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座很特别的雕像,相貌非欧式的高鼻深目,而是偏东方的柔和线条,胸口没有任何签名,白花花一片。不过数秒时间,甚至还来不及多看几眼,周围的雕像就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起来,疯狂地冲向琴复己。
她勉强地在石雕之间的空隙穿梭,但雕像的攻击对象扩大,不再追着同个目标跑,三座女雕像开始朝向谢森和罗亦君。
它们直行速度极快,但转移方向的动作迟缓。
在女雕像调整方向的瞬息,琴复己急中生智,她一边奔向长桌,一边对两个逃窜中的女学生喊道:“去那角落!”
琴复己所指向的角落由两个矮柜组成,分别靠墙一横一竖地放着,柜子并未相交,而是空出一个L型的空位。
三座女雕像发动进攻,留下三道白色残影。
以琴复己的步速肯定赶不上,于是她把长桌侧立,拼尽全力猛推到角落处。
角落里谢森溢满泪水的瞳孔惊恐地倒映出三座雕像清晰而逐渐高大的身影,若果它们同时砸过来,自己和罗亦君这种温室里的学生怎么也得落得个残废的下场。
吭琅琅。
长桌的边缘恰恰与三座雕塑直接碰上,硬度不足的大理石雕像被压碎,躯体分崩离析。
白色的碎片与断肢四飞,一条肌肉流畅的雪白手臂掉在罗亦君的运动鞋前。
她仰头望前,长桌刚好跟L型空位卡住形成一个密封的三角形,谢森和罗亦君被封在这个安全的三角形里面。
一道利落的身影翻入三角形空间内,两个女学生立刻松了口气。
不知怎的,一看见琴复己,她们心中就会产生坚定的安全感。
无法灵活使用手足的雕像只能干瞪着眼。很快,它们就放弃了追击,从门口涌出,寻找其他目标。
——
“我倒没觉得你赌输了。”江若江对琴复己举起一根手指笑了笑,但没有继续解释。
谢森跟罗亦君明显对琴复己的石化状态一无所知,在看见那只异常手臂的一瞬间,两人的手张了张,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
“规则只是让我们避免损毁雕像,没有说一定不能。这种石化状态是破坏规则惩罚,但大概率是可解的。”江若江握着琴复己的手臂,瞧了瞧。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罗亦君眼中闪过一丝微光。
“继续完成考试。”江若江别过头望向铁皮储物柜,“对了,你们在那个储物柜里找到什么了吗?”
琴复己作出一个“请”的动作,对江若江说:“还没来得及看,貌似都是作品集。”
她的手不方便,翻阅内容的工作交由他人来完成比较好。
“你们也一起吧。”江若江向两个女学生微笑着眨眨眼,“我一个人可看不了这么多啊。”
谢森和罗亦君闻言立刻拿过江若江分发的作品集,仔仔细细地阅读每本作品集上的资料,一个字都没有放过。这是她们能力范围内能做到的事情,那就必须做到最好。
说好不会拖累琴复己,但在紧急情况却还得靠对方保护。对于这件事,她们都怀有愧疚感。
如果能在小事上帮忙,这份愧疚也会减轻一点。
在分发作品集的时候,江若江注意到一件事。
这些作品集封面资料上,并没有与“LM”相关的名字。
所以是跟作品集的内容有关……?
江若江眼尖地发现一本封面印着雕像照片的作品集。
封面是雕像的作品集很多,唯独这张照片里的作品非比他见过的任何雕塑作品都更真实更完美。
他捧起那本薄薄的作品集,封面上写着创作者的名字——“程臻”。
怀着一丝激动的心情,江若江打开了作品集的第一页。
什么都没有。
江若江左翻右看了一会儿,除了封面的照片,这本作品集完全空白,唯有从封面入手。
“你们之前见过这个封面上的雕像吗?”
