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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 36·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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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5年,德尔菲诺。

时敬之到达航空港的时候,按下开机键。通讯器中噼里啪啦,全是信息。

来源最多的是郑泊豪,第一条在嚷嚷“我要去医院找大美人我又遇到了!”后面就是公事“第四象限一群大傻逼。”

时敬之匆匆略过两眼,一心想着回家。目光飞速在信息列表里划过,视线偶尔停留,他做了一些重点标记。

他关了一会儿通讯器,又忍不住点开,划到一个混在列表人堆里对话框,没有备注,平平无奇。

“吃饭了吗?”“睡了吗?”

“怎么还不回信息。”

“人呢????”“睡了?”

“在吗?”

“是信号不好吗?看见了记得给我回信息。”

“………别生病,出门记得喷防蚊药。如果没有,就去找一种锯齿状的变异马鞭草,长在沼泽边,捣碎后敷在伤口上,一天两次。”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出门记得带伞。”

“想你。”

“想你。”

“想你。”

此后是千篇一律的想你。

时敬之没有回复,他慢慢滑动,仔细看所有的“想你”,像是考生对答案一样认真。然后他退出去,把轻按对话框,把这些消息全部标记为未读。

他做完了就有点困,周围的人陆续起身,走廊拥挤,时敬之闭眼在窗畔靠了会儿,直到旁人提醒,才缓缓睁开眼睛。

时敬之下意识按开通讯器,飞速瞅了眼,没有新信息。

人都走光了,他轻声同人道谢,拿起行李,闭屏出舱。

他在回程前出了点小意外,胳膊被脑袋大的蜘蛛咬了一口,感染引起高烧,虽然被治疗仪修复过,整个人依然处于某种低热状态。

时敬之摸了摸额头,伸手按下自动驾驶按钮。

在非洲要分别前,研究员又找到他,问他“埃维拉的彩虹尽头”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时敬之回答说,“胜利的节日。”

“埃维拉小岛附近有世界上难得一见的彩虹景色,自然风貌令人惊叹。”

“小岛上有人骨教堂,村子高低错落,古城大街白房子,静静等着异乡客。”

“不过,其实最重要的是,那里面埋藏着圣西蒙的尸体。”

“最最开始的时候,他的尸体是医学院的一副人体骨架,后来有历史学家堪正,证实那具医学骨架其实是学校创始人的尸体。”

“后来他们发现,埃维拉曾经有一片巨大的贫民窟和红灯区,圣西蒙在这里任教,在教堂中带出第一批毕业生,他们出身并不优越,妓女、小偷、盗贼、未婚母亲……所有世俗意义上的低等人,从他手下毕业,其中不乏蜚声世界的学者。有一天,埃维拉不再是遮羞布和避难所,也不再是掩饰欲望与阴暗的寻乐窟。”

“夜行者不需要灯,因为他们心里燃着烛火,哪怕那光微弱了、颤抖了、摇曳了、寂灭了,它还是隐姓埋名地亮了。放弃了晴天白日,就从天边的彩虹上抓一把光,捧在手里的,遮掩不住的,告诉自己,我也是耀眼的。”

Though the long dark will never meet the day,you can be the bright light from the rainbow.

漫长的黑夜永远不会见到黎明。但是漫长的黑夜过去,黎明总归会到来。”

“这其实是电子扫盲计划的前身了。”时敬之说,这才是埃维拉的真正含义。

时敬之讲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澄澈,神色静默,脸上带着一种飞扬的神采。他慢条斯理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变随和了不少。

他这个人,像是被牢牢拧紧的发条,穿衣服永远选不起褶皱的面料,不管季节和款式,永远偏厚重且显质感,很符合他追求完美性冷淡的传统作风。

但他这样笑起来,整个人软化好多,显得宁静又温柔。给人一种年轻了好几岁的错觉。

可是他也才仅仅二十一岁,研究员恍恍惚惚。

时敬之剧烈咳嗽了几声,满不在意地谢绝医生的住院建议,淡笑着同研究员告别,转身上了舰艇。

时敬之下了空间器直奔停车场,他这种状态不能开车。自动驾驶模式很方便,也给了他空闲时间,他坐在舰艇里想七想八,掩饰般向窗外看了眼,才缓缓转过身,把视线停留在身侧的礼品盒上。

