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高二一班这次的踩踏事件,学校进行了多项防治工作,其中包括国旗下主题讲话。
学校安排就让高二一班任派代表,来进行这次主题为“预防踩踏事件”的国旗下讲话。
不出所料,选了谢吟年去。
谢吟年提前撰稿,但好在不必脱稿,到时照着稿子读就行。
周一,举行升旗仪式后,就是国旗下讲话。
秋思现在是什么集体活动都不再参加,但坐在教室里,通过教室广播,秋思也能听见讲话内容。
秋思早早放下笔,双手十指交叉撑放在桌面,下巴抵靠在上面,静静等着广播里的声音。
秋思不禁回忆起那次谢吟年坐她前桌背英语,微凉如玉的声音质地,清越润耳,犹如那个午后吹来的习习温风。
很快,秋思听见主持老师宣布下一个环节,“有请国旗下讲话代表,来自高二一班的谢吟年。”
稍微停顿两秒,大抵是在递话筒。
谢吟年声音朗朗,“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我是来自高一二班……高二一班的谢吟年……”
秋思坐在教室都听见了学校广场上嚷闹的笑声。
秋思自己也有些憋不住,紧接着下一秒,秋思意识到自己在笑,她连忙捂嘴忍笑,好像谢吟年在她旁边看她一般。
她骨子里有潜意识,她知道谢吟年出糗时,自己是绝不能笑的。
广播里传来一声哼笑,似有万般无奈。这必定是谢吟年的。
秋思闻声,手抵住嘴唇,嘴角漾荡得不成样子。
她已经能想象谢吟年此刻的模样:他勾唇一笑,头稍往后仰去,眉间滋染的少年气沾上晨阳,不知道有多好看。
谢吟年接着往后读,一些很官方的内容,秋思也听得津津有味,舍不得他停下。
中间有一些这次踩踏事故的具体细节,他并未提及自己的姓名,但秋思知道里头说的人就是自己,霎时心里头有一股言不明的滋味,好似做了他文字里的女主角。
讲话结束,秋思恋恋不舍,随后又心脏怦然,屡屡回头看向后门,猜想他可能会提前回来。
果不其然,不知第几次望向后门,谢吟年的身影穿门而来。
秋思做贼被抓一般,猛然回身。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秋思无意识回头,眼底有惊讶,“你回来了。”
“嗯。”
秋思将促狭写脸上,“怎么还念错了家门呢?”说罢紧紧盯着他。
谢吟年笑得自然,“大脑一下放空了。”
秋思见他神色无异,这才安心,“也没事,一下就把听众的注意力吸引住了。”
反正没人,谢吟年告诉她:“实不相瞒,这篇稿子是网上抄的,我还怕他们听出来呢。”
秋思稍愣,完全理解,但忍不住问:“那中间提及真人真事的那部分……”
“那当然是自己写的。”谢吟年将话抢过,“增强文章真实性嘛,这还得感谢你的友情支持,给我提供当时的细节。”
一个“友”字莫名戳中对文字异常敏感的秋思,但也不过是蜻蜓点水的波动。
秋思莞尔,“好说。”
——
日子少有波澜,多是平常。
骨折期间,临近期末,还发生了两件小事。
大扫除课上,轮到第一组打扫,其余三组轮休,可以除教室外随意活动。
不少同学拿着练习本到走廊外窗台上写作业,秋思嫌挤,选择先去食堂吃饭。
这个点的食堂,人寥寥无几,新鲜出锅的菜品都还热乎,秋思打了一个豆角炒肉。
左手拿着饭卡,右手端着盘子,秋思走至筷子消毒车旁取筷子,背对着打菜窗口。
左手握着饭卡又打了石膏,秋思一时抽不出筷子,她打算先将盘子放至餐桌,空出右手去拿筷子。
忽然,一只手伸入她的视线范围内,从消毒车里抽出四支筷子。
秋思抬头,谢吟年的面庞蓦然出现在眼前。
谢吟年将其中两支筷子递给她,秋思见状接过,“谢谢。”
谢吟年目光再自然不过地瞥了一眼秋思的餐盘。
秋思察觉到,端盘的手一紧,瞬间庆幸自己打了个花荤。
谢吟年眼皮一抬,看着她的视线跟随自己到了盘子上,他洞若观火,眼球一转,揶揄说道:“减肥?”