三个女生同时摇头,跟美术室雕像有过近距离接触的琴复己确信没见过这样子的雕像。
谢森想起了什么,凑上去瞧,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等等!这个名字,是监考老师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的?”琴复己问。
“我跟亦君的座位都在前排,能看清讲台上的点名表,但点名表上也就只有学生跟监考老师的名字,没有其他线索了。”谢森回答。
这里的作品集都是学生作品,这也说明那个戴着绵羊头的监考老师程臻曾经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这背后的因果到底是……
不够,还需要更多的细节。
江若江托着下巴思考,指头随着固定频率摇晃:“那我们去教师办公室一趟吧。”
教师办公室位于四楼的尽头,江若江之前跟安黎始一块上楼的时候就有看见。五楼的敞开式走廊极其安静,没有任何雕像留守,它们都去追击更容易得手的玩家了。
走廊外正对着B教学楼,对面走廊同样是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
阴沉、压抑的气息悬垂在教学楼之上,“B教学楼”四个猩红得滴血的大字瞩目地挂在外墙,就像是撕裂表皮后里层边缘不规则的血肉,与刷白的墙壁形成鲜明对比,粗暴的配色让江若江想起上世纪的彩色恐怖电影。
楼梯间除江若江一行人回荡的脚步声之外,就剩下近似窃窃私语的阴风习习。想必大部分玩家找到了能躲藏的课室,所以没有听见雕像追击时候特有的尖锐声音。
可是这份安全也就维持一段时间,江若江知道系统势必会增加难度,到时候课室不再安全,把握好时间找答案才是上上策。
白纱帘被吹成波浪状,柔软地滑过半空。以“出”字型组合的办公桌上井井有条地置放着电脑与教学用品,被屏风半围起来,向着走道的磨砂屏风挂着每个老师的名牌。门的两侧各放着一盆绿植,为办公室带来自然的生气。
把手被扭开,四个青年人特地放轻步伐,进入这间干净有序的办公室。
滴答。
他们顿了顿,朝水声的方向望去。
那是办公室里连着的茶水间,没有设置门扇,可以看见里面的不锈钢水槽和橱柜。水槽上的水龙头是紧闭的,没有任何水流从此处流出,所以那不是水龙头漏水的声音。
江若江跟琴复己打头阵,一个跟着一个地走进茶水间,立刻就觉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
奶白色的橱柜上放着一个刻着扭曲海洋生物的木碗,木碗旁是一盆枯萎的植物盆栽,宽大铋黄的叶子滴着水,水落在木碗内,蓄了大半碗透明的液体。
这些东西特别醒目,让茶水间内温馨的装潢覆盖上几分诡谲。
蓝灰发的青年研究了下木碗的图案,这只海洋生物拥有跟水滴鱼一样丑陋的外形,或许是什么邪教里面的仪式用品。
那枯黄的叶子上有一层薄薄且恶心的黏液,江若江没敢去碰。
行动派的琴复己倒是本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态度先行用那只石化的手搅动了下木碗里的液体。
液体慢慢浑浊起来。
她猛地抽出手,发觉石化的五指居然能动了。
江若江眼前一亮,向琴复己点点头:“这碗水可以解除石化,我们先倒出小量的水在你手上试试,别一次性把水用完。”
经过一番测试后,他们发现用四分之一碗的水就可以完全清除手部的石化状态。可是植物形成黏液的需时太长,如果是大面积的石化或许便恢复不了了。
果然还是得小心行事。
“琴复己!江若江!我们找到程臻的位置了。”
办公室内响起谢森兴奋的呼喊。
两人闻声马上回到办公室内部,走到谢森和罗亦君所在的地方。
“程臻”的牌子赫然挂着办公桌右侧,桌面很整洁,电脑两侧是教科书和学校文件。三个抽屉中,只有中间那个是有物件的:笔记本、校园卡和小麻袋。那个手掌大的麻袋隐隐透着诡秘的气息,就跟茶水间那个木碗一样。
打开麻袋后,里面有一个蝌蚪形的干尸和写着“皮格马利翁”的纸条。
“皮格马利翁?不就是那个跟雕像变成人的故事吗!”谢森平时老爱看些神话故事,对此还挺熟悉的,就把皮格马利翁的故事详略得当地讲了一遍。
这个提示是要告诉玩家通过考试需要先把雕像转换成人类,还是在说曾经发生过雕像变成人类的事情呢?
