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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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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中的师尊轻笑,眼尾笑纹与记忆中分毫不差:“不是说好,等你结丹便一起去北海看星?”

天权指尖深深掐入掌心。

他清楚记得,说这话的三日后,师尊为护他被世家围剿。

那袭青衫被灵力箭矢扎成筛子,血染的到处都是。

“这是幻境。”

他喃喃后退半步。

“是真是幻重要么?”师尊将一颗饴糖塞进他掌心,“小冕,你总把自己绷得太紧。”

是了,师尊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温和耐心,连外出都不忘给徒弟带小食。

天权突然暴起,剑气横扫竹林:“住口!你不过是我心魔——”

竹叶纷飞中,师尊的身影如水纹晃动,胸口渐渐洇出血花。

无数灵力箭矢的虚影穿透青衫,与当年场景重叠。

“你看,”垂死的幻影仍在微笑,“连心魔都知你悔什么。”

天权手中的剑哐当坠地。

他踉跄跪地,命灯金焰在他周身明灭,映得白发根根染霜。

“当年我若早些识破陷阱……”

“你便会和我一同赴死。”

师尊的幻影开始消散,声音却愈发清晰:“那谁来守辛夷峰?谁去战魔尊?谁去……”

一只苍老的手突然穿透幻影,紧紧攥住即将消散的衣袂。

天权额头抵在师尊逐渐透明的肩膀,哽咽撕开强硬的铠甲:“可我……从未替您看过北海的星。”

八千命灯在此刻轰然炸亮,金焰顺着相触的衣袂灌入幻影。

消散的师尊凝成实体,掌心轻轻覆上天权佝偻的脊背。

“傻徒儿,”真实的体温透过布料传来,“北海的星,早落在你眼里了。”

天权猛然抬头。

幻境中的师尊指尖轻点他心口,鎏金道纹自接触处蔓延——

那不是无情道的霜纹,而是交织着八千命灯金线的全新道印。

“你的道,从来不是孤峰。”师尊的身影开始化作星屑,“是传承薪火。”

最后一粒星尘消散时,玉阶尽头爆出万丈金光,天权衰败身躯如蛇蜕皮般片片剥落。

佝偻的身躯在金光中舒展,皱纹如退潮般消失。

问心阶结界应声而碎,八千命灯化作流星坠向各自主人。

陈青云惊觉白发转黑,消散的寿元如春泉涌回经脉。

问心阶顶的金色光华渐次收拢,天权银发垂落如瀑。

雪色广袖拂过玉阶时,满地碎星纹路竟如活物般避让开来,眉目如淬过霜雪的剑,凌厉得能割破云海。

光阴沉淀的威压凝成实质,惊得远处青鸾都敛了羽翼。

正是之前林霜见过的,貌若弱冠之年,论剑台上的全盛模样。

镇南王蟒袍金线被罡风扯得扭曲,靴底踏上最后一级玉阶时,正对上那双剑锋般的眼。

他喉结动了动,幻境残留的恐惧混着现实冲击,激得指尖发颤:“你竟……”

“很意外?”天权广袖轻拂,问心阶的霜纹在他脚下蜿蜒,“堂兄以为我该是具枯骨?”

他忽然欺身逼近,唬得梁鸿煊倒退半步。

指端挑起镇南王腰间赤玉,那动作轻柔似抚琴,却随即将赤玉在指掌中碾作齑粉。

“梁鸿煊。”

天权张开指掌,任玉粉纷扬落下,“自我执掌辛夷峰,你就像条丧家犬缩在封地,连税银都掐着时辰上贡——怎么,如今嗅着血腥味,倒敢来摇尾乞食了?”

镇南王脸色一沉,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冷笑道:“堂弟多年不见,倒是越发刻薄。”

“刻薄?不过一条皇帝养的狗,我就是刻薄你又如何?”

天权淡淡道:“当年你父亲为求全一家老小,跪着恨不得舔我靴底的模样,可比你有骨气得多。”

“梁轩冕,你找死!”

镇南王面皮涨成猪肝色,拔剑暴起,剑锋裹着大雍龙气劈向天权面门。

的确天权得势这些年,他只敢夹着尾巴做人,提心吊胆生怕对方报复。

好在仙门七十二峰跟大雍是联盟关系,天权不可能因为私仇,就真的不顾一切提剑灭自己满门。

自己的父亲也的确亲至仙门,想要缓和双方关系,向天权下过跪。

然而这些是能明说的吗?

特别是眼下这个环境。

眼下仙门七十二峰的峰主都在场,场外弟子更是人山人海,天权当众说出这些话,就是把他的脸撕下来往地上踩。

他若不反击,必定会被天下人耻笑。

“铛——”

剑气凝成戒尺,轻描淡写格开蟒纹剑。

天权身形未动,长发却如银龙狂舞。

“你是什么东西?”

