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老师说的很对。总监部，只有畏畏缩缩和猖狂两个状态。只要脸色缓和了，他们就会自以为是的开始往上爬。

莲见月影感受着自己在场地间肆虐的咒力，也感受着咒力笼罩下，二楼那些静默的旁观者的脸。只有冷漠、戒备，如同一群黑袍的秃鹫。

甚至来围观他们打架的，都不是老橘子中最厉害的终极魔王太古老橘子。

怎么会这样呢？总监部本来是随着新世纪诞生组建的，怀着改革御三家统治留下的诸多弊端的美好愿望，由那些小家族中的天骄、出色的新术式和镇守大地的沉默者组成的，聚集着他们这一侧咒术师的所有力量……

现在这些老橘子甚至不屑于亲自到场，看一看咒术界中最有潜力的新人了。明明他们的前辈也是在差不多的年纪崛起的。那群人向着高高在上的御三家发起不可能的挑战，途中历经种种斗争和艰辛，最后终于借着战争的巧劲创立了总监部。那是长篇少年漫一样的，让人心生感慨和希望的故事。为什么又变成屠龙少年终成龙的情况了啊。

也像这些少年漫里描绘的那样，想看这些掌握权力者是不是纯色大魔王的话……如果在姐妹交流会这种新一代散发光芒的场合都懒得露面，那就是百分百的反派了吧。

五条老师总说，他时常觉得自己脾气太好了。莲见月影在听着他嚷嚷那些可怕的玩笑话时从来没觉得这人脾气好过。但 ，面对这种被打爆也只会炸出绿色霉粉的过期水果……五条老师作为领头人总有各种顾虑，不免显得过于隐忍。她就不用担心这么多啦。

果然，还是找个好时候让他们直接归于大地吧。

咒术师可是凭实力说话的原始组织耶。不敲打一下，烂橘子忘乎所以时可是很麻烦的。

她状似带着怒火冲向五条咲久。摔跤表演一样的漂亮场景后，两人的身形交错，莲见月影猛的发动术式，砸向大地。手半插入擂台的表面，岩板龟裂，她的咒力狡猾的联通上了总监部的地下结界网。五条咲久十分配合的做出几个假动作，青色咒力一同流入雾中，身影在雾中转动。从外面看，打斗像是还在继续。

灰色咒力涌入建筑下运行的结界，程序卡顿，回路被一截一截的撑开。几个符文被胡乱冲成一团，阵阵微小的爆炸汇聚在一起，总算变成了大崩溃。失控之下，土地深处的什么东西开始膨胀，树根般隆起，挤破大楼坚固的地基。

或许不止是地基。这下训练楼的所有结界都要重建啦，估计墙都要拆了……诶，爆炸已经顺着承重结构里填好的法阵冲上去了？哇，真壮烈啊。

要她说，五条老师当年只轰飞屋顶——是有多温柔啊？拆完直接重新盖一层就行，顶多看着骇人了点。炸房子，当然是从底盘烂到里面最让人恼火啦。

这下要让那群烂橘子跳脚了。灰色咒力继续深入，波及范围越来越大。她像拽一颗根系茂盛的干枯野草那样，用力在结界中撬动起来。擂台开始和建筑一同摇晃，隔壁切磋中的乙骨忧太和东堂葵也渐渐停下动作。

不知道围观比赛的咒术师看出异样没有。毕竟，打上头是一种说法，故意损坏结界的处理方式又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还不能停下。莲见月影放缓速度，开始精细的控制自己的咒力：先用上一些术式，让咒力融入层叠的大结界里去；再缓缓调整，控制这奇异的“视觉”，寻找她的目标……感谢白山封印给她带来的经验，她勉强算是顺利的挤进去了。

训练场和埋着法阵核心的本部还有一些距离。京都本部也接入了天元结界在岛内的数个大节点之一，千年古都，每代咒术师们留下的痕迹在地下整齐的排列着，像是数朝重叠的古墓。失去效力的灰白纹路掺杂在大片闪着金光的多层“管道系统”里，俨然一座符文组成的地下宫殿。

时间紧迫，莲见月影没有时间再去欣赏它的厚重和壮阔。她迅速分散咒力，找着昨天窥见的那个边。既然猩红结界的主体被远远设置在了近郊，这里就一定藏有接口和空间。以天元结界为核心探查的话，应该很快就能看到才对……

