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运动会还发生了一件事。
谢吟年在这次运动会中也报名了项目,挑来挑去报了个跳高。
比赛那天,按着规则,他一遍一遍地照着裁判的吩咐,起跑,跳跃,腾空,旋身,落地。
不知不觉就跳进了总决赛。而规则也很简单,就是数字往上增加,跳不过的就输,跳得过就算赢。
就这样又刷下去两个,谢吟年觉得腰都要跳麻了。
他是没那么多胜负心的,却耐不住身旁一堆同学拼命加油助威,盼着他有个好成绩,于是他也只能硬着腰杆继续跳。
数字继续往上加,一个让人望而生畏的数字,旁观者瞧着都觉得腰在隐隐作痛。
谢吟年第一个跳,只见他的身体从杆子上腾空越过,且离杆子还保持着好一段距离。
随后的两个同学,一个跳过了,一个没跳过。谢吟年的对手就只剩一个人。
数字继续抬高,两个人陆续跳了三轮,还是没能分出高下。
周围的同学仿佛嗅到这边战况激烈的气息,闻着味就来了。片刻,场边围满了人。
彼时高度已经到了校记录,大家都觉得这回怕是难了。
可两个人还是有惊无险地跳过去了。
谢吟年一边眉头轻扬,觉得终于有了点意思。
紧接着数字调到了校记录之上,谢吟年的对手先上。
那位同学先到杆子旁找找感觉,随即退后准备起跑,短暂又漫长的几秒钟时间,结果就是,他的身体已经基本过杆,却在收脚时不小心将杆子碰落。
霎时引起一片唏嘘,连裁判老师都是一副可惜的模样。
有了这位同学的前车之鉴,大家也并不觉得谢吟年就能跳过这个数字,纷纷觉得比赛到这应该没了看头。
谢吟年似乎有了退路,毕竟前面这位同学没过,自己跳过了是皆大欢喜,要是没过也是理所应当。
突然就觉得无事一身轻了,谢吟年情绪松懈下来,尽力一跳,就这么身姿轻盈地过了。
全场都愣了,转而反应过来,欢呼声鼓掌声接二连三,谢吟年班上一群人作势就要迎上去。
另一边,落地海绵护垫上的谢吟年一瞬呆滞,觉得哪不对劲,但一时又说不上来。
就在他手掌后撑要起身的时候,突然腰部作痛,起不来了。
之后便是一场混乱,裁判迅速通知校医过来。
而谢吟年趴躺在垫子上,一群同学围在身边,有关心的也有笑闹的,谢吟年脸都要红了,却也只能任由他们围观。
没一会儿,何延清和校医都过来了。
校医对他进行一些简单的询问和处理,谢吟年一动不能动,答得心不在焉,面朝何延清。
“老何,你能不能帮我疏散一下人群。”谢吟年掩面遮目,整得跟大闺女上轿似的。
何延清还能不懂他的心思,却还是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这回可是破校记录了。”
谢吟年头埋得更深了,没脸见人。
何延清见状哈哈大笑,忍住没再调侃他。
运动会结束时,谢吟年的腰已经好多了,但还是没那么舒服。
课间,有男生来找谢吟年。
“腰怎么样了?”男生笑吟吟的。
谢吟年一记眼神瞪给他,知道他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想调侃什么呀,我这两天可是身经百战了。”
男生笑不可遏,“多大一风头啊,最后一跳那帅耍的。”
谢吟年漫不经心地笑着,“属于是耍帅和出丑并存了。”
“都破纪录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帅啊!”
“我腰都这样了,这记录不破也罢。”谢吟年笑容不减,尾音向下。
一旁的秋思听着,感受到他的情绪应该是淡了。
没多久他们的话题也渐渐终止了,大概是谢吟年没心思再应付了。
——
市另一所重点高中到学校来指导学习,领导管理层和教师团队浩浩荡荡来了好几辆车。
这些人中午都将到学校食堂用餐。
而秋思今天班上最后一节课又被老师拖堂,晚了五分钟下课。
紧赶慢赶到食堂,秋思掀开门帘,映入眼帘乌泱泱全是人,几个窗口都排了长队。
秋思深吸一口气,还是不得不选一条队伍排上。
食堂每个窗口的菜品不太一样,大家一般在前面还有一两个人的时候,就会探出脑袋张望今天有些什么菜。
到秋思的时候,秋思选了一个茄子。
“换一个吧,那个太远了,就打面前的菜,还有好多人的。”打菜阿姨作势很忙的样子,不断地催促,指了指面前的莴笋,“就打个莴笋好吧?”
