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片向下放映,殷笑云的脸出现在了镜头里。
“今天是1980年12月15日,我是殷笑云,我和我的队伍在亚马逊河东侧流域进行第三次调查任务。”他的脸看起来不太自然,表情非常凝重。 “同时,这也是我的遗书,如果我遭遇不测,请拿到这卷胶卷的人,代我送至中国河北省保定市殷式药业工厂,必有重谢。”他全程都在使用西班牙语,没有英语,这让我有些意外,也说明他的口讯不是为每一个捡到的人准备的。
他在等一个使用西班牙语的人看到他的录像。
我不由得想起了裘德考在墨西哥的产业,也许这之间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殷笑云接着道:“按照卫星导航定位,我们现在的位置是乌鲁班巴河的上游,距离秘鲁南部安地斯山区13公里,我们附近就是印加人的部落。”
他说到这里,表情有些不太自然,旁边有一个黑皮肤的男人把头伸过来看了看,两人使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交流了一番,殷笑云目送着男人向身后的藤蔓里走去,就继续道:“我们用一只羊聘请了印加人的向导,这支部族非常仇视外来人,因为他们有一个秘密,来自他们的习俗。”
黑瞎子就道:“其他两段视频就是这个习俗的具体内容,现在保存在解家那里,和你的事情关系不大,我简单说一下。”
第一段视频,来自殷笑云的摄影师,几人路过一个村庄,这个摄影师偷拍到巫师治病的景象,一名巫师用血涂在病人的肿瘤上,只用了两周时间,这个肿瘤就消退了。
但殷笑云等人的盗摄引来了巫师的愤怒,他的三名摄影师、随行助理被绑了起来,丢进印加部族用来饲养蛇的陶罐,他们四个人则侥幸逃了出来,包括两个保镖和一个助理。
“殷笑云没有在这支部落拿到毒液样本,因此他花费了三个月时间,又从最近的支援点拿到了物资,准备假装民俗记者,深入部族,偷取毒液。”黑瞎子道,一边按了播放键。
“这支印加部族,用人饲养蛇,再用这种蛇祭祀太阳神,他们认为这样能够得到太阳的神力,让他们诸邪不侵,远离邪恶的诅咒。简单而言,他们认为,用这种吃人蛇的毒液,可以治愈癌症、肿瘤,以及其他的重病。”殷笑云接着道。“我们这次的科考任务,就是提取这种毒液,拿回实验室,通过药理研究,分析它毒液里的成分。”
接下来有很长一段是走在路上的,四周只有单调的草木,遮天蔽日,显得树林里阴气极重。
殷笑云用刚刚那种语言和向导交谈,黑瞎子在我旁边提供翻译。“他问向导,平时会不会做祈祷,向导说,每月太阳在我们头顶最圆的那一天,我们开始做祈福的仪式,会杀掉一个俘虏,用它的血倒进暗影,填满大地的灵魂,然后拥抱世界的新生。”
他翻译完这句话,就看向一边的闷油瓶。闷油瓶已经在给我剥纸皮核桃,两根颀长的手指并拢捏碎壳,一边往外剔核桃仁,完全没有搭理他的意思。黑瞎子捡了一块碎的塞进嘴里,又捏着我的下巴塞进一块,继续道:“意思就是用人血喂蛇,蛇吃了人血,就会有治愈的能力。但是蛇其实是不吃死人也不喝血的,它们只会在人的肚子里产卵,所以这些丢进去的人,都成了孵化袋。”
“但是殷笑云这个时候还不知道,他做了一个非常残忍的决定。当天夜里,他抓住了一个土著人,把他杀死,丢进了村里饲养蛇的那个无底的大陶罐里。”
黑瞎子开始播放下一段视频,黑白的画面上,一具尸体的肚子膨大如鼓,而肚皮里逐渐突出了什么形状,像是不断在向外冲。很快的,从尸体腐烂的肚脐眼处开始钻出一条一条通体漆黑的蛇,肚皮像是泄气的皮球那样瘪了下去,层层叠叠地堆在胸下。
密密麻麻的小蛇很快四处游走,殷笑云用手捉了一条,放在自己的军用水壶里。“现在我们抓到蛇了,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马上天就会亮,人们就会出来活动,希望我能活着离开这个区域。”
殷笑云最后向镜头说了这句话,然后屏幕变白,影片到这里正式停止。
“后来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殷笑云拿着这种蛇,研究出了抗癌的药物,不仅如此,他还知道了自己在瘟疫里活下来的真正原因。”
黑瞎子继续播放影片。“这是他们的第二次录像。”
屏幕突然变得一片漆黑,紧接着,殷笑云的脸出现在影片里,带着满脸的疲惫和惊慌。