结界术，结界术。她也好想修炼结界术……或者她其实，可能修过结界术？脑海深处好像还有水面波纹般难以捕捉的影子，总觉的只要在伸出手就够到闪着光的边了。有些形状好眼熟，符文和阵法也好像看过，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这是她朦胧的幻觉、臆想还是真实存在的知识呢？

好了，就是这里。她迅速集中被发散的咒力，集中攻克某处不起眼的“补丁”：猩红的，像珊瑚礁。它被插在几个次级法阵边，覆盖着掩藏用的皮。传说中会自发生长的天元结界温柔的包裹这一点异物。

果然，天元大人早就知道了。甚至，这说不定就是她们一起留的后门。

莲见月影开始努力描摹它的形状。

……

赛场上的骚动已经无法阻止。早在五条咲久的宣言越发激进时，几个术师就觉得不对：他们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斜靠在围栏旁的五条悟，男人甚至没有分出一点注意，只是隔着绷带出神。

接下来场中的战斗越发激烈了。体术对战继续，双方使出的术式都是公开过的那几招，还没有隔壁乙骨东堂用上了“黑闪”的指导战精彩。很快，挑衅结束。新人咒术师像是沉不住气了，咒力开始暴走，攻击砸向大地。

昨天团体战时的场景再一次上演了。灰雾笼罩场中，观众席上窥探的视线被隔绝，只听到场中偶尔传来打斗的声音。

没什么观赏性。代表总监部大人来的咒术师已经不屑的靠在木椅上，打开扇子遮住嘴。他们习惯性开始分析五条悟的用意：五条咲久突然提起天与咒缚，肯定是五条悟授意的。这背后必有什么。

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明年就要登台。这是有击杀完全体“六眼”记录的术式，本来是用来制衡无法无天的五条家的手段……可惜太早被划拉进五条悟的碗里了。

影法术那最终的怪物天然克制一切术式，只有与其伴生的、0咒力的天与咒缚能克制它……不过禅院这代的天与咒缚算是给总监部分了半个。难不成这个狂傲的“六眼”终于有了忧虑，准备搞出完全的“天与咒缚”以防万一了吗？

是的，在总监部的脑子里，五条咲久直接提这些暗里的事是个信号：五条家又准备搞事啦！这种事情也摆明了说，他们肯定马上要发难咯。哎呀隔壁那个特级过怨咒灵刚刚和九十九的弟子关系也很密切。两边都没值得警惕的新招式了，但各个阵营间好像开始暗流涌动啦？那还看什么打架？赶紧传递消息，讨论去吧！

就在他们叽叽咕咕，发送长途传讯，私下开小会的时候……场中的莲见月影正在努力拔萝卜。很快，沉浸在阴谋中的橘子们就感觉训练场好像摇了摇？

他们莫名其妙的准备起身，从窗台处看看场内怎么了：信号受了干扰，大屏幕也黑了，现在也只有原始的看一看好用啦。正能看到灰雾时，守在窗边的五条悟刚好带着两个咒术师大咧咧的怼上去：

“哟，这边开始变质的各种歪瓜裂枣终于注意到我们啦？刚刚不是说的很愉快啊，继续啦。我也想听听你们还能说什么话呢~”

几个咒术师又莫名其妙的被按回去。视线被身形高挑还一直晃来晃去的黑衣教师阻挡，场地隐约变成灰蒙蒙一片了……

然后地又晃了一下。好像有什么警报响了，很凄惨的哔到一半——又突然停下。五条悟在心里给莲见月影点了个赞，默默计时：老师这里还能拖一拖，可要注意速度啊。

场中暗暗流冷汗的还有五条咲久。她正在自导自演呢，刀都插在场外了，想让她搞出动静真是为难人。这段要命的沉默实在比她预期的还久，她都抽出腰间别着的匕首玩飞刀了；隔壁的东堂和乙骨已经停战，不知什么时候翻到这边的擂台上。东堂想上前查看状况，却被自然的释放咒力以支援同学的乙骨忧太拦下。

三人在雾中面面相觑，最后一同看向场地中央的莲见月影。她还聚精会神的探索着脚下的法阵，身下的地面给炸出一个坑，裂纹顺着坑延伸到被雾笼罩的建筑主体上……

五条咲久长叹一口气：“看什么看？正好地面上的防护结界碎了，跟着一起拆吧。”

