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的达成,许陵还没摸清皇宫地图,和探测到凤昔公主的真正用意,她不急于谋划逃跑。
两名绯衣卫将协助北斗七星剑阵修复完毕的消息禀明凤昔公主,已是许陵囚禁宫中六个月后。
重峡峰早已先她们一步上交迷雾剑阵,眉丰派再也没有借口拖延。
一个月前,百里毅亲自来到神都,为免去戴罪之身交出迷雾剑阵——归功于许陵,凤昔公主才能不动用武力的情况下收回。
百里毅以迷雾剑阵换取重峡峰免遭口诛笔伐和名剑阁弹劾,以此保全重峡峰,他求之不得。
可神都一行,除了交出迷雾剑阵,百里毅还为一事而来,经重峡峰众长老决定,剥夺许陵重峡峰弟子的身份。
自此以后,许陵的言行举止,再与重峡峰毫无瓜葛。
凤昔公主问他,“让许陵知道,岂非伤心?”
百里毅决然,“但她包庇崔嵬魔剑的时候,不曾考虑过师门安危,但也并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今有凤昔公主相救,许陵该感激的是您。”
其实,任凭谁都看得出,许陵叛逃间接影响名剑大会,最终获利最大的依旧是凤昔公主。
拿下迷雾剑阵和北斗七星剑阵,凤昔公主在朝中彻底树立威望,堵住悠悠众口,上奏弹劾名剑大会发生凶案的大臣们也无从说起。
此为第一利益。
许陵在名剑大会的表现,以及大闹神都擂台的行为,凤昔公主虽未亲眼所见,但听张姑岸的评价,又见擂台损毁的程度,心中自然有数。
倘若能将许陵归顺为己用,无疑为她大业和始周添一大助力。
此为第二利益。
重峡峰摆明态度,许陵不再是重峡峰弟子,凤昔公主颇为满意,是以,她召见许陵。
这日,许陵被宫娥打扮好,换上宫装,在莫涂雁的带领下前往凤仪殿。
凤昔公主云鬓间戴一朵红灿灿的牡丹绢花,盛装出现在许陵面前。
许陵拜见之后,起身投向凤昔公主的第一眼,立马认出她是那名与自己评价绢花的世家小姐。
国色天香,落落大方,神人风姿。
原来她不是世家小姐,而是那位鼎鼎大名的凤昔公主。
许陵茅塞顿开,心生一念,原来凤昔公主早已注意到她。
从刚来神都不久,凤昔公主就在街上和她“偶遇”。
这世上哪有那么凑巧的事?
无非是深居皇宫的凤昔公主乔装打扮,不以公主身份,秘密接触许陵。
只是没想到凤昔公主大费周章,唯恐早动念,提前了解,物色一番,再到许陵进宫,结合莫涂雁带来的所有书,一切都有确切的解释。
许陵暗叹凤昔公主深谋远虑,放长线钓大鱼。
凤昔公主像聊家常一般,不觉得违和,问道:“在宫中过得如何?”
“比起以前,日子可谓滋润,衣食无忧,无喜无悲,平平安安,一个人也不觉得无聊,有宫娥陪伴,打打叶子牌,还有那些不重样的书籍解闷,也给我增长不少见识。”末了,许陵又道了一句:“许陵谢过凤昔公主大恩。”
凤昔公主高深莫测一笑,再问:“那本神话书籍,你意如何?”
“真实,令人心向往之,”许陵评价,“可结尾又说是神话传说,给人泼了瓢冷水。”
“神话传说,前人杜撰,大都不是空穴来风,是依原型编写。”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许陵道出这一句话,凤昔公主眉开眼笑,似乎十分满意她的回答:“本公主也这么想,既然想法相同,大恩不言谢,你可否帮本公主找到书中记载的那块石海宝地?”
许陵无奈叹道:“许陵戴罪之身,一旦出了宫门,就同去往阎王殿路上,如何能够帮上公主大忙。”
“你忧愁这一点?那倒容易,一句话的事情,本公主下令,岂有人敢对你动手。”
许陵反问:“公主非找到石海不可?”
“不错,”凤昔公主决心坚定,她相看无数人,准是错不了,于是道:“今日召见你,还为一事。”
“公主请说。”
“一个月前,百里掌门上交迷雾剑阵的同时,禀明重峡峰众长老商议,剥夺你重峡峰弟子的身份。”
许陵微低头,面不改色。
凤昔公主依然故意激她:“你早已不是重峡峰弟子,还要顾及宗门吗?”
许陵顿了顿,抬起头,妆容明艳,却忧郁一笑:“公主不知道我这人素来无拘无束胆大妄为?不然也做不出大闹神都擂台那种事。”
凤昔公主目光深冷,“自是知道,所以不以重峡峰威胁你,但崔嵬魔剑呢?它如今落入平原门手中,死是不能够,但以问渊的手段,生不如死,轻而易举。”
提及崔嵬,许陵的软肋,为了它,许陵几乎可以豁出性命,与所有人为敌。
十九岁的许陵羽翼未丰,便有与名剑阁一战的实力,倘若不及时打压,待到许陵羽翼丰满,只在她转念间,整个神州便可因她改变。
凤昔公主重用许陵,必须保证许陵可控。
史书中绝对忠心耿耿之人屈指可数,凤昔公主有自知之明,不求许陵身心皆为她马首是瞻,但必须不违背命令。
崔嵬魔剑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够使凡事留有余地的许陵着魔,不惜与名剑阁为敌,为它倾覆天下?