“现在是,1980年,11月2日。我是殷笑云。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五个小时前,我们被爆发的山洪埋进了落水洞里,但我们都醒了过来,这里是一个蛇洞,里面爬满了各式各样的蛇。”
镜头转向旁边,我一眼就看到了,一条血红血红的蛇,正吐着信子向这里爬了过来,头上顶着硕大的鸡冠。我头皮一炸,登时感觉所有的点都说得清楚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野鸡脖子就是那种血液能治癌症的“神蛇”,但大多数人会先被它的剧毒破坏免疫系统。
黑瞎子继续道:“这群人的身上都有被蛇咬过的伤口,但神奇的是,他们在五个小时后,全部都恢复了意识。”
“我不清楚我们是怎么做到的,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殷笑云的声音非常颤抖。“希望这段录像不会成为我人生最后一段录像。”
黑瞎子按了暂停,就看我。“说说你的看法。”
“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具备三次生存要素,一,幼时摄入大量防瘟疫病菌的草药。二,曾经遭受过这种瘟疫病菌的感染,并且有发病症状;三,都被野鸡脖子咬过。”
我缓缓道,只觉得脊背发凉。“你,殷笑云,张家人,汪家人,都经历过这些训练。每一次的因果条件都不能互相交换,每一次都会在体内产生新的抗体,因此活下来的人非常少,即使关东军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会成功,有些人会失败,以为是个人体质的不同,其实是因为经历的事情。”
我回头看了一眼闷油瓶,他看了看我,就把我重新抱进怀里,捏了捏我的肩膀,意思是要我放松下来。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所以关东军在郾城遇到的那个孩子,应该是阴差阳错,吃了草药,但他没有成功发病,因此关东军即使注射疫苗,他也会死。”
“泰,就是殷笑云,他经历前两次生存要素的时间,比郾城瘟疫的时间早十年。”我手脚发凉地端起杯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水,被呛得直咳嗽,好容易才停下来,感觉手是发抖的。
“他得了瘟疫,吃进去草药时还没有发病,那时候就已经不会变老了,但被蛇咬而不死改变了他的人生,从那以后,他从一个制药者,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开始和细菌部队合作,疯狂做实验,让所有试验品还原他被咬的前一刻的场景,试图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切的转变,应该是因为,他在1980年的时候,发现自己得了癌症。”我叹了口气,想起了因为糖尿病去世的张海洋。“他们的长生不死是有代价的,体内代谢极慢,意味着所有摄入的东西都在身体中堆积,很容易造成各种疾病,到最后,人不是老死的,是被身体拖死的,所有的长寿者都一样。”
我缓缓道,只觉得无比悲凉。
“殷笑云已经积累了几十年的财富,在那个乱世,他的财富累积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从他的研究所就能看出来。他逼不得已,一定要找到治病的方法,但所有的方法都只能让他多活一阵。”
我看了看黑瞎子手机上的剪报照片。这种毒,只让殷老板多活了三十年,那我呢?我是不是也只能多活三十年?我的发病属于第二环节,在被蛇咬过以后,我的生存条件是乱的,如果我变不回去的话,我会不会三十年都活不了?
我静静地想着,就觉得头皮一阵阵地发麻。闷油瓶把核桃仁堆成了一座小山,看我焦虑,就捏了捏我的下巴,示意我张嘴。
“日子是一天一天过的,我们都在这给你想办法,不会让你不明不白死了的。”黑瞎子就道。“解家的医护水准,在世界范围内也是顶尖的,你现在住的这个病房,设备一天的维护费用是十二万人民币,解家直接拿出来让你随便住,你还害怕解雨臣不会救你吗?”
他说着话,就伸出手,抓了一把闷油瓶剥的核桃仁,强硬地往我嘴里塞,一边自己嚼了一半。“行了,你不是想知道霍家在这中间发挥了什么作用吗?往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