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
刀剑碰撞的声音刺穿耳膜,带起的风扫过陈禾的脖颈,一股大力将他拉向一边。
“陈禾,回神!”温言初声音里带着后怕。
陈禾嗅到了熟悉的气味,那是爹娘倒地前出现的异香,混杂在雨水里成了他的梦魇。
“不要杀我,我想活……不对不对,我该死的,我该死,我……想死。”
断断续续的呢喃从他嘴里飘出,温言初无法只能动手封了他的五感。
偷袭的人潜藏在周围,他一时分不出手去解决此人,一旁站着的柳白越看出了他的难处主动道,“小公子可以交给在下看顾。”
方才那把刀即将砍到陈禾的时候,柳白越先温言初一步将其挡了下来,只是柳白越身体不好,挡下那一击就已经是极限了。
不等温言初开口,柳白越又道,“在下不喜杀人,也极厌恶这等偷袭之人,温公子可放心,我留下来只是个人好恶,没有别的目的。”
没有时间浪费,温言初将陈禾留给了柳白越,自己追了过去,但等他循着那人逃离的踪迹追至铁门前时,空气里那股异香消失不见,涌动的杀意也消散殆尽。
一点线索都没有了,看来那人真是左先生说的凶手,杀人和逃跑的手段都一模一样,只是没想到那人竟一点也沉不住气,在第一层就对陈禾下手。
沙漏里的沙子即将流尽,他在四周又看了几眼便想先回去看看陈禾,转身间他的目光忽然被铁门下的闪光吸引。
蹲下身他才看见闪光的是一小撮白色粉末,拿出袋子将粉末装了进去,他又往最近的两处铁门看了看,其他地方都没有粉末只有那个人消失的地方有,这代表着这么长时间温言初第一次找到关于那个人的线索。
当,当,当——钟声敲响,妖兽回到了铁门里,试炼结束。
温言初收好袋子往斗兽场中间赶,赶到的时候陈禾已经冷静下来,正一脸尴尬地站在柳白越旁边。
见到他回来陈禾眼睛顿时一亮,但又不好意思跑过来只能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阿言,你可算回来了!”
温言初先向柳白越点了点头,“多谢柳公子帮忙。”
柳白越掩面咳了一声末了摆摆手,“一点小事,也是温公子信任在下,对于在下来说,有这份信任就够了。”
陈禾在两人客套时便悄悄挪到了温言初身旁,“阿言,这玉佩怎么在我身上?第二层肯定很危险,你赶紧拿好。”
温言初没有拿回玉佩,而是伸手弹了下陈禾的脑袋瓜,“你以为我真的放心你跟一个陌生人待着?”
陈禾啊了一声挠挠头,“这样啊,那我已经好了,阿言还是拿回去吧。”
温言初看着前面司家掌事的幻影,心不在焉道,“你收好,第二层是单人入阵,我暂时没法帮你,留个法宝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行了,给你自然有用。”温言初视线扫过四周,大致确定了裴不知派来的人还有十余人,看来这些人能力都不低,裴不知对此次任务很上心。
一旁的柳白越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嘴角逐渐勾起一抹笑,一双狐狸眼眯起,里面含了些许狡黠。
“诸位,第一层的试炼已经结束,站在场上的便是我们可敬的胜者,仅由我代表司家向各位表示祝贺,接下来,第二层将会向大家敞开。”
司家掌事双手摊开声音高亢,“无忧幻境恭请各位的光临,在这里,生死不论,没有禁忌,就将此当作一场漫长的睡眠,醒来之人即是赢家。”
嘭——
巨大的声响霎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抬头一看,沙漏碎裂成无数碎片,里面的沙子倾泻而出,而在所有人震惊中,沙子凭空变作水滴,打湿了所有人的衣襟。
熟悉的黑暗蔓延开来,温言初连忙对陈禾嘱咐,“任务完不成没关系,活下来最重要!”
陈禾用力点了点头,“阿温也要注意安全。”
水滴落尽,斗兽场重新恢复安静,只剩司家掌事背手站在原地,以及柳白越。
柳白越笑了笑,仿佛叹息般道,“真是感情深啊,注意安全,呵~”
司家掌事侧身看着他,眸光里闪着精明,“这位公子,你为何没入阵?”
柳白越抱歉笑笑,“在下自幼身体不好各种药各种阵法都试过,所以对阵法之类的身体反应较慢,掌事莫要担心,你看,这不就起效了?”
