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德几乎已经可以想象管家那副为难的样子了，所以管家才创造了那个魔法阵，以保管他的东西，而魔法阵的力量来源——地牢里有个现成的。

怪不得他一直找不到那个魔法阵的中心点，原来是在地牢里。杰克创造出来的魔法阵非常精巧和强大，基本上除了远去的神族，只有克兰森家能办到了，活的久就是有这点好处——你可以获得更多的知识，包括那些曾经的神族遗落的小技巧。他的管家就耍了点小聪明，从这里引导出力量，从而保护了整片领地。

这样就可以看出杰克遗留在这里的力量有多强大了。

这片地牢里还有一些活着的生物，只要杰克的封印放在这里，他们就无法离开，这个地方永不见天日。

就像动物园一样，艾尔特家的地牢跟地面上的城堡一样大。

巨大的笼子，关押着罗德曾经的宠物，也许三头犬是唯一获准在地面上跑来跑去的宠物，可是它怎么跑也不会跑离艾尔特家的领地。

“你曾经很喜欢这种东西，”杰克在罗德的肩膀上指给他看，一个巨大的漆黑的笼子上，用暗红色的帘幔遮住大半，那片织锦没有一丝腐败的迹象，上面的暗金色刺绣是艾尔特家的族徽，金色的垂穗依然优雅地垂落。罗德已经不记得那里关着什么，他微微探身去看——这里没有蜡烛，但是血族不需要光亮也可以看清楚东西。他们的眼睛诞生于黑暗中。

他在笼子里看到一只狮鹫，并非魔法召唤出来的那种小狮鹫，而是一种真正的，生活在现实世界中的狮鹫。它比那种狮鹫大两倍，让它转身的话，笼子里恐怕会有些困难。

“如果在现在的话，我触犯了宠物法，它应该有个可容纳它转身的笼子。”罗德干巴巴地说。

杰克看了他一眼，不关心地说；“你曾经很喜欢它，带着它参加一些舞会，让它匍匐在你的脚下。”

“我可以带它去蓝维斯吗？”罗德忽然来了兴致，被杰克一提醒，他想起了带着狮鹫到处招摇的日子，那时候真正的狮鹫还存在这片土地上，现在如果带它光临蓝维斯，肯定会更让人惊叹。

“很可惜，它已经死了，”杰克笑起来，“瞻仰遗容还差不多。”

罗德仔细一看，发现它已经死去很久，封印让它的身体不再腐烂，可是它确实死了。“它多半是被无聊死的，”罗德不客气地评价，“谁关在这种地方都会无聊。”

“也许吧，”杰克看了罗德一眼说。

罗德不感兴趣地走向更深的地方。这里的生物都被封印保护地很好，不仔细看的话，几乎分辨不出生死，有些东西看到罗德走过朝他发出尖锐的叫声，有些则低声呜咽。

罗德还是跟以前一样走过这条漆黑的走廊，各种生物在他的眼中只是划过的一瞬，他甚至不担心那些东西扑出牢笼来伤害他，因为杰克在这里，而克兰森的力量与他同在。

就跟一千年前一样，他们从未分开，或者说杰克从未离开他。

“人鱼在哪里？”罗德问杰克。

这些东西一向是由杰克和他的管家整理，等罗德忽然想要什么了，管家就会提供什么。

“应该在更深的地方。”杰克回答他，“有段时间你说她们整夜唱歌，吵的你睡不了觉，所以我让管家将她们移到了别的地方。”

噢，的确是有这么回事。人鱼之血极其美味，所以罗德要求活生生的人鱼，就养在他的城堡里。那时候的人鱼并不像现在那么稀缺，杰克很快就弄到了人鱼，可是她们整夜唱歌，歌唱回不去的故乡和再也无法望见的月升，她们的歌声传出去很远，诱惑路过城堡的任何生物——只要有血肉，她们就喜欢。罗德的城堡里有人类，他的城堡周围都是人类的村落，每天早上他总是能在她们巨大的鱼缸里看到人类或者别的生物的残骸。

“虽然那会儿她们一直用无比忧伤的歌声诉说回不去的大海，但是我觉得她们还是非常喜欢我的城堡的，至少在这里捕食比在大海里捕食，几率高的多了，她们每一条都变胖了。”罗德想了一会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那段时间……你每天都跑到鱼缸那里看她们又诱骗了多少食物，然后大骂她们一顿。”杰克回忆说，“你指责她们抢了你的食物，然后你就将她们关到了这里，用生鱼之类的东西来喂食她们，由管家亲自喂食，他不会被她们迷惑。”

