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起床,又是稀疏平常的一天,却也发生了新的变化。
吃过早餐到教室上早自习,时间尚早,教室里人不算多。
秋思到座位上,放好书包,拿出一天要用的学习用具,将书本整理好,又拿上水杯到饮水机前接热水。
等待水烧热的过程,秋思无意识地四处环视,瞧见一个女同学拿着另一个作业本抄作业。
见怪不怪的事,不过却提醒了秋思,今早要交语文作业本。
秋思有自己的计划和习惯,她会将所有作业和任务写在便利贴上,每上完一节课便添上新的作业,之后就逐条完成,完成后在便利贴上打勾。因此从不会卡点写作业,所以她不太记忆什么时间要交哪科作业,反正要上交时她总不会少交。
再回过神来,水已经烧热,她装满一杯,重新回到座位上。
又从抽屉里翻出语文作业本,放到桌角。
只不过,她忽然有了点主意,算是脑子里一刹闪过的想法。
但秋思又很快否决,她不想做这样的无聊事,而且这事也真的荒唐,虽然渴望对方的态度,但也从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大的价值。
但——在看到谢吟年之后,她又再次搬出这个计划——
说自己忘带作业本,问他能不能晚交。
秋思大抵觉得还不够周全,又安慰自己,大不了要是局面无法挽回,她就再把本子拿出来,说自己又找到了。
秋思暗暗拍板,却不妨碍仍然有些心虚和紧张。
趁谢吟年还在座位上,她先装作翻找的模样,但光有动作还不够,得配上焦急的表情,和愈加慌张的神色。
秋思咬咬牙,脸上加上了一番细节表演,她在心里笑话自己,却也忍不住偷笑,从不曾想自己还有这样无聊幼稚的一面。
也不知道谢吟年注意到这一系列的动作没有,但秋思演不下去了。
她满脸颓败,不知所措的眼神让人心生怜悯,她恹恹地朝谢吟年说:“我作业本好像忘带了。”
谢吟年止住手头的动作,看她一眼,又顺带巡视了她的桌面和扫过她的抽屉。
似乎也看不出什么结果,他只好再次看向秋思,这次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
秋思早已溃不成军,心底防线坍塌一片。
谢吟年看着她,淡淡吸口气,“再找找看。”随后很快挪开眼。
秋思听话再找一遍,但自然是不会有收获,她摇摇头,小声说:“会记名字吗?”
谢吟年抿紧嘴唇,似在考虑,想了想,问她:“确定放在寝室?”
秋思点点头,“确定。”
好像有点假,她又补了句,“昨晚夹书里带回去了。”
可是她语文书带来了呀,于是她打算再补充一下,“昨晚拿出来写作业,忘记夹进书里了。”
但,这次作业好像是当着他面在教室做完的,秋思头皮发紧,有些编不下去的意思。
好在谢吟年终于出声了,他低声说:“下午带过来。”
秋思正欲点头说好,刚刚启唇,听见谢吟年又说:“统一下午再收。”
秋思整个人愣住了。
其实这话没什么难理解,但总是要怀疑自己第一理解是否准确,毕竟这话有些重量。
反应了一下,确认正确无误,秋思本因平淡交流而偃旗息鼓的心跳,重新密集且有力地澎湃起来,她觉得昨日的海浪又来了,甚至比之前任意一次都汹涌,已经要把她淹没了。
胸腔掷地有声的心跳让她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但她赶忙拉住他,说自己再找找,然后又演了场戏,最后在书包里找到了作业本,没连累他无法交差。
但他的这副态度,足以让她在浪里上不了岸,让她在奄奄一息和偶有生机中摇摆,以为时而的拥有是唯一的追求,怀着索求去让他施舍,把自己变成俯首称臣,摇尾乞怜的姿态。
她秋思自认不是个糊涂人,她从来深知自己想要什么,什么不能碰,但正因长久的孤寂和悲凉,恰恰让她对情意和温暖爱不释手,感情越发水深火热,她越发起劲上瘾。
飞蛾扑火,不是愚蠢也不是贪婪,是因为过去,拥有长久的失去。
——
泛滥的情绪持续了几天,却终究要面对现实,谢吟年给予秋思的回应是偶然,但对乔意柔的喜欢却已是板上钉钉。
秋思稀里糊涂过了几天,哪怕有时也会想到乔意柔,可自以为的暧昧美梦让她短暂地在脑中屏退了她,然而回过头来,乔意柔却已在身后。
晚自习前,何延清到班上盯着大家自习,顺便调动了几个同学的位置。
听完何延清的话,秋思吓坏了,浑身透露着紧张,甚至都在提前想如果她真的和谢吟年分开坐了,该拿什么说辞去让何延清换回来。
然而幸运的是,谢吟年和秋思都没被念到名字。
