果人家根本都不知情，周司柠这可不像你。”

周司柠抬头看他，说：“现在还不行。”

先不说Apex发展势头是如何猛，他们正规三辑也基本筹备完毕，成员无论任何一个被爆出恋情，哪怕是一点点的绯闻，都将会引起巨大的风波。

就算周司柠不在乎自己，愿意拿前程去堵，那Apex呢？宁瓷呢？

他不愿。

“我知道现在不行。”江舟嚼舌，他是局中人，他当然懂，“Apex团体约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你不想着跟宁老师说开？都是同行，理解起来也不难。”

这点周司柠不是没想过，不过很快就被自己先行否定。

他不愿。

“宁瓷是自由的。”

不该被这些框着。

-

真正开饭，已是九点之后。

宁瓷夸人从不盲目，周司柠厨艺确实可以。

期间有人问她能不能喝酒，宁瓷想了一下，摇头。

祝煜追问：“一点都不行？”

宁瓷犹豫了一下说：“也不是，我经纪人就在下面，喝多了又要被说。”

“宁老师还被管这么严？”祝煜表示有些惊讶。

确实挺严，宁瓷还没成年的时候就跟着陶颖了，这么些年过来，陶颖对她就跟保护小妹妹一样，从不需要她上酒桌谈资源，也不纵容她在私下喝多，在这一点上来说，陶颖很尽责。

但今天到底是周司柠生日宴。

她空手来已经很没礼貌了。

宁瓷改了改口：“那我就少喝点。”

祝煜满意的朝她竖了大拇指。

宁瓷虽不常喝酒，但酒量其实并不差，一杯红酒下肚，反而让她愉悦了一点，不自觉的晃了下脑袋。

余角，撞上周司柠穿过餐桌一个隔间投过来的视线。

宁瓷朝他讪笑。

不知为何，摸着杯口的指腹生了一层薄汗。

陈雪问她还要不要，宁瓷刚要抬手，周司柠已经提前一步抽走她的杯子，很自然的换了一个新的，倒了白开水，指尖在杯壁顿了两下，似乎是在试探水温。

半刻停顿之后，那杯水在她眼前落下。

宁瓷没有抬头，视线再次被他右手戴着的手链吸引——

半截骨节形状的红木，上面刻着文字，跟那梵文似的，绕了一圈。

不知为何，宁瓷盯着那只手，呼吸都跟着一停。

“换这个吧，不用强求。”周司柠平静的说。

宁瓷没敢往他脸上去看，只轻轻道了句谢。

在这种全桌她几近陌生的环境里，不知为何，她第一个想要依赖的所谓“熟人”竟不是陈雪。

而是周司柠。

明明她与周司柠也不过几面之缘。

大约夜里十点左右，陶颖问她大概几点能结束。

为了不让陶颖等她太久，宁瓷不得不跟他们打招呼提前走。

周司柠送她下去。

站在电梯口，宁瓷很不好意思让人还送一趟。

“你不用下去了。”宁瓷道，“太麻烦了。”

“没事。”周司柠抬手替她按了电梯，沉默两秒后再道，“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宁瓷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只能闷着头先一步钻进了电梯，周司柠就站在她右侧，两人挨的近，胳膊肘互相靠着。

为缓解尴尬，宁瓷抬手看了一眼时间，已是夜里十点半。

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就是他正式的生日了。

“那提前跟你说一声。”宁瓷仰头看他，笑说，“生日快乐啊周司柠。”

周司柠半顿。

看向她的目光却是难得清亮。

宁瓷被他看的心虚：“当然，这会变不出礼物来。”

不知是不是宁瓷的错觉，他好像是笑了一下。

感觉到身旁人好似调整了下幅度，再抬头时，两人成一个面对面的姿势。

周司柠为了配合她的身高，特意曲着腿，垂头盯着她，“礼物就算了，看在明天过生日的份上，要不就替我完个愿？”

“现在？”

宁瓷很难否认她此刻微微涌起的莫名心绪。

她好像还挺期待听到那个愿的。

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尽力替他完成。

“嗯，就现在。”

“……什么？”

周司柠看着她，“不知能不能在今年加到宁老师微信？”

宁瓷睫毛微颤。

电梯里没别人，但两人声音都极低，像是在说什么悄悄话似的。

紧接着，“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是一层到了。

有风吹进来，宁瓷不由得眯了一下眼。

“可以吗？”他低头，很执着的再次问了一遍。

“……当然可以。”

宁瓷连忙从包里翻出手机，点开微信。

只听头顶周司柠再道：“我扫你。”

“叮”的一声，微信最顶上闪过一条消息——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周司柠盯着两人的消息框看了很久，直到陶颖的车子启动，走远，消失在转弯尽头。

他好像终于等到了。

等到了能被她看到的资格。

-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宁瓷不由得往后看了一眼，门口那个人影还在。

怎么会有人送客人送出了一种牵扯不清的意味？

宁瓷恍然的想，周司柠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