众人统一了意见,先让江若江把麻袋收起来,因为他最有经验。
然后是笔记本,笔记本写着程臻的名字,笔迹锋利瘦劲,很难跟那个阴暗又透着病态的绵羊头联系到一起,真是人不如字。
【5月6日:亲爱的,我又来见你了,你总是冷冰冰的,不过我相信你是爱我的。】
【6月1日:高中考试快要完结了,我们一起逃出去吧。】
【6月10日:亲爱的,你触碰我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这是一场梦。】
这本日记的时间跨度是三年,但是前面的很多页数都被撕毁了,只剩下毕业前后所写的记录。
“绵羊头有一个爱人?”罗亦君略带嫌弃地说,她对那个监考老师的印象并不好。
江若江沉吟片刻:“也许不是人。”
“不是人?那……”谢森话说到一半就恍然大悟,“程臻的爱人是雕像!?”
“难说。”
江若江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不是因为他在戏弄谢森,而是真的拿不准主意。
不仅仅是程臻爱人的身份,还有很多事件之间的关系都理不清。
几十个可能性在脑海中循环播放,他就像电影院里买票的客人,看着琳琅满目的预告片却定不下来。
而校园卡……
江若江拿起校园卡,上面写着程臻的名字与入学年份,照片则被磨白了,看不清相貌。
四个人的耳边立即响起熟悉的机械音。
【触发隐藏任务(可选):收集监考老师的校园卡信息1/5】
“这隐藏任务我们不做会怎么样?”罗亦君眉头紧皱地开口。
“副本不会强迫玩家完成隐藏任务,但完成隐藏任务能够提升达成TRUE END的概率。对副本内的关卡也有一定的帮助。”
江若江感叹这个女生的敏锐,罗亦君大概也是推测出隐藏任务相对困难,才出口问不完成隐藏任务的后果,确定损失。
真聪明,大概成为优秀的种子玩家吧。
他一边想着,一边把校园卡塞入裤袋。
其余三人一瞧就知道江若江打算接下隐藏任务,她们自知都是新手,没有达成TRUE END的追求。
突然,壁挂音箱播放出了那首耳熟的钢琴曲。
一个课时结束了。
【系统提示:雕像的能力将在十分钟后得到增幅】
众人脸色一下青黑。
那群雕像本来就难搞,等会还升级,他们要是遇上了必然凶多吉少,可茶水间里用来解除石化状态的植物水就剩四分之一啊……
琴复己把前额碎发向后捋顺,干脆地撸起袖子:“与其在这傻愣着,不如趁着这十分钟先去找那个东亚脸的雕像,反正它疑点最大。”
这发言听着略嫌鲁莽,也就琴复己亲自来说才能有激励人心的效果。
两位女生当即恢复活力,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暂时忘记死亡的阴影了。
这个建议是正确的,雕像的能力会随着时间的消耗越来越强,作为雕像所保护的对象,接触东方像的风险就会越高,可是……
琴复己的肩膀突然被按住,她停下望向江若江,对方摇摇头:“不,我们再要等十分钟。”随后他同时戳了戳罗亦君和谢森的肩膀,唇角翘起一个恰好的弧度:“对了,我想要拜托你们做一件事……”
——
三楼的某教室,窗框分割出铅灰长方形的暗光印在雪白的墙面再投射到铝扣板吊顶上,仿若四面八方鬼影幢幢。几个新玩家蹲坐在光线不足的角落,十指抱抓臂弯,背弯成虾状,以求获取微乎其微的安全感。
“我们真的可以平安无事地躲到11:59吗?”玩家A的额上冷汗不断,单衣背面的大片水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玩家B暴躁地扇飞对方的脑壳:“别他妈乌鸦嘴!”
“都别吵了,待会那群怪物的能力还会变得更厉害,不要发出声音好吗?”玩家C压着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