天权嗤笑出声,戒尺拍在镇南王肩胛,“是跪着给仙门呈递国书的藩王?还是缩在封地几百年不敢犯错的懦夫?”

每说一字,戒尺便重若千钧砸下。

梁鸿煊全身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在天权的威压下,根本避不开戒尺如雨砸落。

“知道我道心破碎就迫不及待来捡便宜?”

一尺砸上面颊,镇南王吐出混着血的两颗臼齿,“怎么不学学你豢养的鬣狗,先嗅嗅猎物是不是真的断了气?”

云海下传来压抑的笑声,辛夷峰弟子们憋得面色通红。

林霜倚着辛夷树嚼薄荷叶,裹着舌尖的清凉气息让人神清气爽——

天权这老东西骂起人来,倒比他的剑更利。

哦不,人家已经重返青春,抽人抽到容光焕发,再叫老东西不太合适。

“首座!”梁鸿煊扭头嘶吼,额角青筋暴突,“这便是七十二峰待客之道?!”

江少麟的声音自高处传来:“天权,适可而止。”

天权闻言,动作微顿。

他自然明白,江少麟不会放任自己杀掉大雍的镇南王。

否则这二百年间,他早就灭了梁鸿煊满门。

鎏金道纹突然暴涨,将镇南王震飞百丈。

梁鸿煊撞断三根玄铁锁链才堪堪止住退势,镶着南海鲛珠的冠冕碎成满地星屑。

“滚吧。”

天权居高临下,冷冷俯视着狼狈不堪的镇南王。

天府长老适时挥动青玉笏板,三千六百级玉阶化作流光没入辛夷峰地脉。

算是为这场竞选画下休止符。

镇南王被随从搀扶着起身时,呕出一口血。

他阴鸷目光扫过天权身影,最终落在林霜身上——

那凡人少年正把核桃酥掰碎了喂蓝冠雀,苗银耳坠晃得人眼晕。

“我们走。”

梁鸿煊哑声下令。

天府长老的青玉笏板亮起:“问心阶验道,辛夷峰主归位——!”

七十二峰悬铃应声齐鸣,鎏金道纹自天权足下蔓延。

“师兄……”

玉枢扑到天权面前,攥着天权的衣袖又哭又笑,“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天权垂眸看着玉枢,突然屈指弹在玉枢额头。

玉枢的额头顿时红了一块,衬得那张老泪纵横的脸愈发滑稽。

“哭什么。”他伸手擦去玉枢脸上的泪水,“真难看。”

玉衡踱到林霜身侧,得意洋洋的捋胡须:“如何?老夫这三十二卦可曾算错?”

林霜拍拍手,抖掉指间的核桃酥渣,“您这卦象该叫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家伙本来就生命力顽强,像打不死的蟑螂。”

“非也非也。”玉衡笑着摸出糖渍梅子,也去喂蓝冠雀,“若无小友剖开冰层,春光怎会照进冻土?”

蓝冠雀刚在林霜那里吃饱,没理他,拍拍翅膀飞了。

玉衡尴尬的摸摸鼻子,只能让手里的梅子转个弯,喂进自己嘴里。

云海间悬铃余韵未散,天权拂开身边簇拥的弟子,径直走向林霜。

玉枢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兄停在林霜三步之外。

日光在天权锋利眉眼间投下细碎阴影,愈发衬得这副青春皮囊如冰雕玉砌。

林霜仰脸看着天权,只觉得杀气腾腾扑面而来。

没想到这人身子一矮,竟是弯膝跪倒在自己面前。

天权广袖垂落如鹤翼,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剑。

八千弟子倒抽冷气声里,他仰头望向倚树而立的少年,喉结滚动间带起颈侧淡青血管的轻颤。

“论剑台西南角。”天权吐出的每个字,都像在剜自己的骨,“本座说‘如此朝秦暮楚的货色,合该锁在合欢宗当鼎奴,却来脏了我辛夷峰’。”

林霜指尖的核桃酥渣簌簌而落,惊得脚边蓝冠雀扑棱棱飞起。

他垂眸对上那双淬着星芒的眼,这双眼执拗的望着他。

“上月十七,沈千劫打伤青冥。”天权广袖下的指尖掐进掌心,洇出血珠,“本座对玉枢说‘精怪而已,何须挂怀’。”

玉枢踉跄后退半步。

“……是本座之过。”

“辱你者,皆因本座纵容。”

陈青云捂住了胸口,不可置信地望着那道笔直跪着的身影。

“本座曾说,凡人合该安分守拙。”天权每个字都似在喉间淬过火,“今日方知,愚不可及的是本座。”

玉衡只觉得心跳都快停了,老道盯着天权后颈暴起的青筋——

这骄傲了数百年的剑修,此刻连指尖都在痉挛,却仍将额头重重叩在青玉砖上。

“本座会去戒律堂,受三百铁鞭。你若不满,可再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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