罗德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如此讨厌人鱼，原来还是食物的关系——他看了一眼杰克：“你记得真仔细。”

杰克打了一个呵欠，发出猫的声音，然后继续趴在他的肩膀上。

最后他们在这里的尽头找到了人鱼的处所。

“我不觉得克丽丝会在这里……”罗德说，“你觉得呢，亲爱的？”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杰克轻声说，“我觉得她可能来了，饿的发疯的人鱼也许能将她勾下来，就在她离开二楼的时候——我刚才沿路走过来的时候，好像有闻到人类的气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气息很淡，我猜你肯定没发觉。”

“有人类的气息吗？”罗德嗅了嗅空气，这里的空气中并没有人类的气味，倒反有种令人怀念的血腥味道，弥久不散，“还有，不是你走过来，是我走的，你只是趴在我的肩膀上。”他补充说。

人鱼在生活在深海之中，喜欢月光大于日光，喜欢风暴大于晴天。在罗德的印象中，她们个个长得美艳无比，看起来单纯实则跟血族没什么区别，人类以貌取人，会为血族的外貌倾倒也会被人鱼的歌声迷恋。

这种美艳的生物天生就会运用美丽的外表和迷人的歌声，在月升的时候，她们成群结队出游寻找食物，将人类拖下大海溺死以后成了美餐。

但是当罗德走进那里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里跟记忆中大不相同。原来他来的时候，能看到好几条美人鱼正在那里聊天，坐在岩石上，把鱼尾放在水里，或者唱歌，或者潜水。她们的歌声忧伤，但是事实上，她们过的挺好，至少罗德是这么想的。她们一向以食物至上，所以当再夏威夷岛上，那条小美人鱼祭司来找奥雷尔麻烦的时候，他挺惊讶的。

人鱼的处所连接着格拉斯米尔湖，因为封印的关系，她们无法离开艾尔特家的城堡，所以罗德一点也不担心她们游到英国的湖区去，而且喜欢海水多于淡水。

可是现在这里空荡荡的，没有歌声也没有叹息，甚至连弥漫着的血腥味也不复存在，这里就和地牢的别处一样，被时间磨砺地面目全非。

这算是一处天然形成的洞穴，水面漫过了一半以上的地面，其余的一半也差不多被水覆盖，据杰克说下面的水很深，不过罗德知道再怎么深也没办法和大海相比，而她们永远没办法看到月亮和船只。

杰克那时候为这些天天抱怨的美人鱼们用魔法做了漂亮的萤球，让它们轻轻漂浮在空中，散发出如同月亮一样柔和的光芒。一千年过去以后，萤球依然在那里飘荡，散发着苍白柔和的光芒，据杰克说，那光芒来自月亮。人鱼感谢杰克，甚至为他编了一首情歌。当面对罗德的质问的时候，他诚恳地说，她们的歌喉确实不错。

但是幽暗的古堡不再有人鱼的歌声，时间让所有的生物都麻木，当外面已经过了一千年的日月，而古堡地牢里依然黑暗如同永恒，只有萤火的光芒是唯一的慰藉。

“人鱼都去哪里了？”罗德东张西望着，他没有看到探出水面的人鱼，周围只有萤火和安静，没有人的气息，也没有鱼的。

“在那里，”黑猫用柔软的身子蹭了蹭他的脖子，让他注意自己，甚至还趁机在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

罗德瞪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向黑猫指示的方向看去。

在如同苍白的月光下，有一条人鱼正侧卧在潮湿的碎石滩上，如海藻般的银金色的长发从她的肩膀一直延伸到水里，和她的鱼尾交缠在一起。她有精致和无辜的侧脸，看起来就像安徒生童话中海王的小女儿，蔚蓝色的眼睛就像安宁的大海。她的皮肤白皙但不苍白，嘴唇粉色如同春日的桃花，她的手指温柔得轻轻抚摸过昏睡在浅滩上的女孩。

“克丽丝？”罗德叫了一声跑过去，人鱼看到罗德跑过来连忙转身跳入水中一下子消失不见。

罗德在克丽丝身边蹲下来，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黑猫跳下他的肩膀，在女孩的身上轻轻地嗅了嗅：“她还活着。”

罗德有些紧张地检查克丽丝，发现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这让他松了口气，因为人鱼最喜欢人肉，喜欢到要死。