秋思笑而不语,默认的姿态。
两人分开,各自就座用餐。
然后就坐成了斜对角。
谢吟年倒是没有什么影响,他也正好饿了,埋头一顿扒饭。
秋思却坐立不安,本来汤汁拌饭是最香的,但想想自己要把嘴凑到餐盘边去用嘴接饭,秋思就浑身不适。她用筷子挑一小口饭到嘴里,再夹上一两根豆角,抿嘴轻轻咀嚼,吃相那叫一个优雅。
人本就不多的食堂,自然杂音也小,两人中间就留一条窄窄的过道,稍微提耳,都能听见对方的咀嚼声,秋思对这种时刻深感尴尬。
然而两人也不说话——当然要是说话,秋思也觉招架不住。
一顿饭的时间,秋思内心世界极为丰富。
安静了好一会,秋思忘了谁先挑的头,两人开始搭话。
一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也算不上多有趣,但偶尔出个声,就已然让秋思不平静了。
还有一次,高二举办英语演讲比赛。
下午,在露天的校园广场,学校要求整个高二年级都需到场观赛。
本是不让秋思到场观赛的,但秋思执意要求,老师便嘱咐她自己注意,让她一起参加了。
到场观赛需要学生自己将凳子搬下去,谢吟年便一手提一个。
秋思坐在自班方阵最左边一列的最后一个,不将她放在中间本来是为了不挤到她的左手,结果反而弄巧成拙。
各班方阵与方阵间的过道人来人往,时不时就不小心碰到她的左手,她只好尽量往里头躲。
比赛中途,秋思正盯着坐在第一排的,穿着西服正装的谢吟年,他已经演讲结束下来了。
今天的他应比赛服装要求,身着黑色西服。还是少年人,却一身成熟装扮,褪去了几分青涩的同时,增添了几分令人信服的稳重。
秋思挪不开眼。
突然,视线的焦点晃动了一下,秋思回过神时,一双眼正跟自己遥遥对望,直接且笃定——
谢吟年转身,正直勾勾看着她。
秋思猝不及防地垂眸,猛地清醒过来。
谢吟年看了好一会没转头,秋思一次一次用余光偷瞄他是否回身,得知他仍然在看自己,秋思吓坏了,生怕他发现异样。
好在很快谢吟年就转身跟何延清说话去了。
秋思暗自轻舒一口气,正在她调整状态,打算继续观看比赛时,何延清来到她身边。
“秋思,你坐到右边最后一个去,坐这你的手不方便。”何延清帮她搬起凳子,放到最右边一列最后一个。
——
隆冬腊月,期末考一结束,就开始放寒假了。
住宿生需要把所有东西带回家,章美云和秋建泽为此事大动干戈,电话里大吵一通,最后秋建泽败北,秋思的一切被褥衣服暂存他家。
但搬东西这事还得由秋思一人完成,东西不少,她全部拖到校门口,忍痛打了个车到秋建泽家。
东西一件件搬进屋,尤琴话是没说,但脸上满是嫌弃的意味。秋思自然看见了,可她不能说什么,自己毕竟还得在她手下讨生活。
章美云和秋建泽已经商量好了,这个寒假,秋思一边待半个月,春节在秋建泽家过,元宵节在章美云家过。
秋思自是没有异议的,她没有资格。
尤琴没备她的床垫被褥,秋思便将自己的拿出来用,尚敏准许她继续睡在自己房间的飘窗上,秋思便开始铺“床”。
放假后的第一晚,秋思躺在飘窗上,望着窗外,她叮嘱自己家务事多做一些,万事多忍耐,委屈也别放心上。
次日,厨房里一大早传来“咚咚”声,秋思被吵醒。
眼睛陡然睁开,秋思看了眼枕边搁着的时钟,幸好,还不算晚。
“尚敏……”秋思轻唤。
昨晚尚敏嘱咐她,拉开窗帘前要先确认,确保她没在外面换衣服。
紧接着,秋思听见帘子外的嘤嘤声,“我都被你吵醒了。”尚敏语气有些怨气。
秋思没法,“那我出来了。”
“嗯。”尚敏侧个身继续睡。
秋思起床,洗漱完毕后,简单吃了尤琴给她们留的早餐。秋思不见秋建泽的踪影,猜想大概是出去打零工了。
秋思瞄一眼厨房,尤琴正在剁肉馅,旁边还有两袋饺子皮,应该是准备包饺子。
尤琴将东西摆上桌,一盆肉馅,两袋饺子皮,一碗清水。
秋思便进厨房拿两双筷子来夹肉馅,又将装饺子皮的塑料袋解开。
随后两人围着餐桌各坐一方开始包饺子,中间一句话没说。
包了一会儿,大概尤琴也觉得这气氛不好受,于是大喊道:“尚敏!还不起床!”
