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入悬崖。
白玦……
看着鲜血自白玦身上不断流出,染红了白衫,染红了地面,上古跪在他面前,指尖颤着,不敢碰他,哽咽不能语,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
而她的背后,天已崩;她的脚下,地已裂。
“上古……”天外传来呼唤。
那声音似一抹白色的温暖,捂住她的双眼,把她整个身体稳稳裹住。
她仿佛倚靠在冰冷孤独的树丫上,一抹温暖为她驱走天地间的寒风凛凛。她好似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浑身疼痛,冥冥中的温暖力量却把所有攻击一一挡回去。
即使她忽自高处跌落,也有一股暖烘烘的力量接住她……
即使天穹崩散,大地四裂,她紧闭双眼,感觉自己从悬崖跌落,也坚信在落到深渊尽头之前,那抹温暖会来到自己身边。
上古……
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呼唤。
上古紧闭的长睫还挂着泪珠子,在风中微颤着。
上古……
那温暖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
上古……
她在九幽!
上古……
那时的九幽不是现在的九幽!
上古猛然睁眼的瞬间,古帝剑受到召唤回到她手中。
她正在极速下坠,各种各样的场景时而缠绕在她周围,时而上蹿下跳。
不管手中所触为何!不管眼前所见为何!
她在与弑神作战!她要救白玦!
上古振剑一挥,弥望中所有乱景自上而下裂了开来,幻境碎裂,瞬间化作暗紫色的浓雾,迅速被她浩荡的混沌剑气吓退。
九幽大地暴风雪依旧,上古立于缚神台上空,两阵之间。
九幽之阵中,白玦本源的虚空和天弓的虚空比她入幻境之前相离更远。
部分弑神根须已从白玦本源虚空中拔除。拔除的瞬间是错境之术破碎之时,苍穹大地上弑神花上半部与根须合体,附生于九幽之上的虚空之中,继续吸吮魔气。
“上古!”正在修复缚神台结界的天启见上古清醒欣喜不已,“外有魔气来袭,我来挡住!”说话间他挥动紫月鞭给结界又布上一重神力。
上古瞥向九幽之阵中那仍是贪得无厌的密集根须,又睨向苍穹之阵中那依然张狂猖獗的弥目毒息,杏眼微敛,红唇轻启:
“混沌神临,万物来拜!”
混沌主神圣谕降临,天地万物云集响应。八荒风起,四海浪惊,云巅鼓擂,黄泉钟鸣!
主神扬起双臂,天势地气尽握于双掌中。
双掌外推,宽袖风起,浩荡混沌银光拂照天地。
顷刻之间,原本还咬住白玦本源虚空的弑神长须纷纷仓皇撤退,与苍穹上的花藤合体落于九幽大地。
笼罩在苍穹之境上的暗紫浓雾层层败散,露出皑皑雪原来。
而白玦的本源虚空,则露出斑驳的冰色来。
白玦本源原不是这样的颜色的,原本是什么颜色?上古心中想着,是火色……可是她在九幽阵中找,抬头往上方的天空望,没有火色,只有漫天的冰雪……他是火神啊……
——上空茫茫冰色中忽现一褐点,褐点迅速拉伸壮大,匍匐在天弓虚空之上。
上古速看苍穹之阵,原本露出的雪白原野又被一条庞大紫藤缠附。
弑神母花!
上古认出来的瞬间,紫藤迅速向四面八方伸出无数花藤,开出无数散发紫色毒息的花朵。
上古回看九幽之阵,天弓虚空的硕大弑神母根射出无数条根须,它们飞速伸长,刺破天弓虚空,贪婪地吸吮九幽魔气,又刺入白玦本源虚空,无厌地蚕食着。
上古速化出灵境,只见苍穹长渊殿内高座,白玦掌心陷压心口,身体蜷缩成一团。
她迅速掌心上推,以浩荡混沌神力遏止住弑神的扩张。
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上古看着灵境中的白玦。
他一时绷紧青筋尽爆的脖颈,承受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一时又浑身脱力如烂泥。如此仿佛无尽头的反复折磨,使得他自脸至脖颈、躯干、四肢都透出惨淡的冰白,以至于让上古产生白玦那头乌发也变得冰白的错觉。
“上古!断了吧,没别的选择了!”缚神台结界再次被魔气攻击,天启以紫月鞭画阵,往结界一推,再次挡下越来越强的打击。
可是……上古看着灵境中痛苦不堪的白玦,又抬头望那冰色的虚空。本源虚空裂痕尽现,如春来的湖上已生裂痕的冰面,仿佛只要一触,便裂作千万碎片,继而消融,了无踪迹。
上古握紧手中的古帝剑:如若她现在灭掉弑神花,白玦的本源会不会碎成冰沙,甚至化为乌有?
天启收回紫月鞭,来到上古面前,“上古,白玦希望你做出什么决定,你知道的。”
就在这时,弑神母藤似乎找到一个混沌之力微弱之处,集中于此疯狂扩张吞噬。
灵境中的白玦忽吐出一口血,倒在长渊高座之上。
怒火自胸腔溢出,烧红了上古的双眼。
她急进入九幽之阵,站在本源虚空与天弓虚空之间。
神谕再临:“混沌神怒,弑神速降!顺者则活,逆者则弑!”
四方鼓擂,天地钟鸣。
上古挥动古帝剑,化成万千把古帝剑,在两个虚空间的根须丛中来回穿梭。顷刻间,无数根须如纸帛进烈火,瞬间化为灰烬,再作乌有。
上古紧接着瞬移到天弓虚空之上,蕴汇庞大混沌之力的古帝剑迅速壮大,高耸入云巅,继而自高空挥下,把弑神母根斩作两段。似乎这样还不解气,古帝巨剑忽又化成千万小剑冲向母根,如洪水冲荡,万蚁噬咬,母根瞬间变作乌有。
上古收剑立于云巅,睥睨天下,苍穹藤蔓顿退,九幽根须落地。
天地之间,云雪销霁,只九幽上空落下冰凌。
上古伸手去接,可在触上之前,冰凌就已消逝,了无踪迹。
白玦……
上古嘴中喃喃唤着。
天启刚给缚神台结界布上一层神力,回头见上古自阵中出来。她抬头望结界之外的天空无果,又幻出灵境,灵境漆黑一片。
见上古焦灼无措,天启画了一阵,阵中现苍穹长渊殿大门。
“这里我看着,去看一眼吧。”他说。
上古点头,挥袖入了阵中。
她站在长渊殿门外,遥望殿内。
白玦似醒转过来,黑衫乌裘,侧靠高座,曲臂扶额,墨绸蒙眼,迎风而动。
上古上前半步便停下了,雪鞋踩在雪上发出声响。
柔风忽起,墨绸散落,白玦单臂支在白玉扶手上缓缓站起,睁开的双目始终望着殿外,似望上古,又像望她身后的雪天。
上古望他身上的黑衫,他半绾的乌发,他瘦削的脸,他灰白的唇,单不望他的双目。
遥相对立片刻,上古垂眸转身,步下殿前玉阶。
白玦伸出另一臂亦支在白玉扶手上,目光追着上古的身影,她迎风的雪袖,她腰间的丝绦,到她云纹的衣领,最后是她的发髻,和髻上的木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