话音刚落,柳白越身影逐渐变淡,最后消失在掌事怀疑的目光中。
哗啦——哗啦——
水流冲刷的声音凭空出现,温言初睁开眼,发现自己靠在一块碑前,眼前的景象显然不是斗兽场,巨大的瀑布激起的水珠有些跳到了他脸上,带出些微凉意。
远处有一道紧闭的石门,这里并不是闭合的,头顶有洞,月光透过洞口照进来勉强照亮了周围。
温言初撑着胳膊站起来,转身去看碑上的文字。
“谨以此碑纪念埋于……一三六……闲人勿入。”
碑上部分文字已经磨损,只能根据现有的文字猜测这里应当葬有一百三十六人,但看周围环境不像是一个陵墓。
碑与石门中间隔着一条河,要想过去只能踩着凌乱的石块渡河,温言初走到河边蹲下,伸手掬了捧水,凉意顺着手爬上胳膊,他将水倒回河里才起身过河。
河水没有问题,看来幻境没想在这里设陷阱。
浸在水中的石块有些湿滑,侧边还长满了青苔,他不由得将注意力集中以免还没开始就落水。
就在此时,右侧有风声响起,河水特有的寒意袭来令他本能地起了鸡皮疙瘩。
“谁?!”他当即召出匕首,加快渡河速度。
然而就在他即将上岸之际,一只利爪袭向他的后背,铛——巨大的冲击令他平衡不稳就要落入河里。
温言初手中寒光闪过,再一转眼他便出现在了岸边,而流动的河水一半竟然被冻结,但不过数秒河水便重新流动起来。
也是因为这番动作,他看清了偷袭之人的全貌,那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眼前这人形怪物半张脸已经覆满白瓷,被破烂衣衫包裹住的躯体也不似人那般灵活,而露出来的部分隐约能看见白瓷的边缘。
温言初握紧刀柄,这怪物他从未见过,情报处收录的怪物图鉴里也没有此类怪物,而且身上长满白瓷又是怎么一回事?
“嗬——”
怪物不停地发出怒吼,白瓷化的身体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骚动着耳膜。
“不管你是什么,就到此为止吧。”温言初一甩匕首,再抬手一柄长剑凭空出现,但若细看便能发现此剑只是虚影,真正的剑并不在此处。
提剑上前,脚点河水瞬间成冰,金光一闪,长剑散于无形,而怪物沉于河底。
“看来回去得跟左先生说一下,司家暗中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他收了匕首踏着冰看了眼沉底的怪物,叹口气继续往前。
大约一刻钟后,他终于走到了石门前,扫视四周没有发现机关,后退两步想再仔细观察一下,突然轰隆一声沉重的石门自行打开,昏黄的光线从打开的门缝里透了出来。
等到门彻底打开,温言初先看到的是向上无尽的石梯,墙壁两侧燃着烛火,但只能堪堪照亮脚下的路。
温言初召出一团光一样的东西,顿时周围亮了起来,他踏上台阶往上走。
石阶仿佛真的没有尽头,只要踏上去前方是无尽的台阶,脚下也是无尽的台阶,昏暗的光线下只有自己一人独行,若来人是胆小之人,或许会真的停在这里。
但碰上了不走常路的温言初,这条路禁止了火系术法,但没料到有人会直接破开禁制召出光团。
约莫走了一刻钟,温言初停下脚步皱眉,怎么感觉这里来过?
前后一致的路很容易迷惑人心,让人忘记自己走过了哪里,他看了眼前方,留下了一根红线才继续往前走。
又过了一刻钟,温言初看见了自己留下的红线,还是最开始那端。
这样看来这条长阶并不是无穷无尽,而是一个圆环,一直在循环,幻境利用了人对黑暗本能的恐惧以及对前路的不确定性,但这些对于温言初来说都不算什么,真正能困住他的东西恐怕不在这里。
想通其中关窍之后,他收回红线走向一侧墙壁,烛台上蜡泪堆积,他伸手推了推烛台。
霎时间,前方的路动了起来,略带弯度的长阶变得笔直,看起来像是脱离了循环。
啪嗒——蜡泪再一次滴落,但这一次没有落在烛台上而是径直滴在了石阶上。
“情况不太对,这条路不一定正确。”温言初捻开烛泪,抬手敲了敲墙壁,沉闷的声音在空间里回荡,是普通的石壁。
他收回手自言自语,“难道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他摇摇头并不打算放弃,又从左侧墙壁走到右侧墙壁四处摸索,光团尽职尽责的为他照明,石壁坑坑洼洼不平整,他边摸边敲,忽然手下感觉不对。
移开手发现原本不平整的地方刻上了几个字,仔细辨认过后勉强认出写的是“让我解脱”。
这四个字歪歪扭扭,甚至解脱二字连在了一起,手指描摹字迹,温言初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错觉,这不是刻刀刻的,而是有人一点点抠出来的。
顿时他后背一凉,幻境真的能做的这么细节吗?
他绕着字迹继续摸索,终于在它上方找到了异样的地方,这一块墙壁材质不对劲,比起冷硬的石头,它更像是石膏。
想到这一点,他直接灌入灵力,轰隆一声整面墙陡然粉碎,而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乌云凝结成的漩涡,星点光芒从中透出。
温言初一把抓住光团以免被漩涡吸进去,他跨过石壁扔了块石头进去,等了片刻也没有落地的回声。
后面是永远走不完的长阶,前方是不知危险的漩涡,这个幻境无时无刻不在逼人做选择。
温言初沉思片刻,望着静静旋转的乌云,他单手一撑果断地跳了下去。
失重的感觉并不好受,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甚至让他有一种利刃割开皮肉的错觉。
乌云绕在他周围像是在嘲笑他的无知,又像是在庆祝他的胜利。
“恭喜完成第二层的试炼,现开启第三层。”
温言初松了口气,看来猜对了,那四个字就是提示他往下跳。
何以解脱,唯有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