“她差点被人鱼吃掉了，”罗德抱怨说，“她不应该跑到这里来的。”

克丽丝的皮肤有些苍白，嘴唇发白，虽然没有受伤，但是在水里躺了一会，体温低的可怕。

“我们得把她带走，她快冻死了，”罗德将克丽丝抱起来，“她需要一点热汤还有毛毯，虽然是初夏，不过这里够冷的。”

黑猫点头表示同意，这个女孩将再次回到城堡二楼的客房去，如果没有人来接她，那么他们可以将她送回家。

“请等一下……领主大人，”如少女般轻柔的声音在被苍白荧光照亮的水面传来，罗德停下脚步，他差点忘记，自己和人鱼之间还有一些事情尚未解决。

平静的水面出现人鱼的额头，然后是她精致的五官，蔚蓝色的眼睛如同孩童一般清澈，细碎的仿佛透明的鳞片在她下颌慢慢出现，萤火照亮的时候，闪过一丝如同珍珠般的色泽。她在水面露出如同人类一样的上半身，但是罗德知道在水中的乃是鱼一般优雅有力的身体。她的银金发一直散落到水中，在此刻黑暗的水中看起来如同倒映的月色般美丽。

她真漂亮，罗德由衷地想，与血族相比，她的美丽更让人毫无戒心，当她在月色下吟唱古老的海歌的时候，一定是海洋上最美丽的光景。

罗德犹豫了一下，将女孩放在身后的岩石上，那里比较干燥，也比较高。罗德缓缓走近人鱼，人鱼依然保持着一种无害又无辜的姿态，她漂亮的眼睛忧伤无比，让人不由地心生怜惜。不过肯定有很多人因为这样的眼神而送掉了性命，罗德心里这样想着。

“好久不见了，人鱼小姐，你的伙伴呢？”罗德微微欠了欠身，这是贵族对女性的礼仪，无关她的身份，就算是城外的老妪也能接受此礼。

人鱼又将身体缓缓地沉入水中，让水漫过自己的胸口，罗德只能看到她的肩膀和精致的锁骨，他听到她轻声回答：“都已经死去，领主大人。”

“真令人遗憾，”罗德轻声说。

人鱼忧伤地垂下眼帘：“我把他们埋在水底，他们永远困于此，灵魂也无法自由。”

“我很抱歉，”罗德继续说，“不过他们会有自由的一天的，我保证。”

“您的保证就像水手的爱情一样荒诞，”人鱼忽然说，“杰克大人呢，只要他活着，我们就永远不可能自由。”

罗德皱皱眉头，看了看脚边看起来极其乖巧的黑猫，人鱼说的没有错，只要杰克活着一天，这些封印就不会解开，这里所有的生物永远不可能自由，活的越久就越是折磨，可是死亡却让灵魂也禁闭在这里，完全的密封领域。罗德想起在一次舞会上一个血族的女孩送给他一个精致的水晶盒子，里面有着小巧的家居和精致的人偶，那是女孩子喜欢玩的东西，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接受了这份礼物，并且表示感谢。

“这里的一切都是您的，领主阁下，”女孩天真地眨着眼睛，“这一小块空间被我封闭起来，我将这个送给您，它永远属于您，希望您喜欢。”

而这个地牢就是杰克送给我的封闭的礼物盒，罗德忽然想，它永远属于拥有者，这里的空气和灵魂，死亡也无法从他手中夺走这些，就算他早已遗忘，它们依然属于他。

罗德不由得看向脚边的黑猫，他正慵懒地舔着爪子，黑色的尾巴轻轻甩动，一副乖巧的样子。

老实说，罗德现在看以前的自己也觉得十分任性，从蓝维斯回来以后，他一直想要一个像蓝维斯一样的地牢。“不过我不喜欢那些东西，”他那时候窝在杰克的怀里说，“那个地牢太丑陋了，蓝维斯的收集者只会收集。”

“你喜欢什么？”杰克柔声问，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他的金发，“我们有时间做出一个你喜欢的地牢。”

于是地牢就这么建成了，它原先的规模只有这里的十分之一，而管家和杰克就慢慢地着手建立，成了现在的样子。

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赤着脚走过黑色的走廊，那里是他想要的东西，他的宠物，整个地牢被封印起来，当做礼物送给了他。

现在想起来多少有些疯狂，不过那时候的确挺开心的。杰克总是愿意付出，而他一向乐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