而乔意柔却在调动名单之内。
换座位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但这次何延清本意不想大动,只是把喧闹讲话的同学拆开,是以早早拟订了名单和方案。
一番折腾,这个起身换到那,那个起身坐到这,班上好几个同学的位置已经进行了调整。
何延清接着看一眼他的笔记本,然后就念了乔意柔的名字。
乔意柔自己可能还比较心大,比她更在乎的是和她跨越两个组的谢吟年和秋思。
两人在听见乔意柔的名字后,不约而同也不由自主地被分去了注意力,当然,也是不动声色地关注着,并未显山露水。
“周姝。”何延清又念了一个名字。
周姝是坐在谢吟年后面第二个位置的一位女同学。
强烈的第六感,秋思当下那一瞬间,心就开始往下沉。
“你和乔意柔互换位置。”何延清接着说。
秋思一颗心落了地,却不是因为放了心,而是重重坠地,摔得稀碎。
她潜意识里,还是耿耿于怀乔意柔的存在,甚至不止介怀,还有她的存在带来的极度的不安。
秋思立马去观察身旁人。
谢吟年没有在她面前掩饰克制自己的愉悦,甚至还急不可耐地向她小声确认,“乔意柔要坐到我后面来?”
“嗯,是后面的后面。”秋思淡淡地说。
心里却被他的笑脸刺痛,不懂为什么,眼睛里泛起泪花,她拼命眨眼,一直眨,试图把眼泪咽下去。
做了几天不踏实但心存幻想的美梦,突然有一个人轻飘飘地走进梦境,把所有东西全砸了。
怎么能不心碎呢?
她甚至不知道是算乔意柔砸的,还是谢吟年砸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会这么心痛和失落,剜心一般,她急急埋头,眼泪还在冒。
其实她知道,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她自己造成的。但她实在太难过了,没有人关心她,她不想再自己责怪自己。
她被困在一座孤岛太久太久,生活自给自足,感情的世界却早已麻木。
有一天,海边停了一艘船,下来一个人,她小心翼翼靠近,把自己经营的这座岛上的所有献给他,草木葳蕤,鲜花艳媚。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他却说他要走。
她捶胸顿足,张不开口,也无力阻止,她在心里挣扎着。
昨晚的月光落映海面,温柔荡漾,摇曳翩翩。
她知道在之后的无限长夜里,她不会再看到如此月色,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弯月如镰刀,满月不圆满,不足入眼。
唯一的区别,有了回忆的人生,也就有了比对,有的人可悲,往后的人生要捧着以前来活。
秋思碰碰鼻尖那滴眼泪,这种拥有又失去的感觉不比过去那些个偷偷哭泣的夜晚好过。
不稳定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秋思知道,梦境被迫打碎无可挽回,但人不可再随波逐流地陷入。
晚上她没有留在教室加班,早早躺在床上,她恢复冷静与理智。
假使谢吟年不喜欢乔意柔,那她又会如何?
去追求,还是去表白?
再之后呢?难道要与他在一起吗?
这都不是她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而且,在她这,这个年龄的喜欢,仅仅只是喜欢而已。
三月的夜晚,风还称不上温和,窗外树枝摆动,发出“哗哗”声。
秋思被打扰,又觉得有些冷,起身去关上了窗户。
再躺回床上,裹进暖和的被窝,秋思脑中无法再清醒思考,眼皮打架,很快入睡。
次日早晨,闹铃按时响起,秋思起床洗漱,吃过早餐到教室上课。
略微阴沉的脸色,一双透露疲惫的眼睛,秋思从后门走到座位旁,经过坐在乔意柔身边讲话的谢吟年。
秋思坐下,却有些如芒在背,害怕他们看见她的脆弱,仿佛那样她的自尊会被踩碎几分。
但其实很可笑,谢吟年和乔意柔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却从未当过这个故事的当事人,从始至今,一切的起承转合都只不过是秋思一人的情绪,他们从未知悉。
秋思叹慨自己的可笑。
没多久,上课铃响,谢吟年回到自己的座位。
秋思没有那么多勇气上和话术上的铺垫,她很直接地问他:“你喜欢乔意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