半晌,尚敏磨磨蹭蹭打开房门,进卫生间洗漱时,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尤琴看着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秋思见她沉默了一会,仿佛在思考从哪方面开始挑剔。
确然,尤琴尖锐的声音很快响起,隔着几米的距离对着尚敏说:“你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尚敏含着牙膏沫,“不知道。”
“考得怎么样啊?”尤琴的语气略显刻薄,不像是询问,倒像是提前知道结果的一种蔑视,专往人心口戳刀子。
这回尚敏没说话。
尤琴冷笑一声,仿佛在说我就知道。
尚敏洗漱完,在茶几上吃早餐,她一手捧着手机,一手舀粥。
尤琴睨她一眼,“你说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给你交的学费?”
尚敏依旧不做声,秋思不动声色偏头,望她一眼,瞥见尚敏握着手机,哪怕尤琴这样说她,她却依旧在笑。
隔日早晨,秋思七点钟自然醒,听见帘外没有动静,这回她没有再喊醒尚敏,蹑手蹑脚拉开了帘子。
从床尾经过时,秋思紧紧盯着尚敏,生怕惊动她。
视线不小心略往下移半分,尚敏衣领微敞,脖颈裸露,竟有红印。
秋思脚步稍顿,很快出去了。
中午尚敏和秋思一同在厨房帮尤琴择菜,尤琴不在。
尚敏掀开眼皮,偏头问秋思:“你昨晚有没有被蚊子咬?”
秋思本能想起她的脖子,“好像没有。”
“我都被咬了。”尚敏作势拿手背蹭蹭脖子。
——
腊月二十八,晚上谢吟年一家到超市置办年货。
谢谧然挽着奶奶,妈妈刘珍萍同排并行,谢吟年和爸爸谢君华一同跟在后面。
刘珍萍在生活用品区挑挑逛逛,补齐家中的备货,又让谢君华去挑一副对联,让谢谧然去看看窗花。
年货的重中之重当属吃食,谢君华发话,让姐弟俩随意挑,想吃就买。
这种时节,谢谧然和谢吟年自然不会跟心情过不去,懒得理会所有委屈和愤怒,只舒舒服服过个好年。
零食,水果,坚果和走亲访友的各类礼盒全部买齐,一家人至地下车库坐车回家。
路上,刘珍萍突然摸摸谢吟年的头发,话却是冲着谢君华说的:“你们父子俩趁年前去剪个头吧,儿子头发都这么厚了。”
“嗯,那一会你们把东西提上去,我和儿子去剪头发。”谢君华说。
谢吟年不满,反驳他的安排,“让她们先上去呗,到时候我们回来再提上去。”
“等我们回来,那些冷冻的东西都化了。”
谢吟年默默翻起一记白眼,“有那么夸张吗?奶奶提不了重物,妈和姐穿着高跟鞋。”
“又提不了多远,坐个电梯不就到了。”谢君华不以为然。
谢吟年扼腕叹气,谢谧然和他同坐后排,伸手捏捏他。
谢吟年轻轻摇头。
……
父子俩到理发店,美发师招呼他们坐下。
围布一遮,美发师问谢吟年剪个什么发型。
谢吟年翘着腿,不甚所谓,朝隔壁谢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