事业上的成功让他心情很好,然而有些事一直不在他的掌控之中。时敬之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了,他伸出手把盒子抱在怀中,就这样抱了一路。

这天又在落雨,德尔菲诺的天气永远这么难以捉摸。

时敬之裹紧风衣,因为低烧,脸上苍白泛着潮红,他浑身发冷,把舰艇的空调调高几度。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时敬之推开家门。

客厅里亮着灯,屋内却没人。

楼上传来久违的唱片机的声音。时敬之捧着一束新鲜玫瑰,提起礼品盒,慢慢上楼。

郑泊豪说他没有等过初雪,不是的,他等过,在光明街的时候。

在那之前,他的确没有认真等过一场雪。像这种不成熟的、幼稚的、矫情的事情,不是他可以做的,是不被允许的,一旦他做了,面对的只有发问和责备。

所以那些下雪天,时敬之都是认认真真呆在屋里看书写作业,从来不下楼和同龄孩子打雪仗。

可是闻命带时敬之等过雪,就好像把前面十四年错过的人生都补全了。

不过那场雪不在冬天,是在盛夏的时候。摇晃的白色粉末落下,就像是初雪。

时敬之现在书房门前,屋内慢慢传出一首童谣。

“到巴比伦有几里。

三个二十里加十里。

我能乘着烛光到那儿吗?

当然,到了再回都可以。

若你的脚步够轻盈,

乘着烛光到那里。”

门没锁,他推门而入:“闻命?”

“…闻命?”

时敬之一直向上走,一直到了天台处,唱片还在响,不过换了音乐,是《Die Seejungfrau》。

时敬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颤声说:“…闻命?”

很久以后时敬之都没有回想起那天,他刻意把这天的记忆封存,仿佛不会触发某些让他难堪狼狈的伤口一样。可是他又总是在深夜孤独的时刻,一次又一次把这些记忆挖掘出来,一遍又一遍回忆,记忆把他整个人残忍地剐了个遍,肉柴骨瘦,只剩对自己的嘲弄。

身后传来响动,时敬之猛然回头。

闻命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微微低下身,贴在他耳畔说:“你找我?”

“嘭——!”

礼品盒掉在地上。

时敬之浑身一抖,同时弹起后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色苍白如冻结的湖面,他的声音不可抑制地发抖:“……你的腿?”

闻命低低笑了声,冲他一步一步缓缓地走来,然后停下,他歪了歪头,满脸无辜,居高临下地说:“给你一个惊喜。我的腿好了,你开心吗?小敬。”

时敬之终于发现了不正常,他颤抖地伸出手,不可置信地伸出手,视线紧紧焦灼在闻命的眼睛上,他试探着,在闻命眼前缓慢地张开手掌又握紧,手指因为巨大的惊恐而抖动,他竭力克制着,猝不及防被对方一把捉住。

时敬之呼吸一滞,闻命却毫无预兆地低下身,在他的手指尖落下亲吻。那个动作有些凶狠和粗暴,让时敬之头皮发麻,可是闻命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连垂眼的侧脸都显得专注无比。

他咬了一口时敬之的指尖,一波一波的恐惧袭来,时敬之手指紧紧蜷缩,不停地痉挛。

闻命却突然放开了他。

“手怎么这么冷,小敬?”闻命温柔道。他紧接着握紧时敬之的手,拢在双手间呵了口气。

天台竟然有些寒气逼人,窗户漫进阵阵冷风。

“地上是什么?”闻命轻声问。

时敬之哽着嗓子,很久以后才惊疑不定地回答:“给你…给你带的礼物。”

闻命笑了笑,心情很好的模样。他又问:“另一只手里呢?让我猜一猜?玫瑰花?”