秋思眉头一拧,又不好拒绝,下意识就答应了,弱弱说了句“好”。
阿姨没听清,身子往前勾,“啊?什么?”
秋思脑子静了两秒,提高了声量,换了个答复。
“我说不行,我就要那个茄子。”
阿姨一听佛了自己的面子,再说前面的人都这样,“后面还有好多人……”
秋思弓腰跟她平视,“阿姨,打什么菜是我的权利,您别道德绑架我,我偶尔愿意体谅的时候会体谅,但是今天我就要这菜。”
秋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跟打鼓似的,一口气把这话吐出来,最后差点没断气。
阿姨听都懒得听了,白眼一翻,去给她打茄子了。
秋思视线轻轻掠过她,随后接过餐盘,“谢谢。”
下午。
课前,谢吟年和秋思都早早到了教室。
谢吟年在座位上小声朗读英语,秋思听着像是在背书。
读了一阵,谢吟年到组长那背英语课文,坐去了自己前面的位置。
谢吟年把书递给组长,组长示意他开始。
谢吟年随之出声,从标题到正文,他一路温声如玉。
秋思闻声,却没抬眼,轻轻放下笔,托着腮,似是思考眼下的数学题。
午后的阳光暖融融,光影穿过枝桠平缓铺洒在书页上。
课文很长,谢吟年还在诵着,嗓音沉润流畅,起伏有致。
秋思心旌静了又静,心底幽阒一片。
忽然一阵鼓噪袭近,惊扰了一切。
白擎带着一伙兄弟,就着附近几个空位坐下,顿时四周吵吵嚷嚷的。
秋思轻轻闭眼,眸子泠冷淡漠。
谢吟年也被打搅到了,抬手压了白擎一把。
白擎坐着不动,说:“你读你的,我不说话。”说完便托着腮看他。
谢吟年倒是没再管,坦然接受一双双眼睛的审视。
有形的眼睛谢吟年一看便知,大家的目光只是不做多想的欣赏而已,甚至不会去细听任何一句内容。
但还有一双他看不见的眼睛,却也最犀利。
秋思还是没抬眼,只耳朵竖着听,神色收了些慵懒,凝了几分。
谢吟年又读了两分钟才结束,背完组长给签字,签完还不忘给他比个大拇指,“背得真好,巨流畅。”
谢吟年不着一言地笑笑,白擎几个则是表示认同。
秋思听到他这话,也拎起了唇角,随意掀眼望向谢吟年的侧脸,眼睛如一谭深水照透一切。
他还是不可避免地暴露了他的在意——
后半段的流畅度是没落下来,但也没了声调起伏。
白擎在起哄造势这事上无人能出其右,一背完就开始鼓掌,“好听!背得太好了!”
谢吟年回到自己座位,狠狠推了他一把,面色已是不悦,“别叫。”
白擎更来劲了,拉着旁边一群男生,“咱们比赛说英语怎么样,读得最差的晚上帮大家跑腿买饭。”
秋思听完觉得头痛,往墙边靠了靠,心想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这么聒噪。
“不比。”谢吟年耳膜鼓动,更是烦躁,但还是温声说:“马上上课了。”
但白擎这个人就是看不懂人脸色,缠着不放手。
秋思见状,先一步起身出了教室门。坐在那也是拘束,还不如出来活动活动。
上课铃响,秋思掐着点进去。
谢吟年起身给她让座,秋思看到他桌上敞着英语书,正翻到单词页面。
坐下没多久,秋思听见谢吟年说话:“下次我不让他们在这闹。”
秋思停顿了几秒钟,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连忙说没事。
紧接着,秋思就听到谢吟年读起了单词。
听久了秋思觉得不对劲,不动声色地偏移身体,打量了他一眼,发现他耳根绯红尚未完全消散。
秋思没来得及疑惑什么,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秋思不敢马虎,思维完全紧跟课堂。
下课铃响,老师讲完最后一道习题,秋思注意力也松缓了些。
只是下一秒,她盖笔盖的手顿了一下——
秋思耳朵听见谢吟年竟然还在读英语,且不是读别的,正是他这节课开始前反复读的那个单词。
也就是说,一个单词,他读了一节课。
秋思何等敏锐,结合他课前的状态,一下就能猜到七八分。
那场说英语比赛怕还是比了,至于结果,看谢吟年的状态就明白了。
一时之间,秋思也谈不清心里的感觉。
八卦的窥私欲,神明坠落泥潭的失落感,还有面对这乍然缩短的距离时的侥幸,都不完全准确。
秋思觉得这些都不重要,只有一件事是重要的。
或许,对一个人有更深入的了解,往往是从打开一扇主人上了锁的窗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