“诶？要拆掉训练楼吗？是……是不是不太好……”乙骨忧太退后半步，抱紧手上的刀。

“我们只是打出火气了而已，乙骨。”东堂粗壮的胳膊啪一下打在乙骨忧太肩膀上，拦住了往后缩的少年：“帮我买票的哥们总抱怨这场地年久失修，上面批不下经费维修，雨天还漏水呢。好，我们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时就对总监部颇有意见，三个少年咒术师在场中乱窜的身影像极了三只拆家的哈士奇。混战中，咒具和咒术师一起乱飞，带着咒力加持的怪力轰出一个个巨坑，建筑里的钢筋都露出来了。漫天飞尘混在灰雾里，不堪重负的墙好像开始倾斜……

来围观比赛的咒术师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五条悟充分发挥有点恶心的性格的优势，主打一个拖加嘲讽，唯恐不乱。楼上很快吵得像菜市场，终于有人记得往下传达命令了；场内待机的辅助监督总算得到指示，大喊着冲入浓浓烟雾中：“同学们——停手，停手啊——”

控制室里留守的人按下按钮，然后马上带着安全帽冲出去避难：开玩笑，这栋楼会不会塌，这些技术人员最清楚了。顿时，蜂鸣响起，探照灯顽强的闪着红光：“比赛终止——再打下去楼要塌啦——”

远处二楼的承重柱很给面子的轰隆一声。雾里可怜的辅助监督一边咳嗽，一边顽强的走向一片模糊的战场，脸煞白：“——同学们，嗷！”

掉下来了一大片墙皮。好可怜的倒霉鬼，不过马上就有人会更加倒霉了：承重墙脆弱的摇晃几下，五条咲久见状一刀射过去，墙体上的裂缝逐渐拉大……

楼，终于塌咯。

观众席里的一串咒术师，几乎都倒了大霉。五条悟状似要带着下属和校长退走，一路撞散了好几个咒术师的术式，还顺势敲晕了跳的最欢的两个烂橘子。他很没有良心的趁乱将起跳的数个咒术师“啪”的吸回坍塌中的楼里去——哎呀苍可真是好用啊，再轻巧的悬在空中看热闹。

忽略身侧的混乱，稳稳跪坐场中央的少女终于抬起头。她的头很晕，脑仁胀痛，腿还有些麻了。护在一旁的乙骨忧太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来。

最初的黑白花屏终于过去了，少女渐渐看清雾里的惨状。先是爽快，幸灾乐祸；莲见月影在看到同学合力拆掉的墙后咬住嘴唇。

怎么办，在她的计划里，这口黑锅本来只是她一个人的。

五条老师的声音从高空传来：“月影，忧太。收拾行李，我们准备撤咯。”

话音刚落，唯一一片还立着的墙彻底垮了。总监部的训练楼，卒。

…………

深山，某个天然温泉里。

冒着蒸汽的池子里坐着好几个人影。泛白的池水中飘荡着一头苍蓝色的头发，遍布缝合线的手搭上池边的怪石，头没入水中，看着十分惬意。怪人的旁边坐着一个抽烟杆的小老头，远看头竟然是山的形状。

近看，他的皮肤褶皱，泛着青灰。头顶竟然有一个火山口形状的洞，脸上仅仅有一只巨大的独眼和没有唇的嘴。

火山怪物吐出一口烟气：“喂，女人。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人类面前？”

他说这话的时候，烟杆子指着温泉旁脱下的斗笠和黑色斗篷。

被提问的人懒懒靠在温泉旁，身边煮着一壶茶。她端起茶杯，惨白冰凉的指尖被烫出不自然的灰粉：“快了，漏湖。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有耐心。过完这最后两年……”

她的手一顿，扶上头。面容清秀的女人的眼中只有一片温柔缱绻：“哎呀，有人动了我在京都设下的结界呢。是……那孩子吧。”

苍蓝头发的怪人从温泉池里冒出头：“那个可爱的妹妹吗？喂，我还想和她一起玩！可以去找她了吗？”

“不行呢。”女人啜饮一口清茶：“那孩子是个带不熟的，我把她寄存在‘六眼’那里，可不是为了这时候取回来。”她侧过头，看向池中孩子般纯真炽热，带着跃跃欲试的怪物：“真人，不要想着私下去见她。‘六眼’会杀了你哦。”

“五条悟。”漏壶吸了一口烟：“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老鼠，怎么都如此怕他？不过一个人类而已。”

女人笑了，没有说话。她看向京都的方向，眼神悠远。

“快了。我们终将解决他，不过，首先……”

无上限的咒灵操使啊。等了这么久，看来，这孩子是开不出领域了……也罢，现在就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