时敬之如鲠在喉,他头脑混乱,只能点点头。

闻命再不问他,伸手去拿他的花,时敬之握的死紧,闻命拿了好几次,时敬之才如梦方醒猝然松开手。

他看着对方拿着花离开,又空手回来,走到自己面前,又执起手呵气,这次是双手。

闻命去的有些久,手掌被空气侵染,有些降温。好在他异于常人得强壮,体温也高。

对方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时敬之上方,时敬之的两只手都被闻命拢在一起,如同被禁锢。冷气一点一点从身体里沁出来,时敬之竭力咬紧牙关,他耸着肩膀往回缩,闻命却不撒手。

“出差累了吗?”闻命关切道,说着又向前凑了凑,紧紧贴着时敬之的身体。他问完了,也没等时敬之回话,又自问自答:“原本早就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后来想想,等你回来再告诉你也不错,惊喜吗?”

时敬之站在风中,全身僵硬,他艰涩地发出一声“嗯”,仿佛被野兽攫取,也忘记了反抗,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闻命又低低笑了笑,声音里全是纵容,时敬之全身紧绷得更厉害,他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我还买了你最喜欢的扇贝,上次本来要做给你吃的。还有唱片机,哦对了!”闻命恍然大悟,急忙解释说:“那张旧的被你拿去修,一直没修好,我从电子数据库里搜出来一首刻录版本,虽然是假的,聊胜于无吧。不过我知道你挑剔,肯定没有真唱片好听……你觉得呢?”

时敬之沉默不语,过了阵子又轻轻“嗯”了一声。他的视线停留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

闻命一直在喋喋不休。

闻命拢着他的手暖了一会儿,又想起来什么好玩的事,兴味盎然地和时敬之提起话头,他低低笑着说:“哦…其实有件事我还忘记问你了,不知道你发现了没有。”

闻命语气很随意,仿佛在讨论德尔菲诺喜怒无常的天气,“我的眼睛看不见了,我还发现了这个——”

他毫无预兆地掰开时敬之的手,手掌朝上,然后掏了把口袋,把一枚脑波发射器放入时敬之掌中。

纤长,光滑,如同一个滑膜鞘。

冷冰冰地躺在时敬之掌心。

时敬之终于抬起眼,目光缓慢地移动到闻命脸上。

闻命满脸无辜迷惑,话语却毫不留情,他冲对方温柔笑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小敬?”

*

时敬之的房子在最顶层,他把阁楼打通,宛如一处小复式。

顺着天台的露天楼梯向上,连接着一间硕大的鸟巢。

那间鸟巢为球形,通过反重力装置悬浮在空中,可以在轴承控制下做公转与自转活动,呈现出一种移动行星般的光晕。

时敬之听过一句话,“火星上密布赤铁矿扬尘,透过那些扬尘看去,太阳是蓝紫色的。”

原来这间鸟巢阁楼的光这样漂亮,在防雨保护罩下散发着蓝紫色的光晕。

时敬之的手指无措地扒着栅栏,他满眼愕然,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仰起头,似乎还想解释,却被闻命捂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从他那个位置仰望,可以清晰看清对方的脸,还有不停低落的汗滴。

“为什么带花?”

“有事情想告诉你。”

闻命就笑:“有事情瞒着我?”

时敬之哑然。

“为什么是玫瑰花?”

“是玫瑰…”时敬之刚才只说了三个字,就被闻命强硬吻住了。

“玫瑰之镜,一种视觉辅助装置,可以通过脑波发射器和……计算机建模辅助,来完成视觉构像……”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又被闻命按住肩膀,直到闻命松开,他才低声解释。

“那能捕获我的想法吗?”闻命突然发问,同一时刻,他的手指的钻进一个湿热紧致的地方,那似乎是时敬之恐惧的开端。

时敬之猝然抬起头,茫然地望着对方,满脸不可置信。眼睛如同黑色珠子,划过一闪而过的脆弱。

“不!”时敬之这样否决。他飞快否认:“…只是一种视觉辅助工具,没有其他…!”比如控制…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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