凤昔公主千算万算,唯一疑惑之处就是她和崔嵬魔剑的关系。
崔嵬魔剑威胁许陵?绝对不可能。
许陵和崔嵬秉性相同?不见得。
凤昔公主无心再猜,于是道:“本公主要你一个准话。”
许陵眸色微不可察地一变,跪拜下来,竟道:“许陵愿意,公主要我死,亦能。”
“这么说,你愿意为本公主找寻石海?”
“许陵愿意。”
凤昔公主召见刘尚仪,表示今日起由她教授许陵礼仪宫规。
宫规礼仪也得学,这是命令,就像凤昔公主要求许陵寻找石海一样的命令。
只待粗糙不平的核桃盘得圆润光滑,不再扎手硌人,这颗核桃便也成了,大大提高了价值,许陵好比这颗核桃,慢慢被磨平棱角。
她必须学,就在刘尚仪指点自己跪拜礼的姿态,戒尺即将打下来之时,许陵心中暗暗告诉自己。
她不仅要学,还要学到严苛的刘尚仪挑不出半点错处。
平原门的暗牢幽静,只余不绝如缕的雷电噼啪声。
崔嵬被囚于雷阵之内,但凡稍微一动,雷电霎时落于剑身,皮开肉绽的痛,犹如雷殛灵魂,噬骨剥心。此雷阵不仅防崔嵬出逃,还防范外人劫狱。
谁会为崔嵬魔剑劫狱?
问渊设下这一道雷阵,对付的无非是终有一日出宫的许陵。说起许陵,若不是凤昔公主下令带走,问渊也要将她一并带回平原门,弄清楚她为何能解开武晴也设下的封印。
当年,困崔嵬于剑冢共有两道封印。
最外面的结界是问渊设下,修为高深者有能力破解,但封印崔嵬,使它陷入永久沉睡的是武晴也的精血封印,能破解精血封印的人一定和武晴也有渊源,但武晴也未成家,膝下无子无女。
迄今为止,唯一能替问渊解惑,只有许陵一人。
问渊带走许陵只是时间问题,他不死不灭,凤昔公主留着许陵势必为她所用,许陵定会出宫,一旦出宫,问渊就有机会,但要多久,问渊心中没有数。
过去了半年,宫里没有丝毫风吹草动,凤昔公主只召见许陵一次,按照这样下去,许陵出宫估计要很长一段时间,问渊绝不会坐以待毙,半年来,他试图言语激崔嵬。
崔嵬还是如同六百年前,问渊初见时一般目中无人,有恃无恐。
要么轻笑一声,笑中带讥讽的意味;要么缄默不言,死了一般。时而说几句话,事关武晴也,讥嘲问渊本身,反而将问渊激得怒不可遏,又苦于对崔嵬无可奈何。
问渊次次被激怒,拂袖离去。
可无人知道,每逢问渊到来,崔嵬心中高兴尤多,明面上却不敢流露半点,因为问渊每次来,都会带着许陵的消息。
“她在宫中,三天前醒了,凤昔公主对她很好,宫娥伺候,比起你的处境,不知道好上多少倍。”
“凤昔公主虽然对她很好,但禁足她,依许陵的性子,恐怕难以容忍囹圄一隅,可她居然同意,百依百顺,倒是出乎意料。”
“公主带了很多书给她解闷,那些都是宫中典籍,平常人难得一见,看来公主动了重用许陵的心,如今已经着手培养。”
可这次,问渊却带来一个崔嵬心慌的消息。
“今日凤昔公主终于召见她,你猜怎么着,公主让她冒险寻找归墟石海,那是什么地方,世人不知晓,你我心知肚明。许陵很聪明,犹豫了,但凤昔公主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没办法让她满口答应,她以你安危威胁许陵,她果然答应了。崔嵬,你到底用什么法子,将她迷惑成这样?”
问渊没有多说,话带到便离开暗牢,崔嵬挣扎了一下,离开暗牢的想法更重,但他只能选择等待。
刘尚仪如实汇报许陵情况。
许陵学习宫规礼仪很快,因此,凤昔公主准许她每日有一个时辰离开庭院,就连节日到来,宫中设宴,凤昔公主也会带上她。
譬如元宵节,民间灯会,高挂彩灯,凤昔公主宫中设宴,召集各方贵胄,包括那位远近闻名的靖远王。
许陵赴宴,莫涂雁形影不离。
许陵远远看着靖远王,只觉得此人不凡,用“能忍自安”形容也不为过,学习礼仪时,刘尚仪向她介绍的人中就有他,莫涂雁也着重讲解。
靖远王张辙为景明帝同父异母的弟弟,为先帝宠妃沈贵妃所出,先帝对他的宠爱自不言而喻。
倘若始周王朝不以嫡皇子继任,这皇位说不准轮到张辙坐,景明帝对于这位皇弟,敬爱有加,却少不了忌惮。尤其先帝在世,他这个太子当得提心吊胆,生怕出错,先帝借机废了他,改封还不是靖远王的张辙为太子。
景明帝病危多年,又未册封太子,凡事留一个心眼。
那时悟德皇子年幼,景明帝将管理名剑大会之权归到凤昔公主手中,后又下旨准允她参政,协助处理朝中事务,当作皇位继承人培养,无视在朝中如摄政王般存在的靖远王。
是以,才形成如今局势,朝中势力一边往凤昔公主倒,另外一边自然归顺靖远王,至于中立的臣子,寥寥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