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步仙,传闻曾有大能在此渡飞升劫失败,故而方圆百里都有不散的雷云。
远处天边一道流光毫不犹豫地扎入雷光范围,原本身后紧跟的数道身影犹豫一瞬,还是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咔——"
护体金光应声破碎,为首的白衣修士咳血急坠,却不忘转身拈弓搭箭,数道带着雷符的飞矢精准炸开在后方人群密集处。
作为一个家底丰厚的符修,谢玄枵向来是不怕打群架的。
奈何从秘境中夺来的这把弓跟小馋猫似的,还未认主便将他身上所有的储物装备连带储物空间吞了个精光,这才被别人误认为他是个软柿子。
他当初要不是为了降低别人警惕方便夺宝,将法衣换成凡物装了小半天秘境本土的凡人,那跑路的时候就连最后的体面都没有了。
十几个日夜奔逃,谢玄枵都是碎衣作符以血为文,经脉中灵力实在供应不来,现如今只能豪赌一把了。
他心一横强行加快运转功法,逼出了一口本元精血喷在弓把上。
“谢玄枵!交弓不杀!”
后方如蝗虫群般的修士群已经杀上前来。
“还请各位道友割爱,此弓已经认我为主。”谢玄枵眸色黯黯,仿佛两盏吹熄的长明灯,“不如各退一步,谢某在此承诺,诸位下次订符只收材料费。”
倘若是普通符修,这套说辞肯定没用。但身怀变异雷灵根的谢玄枵成功研制出了避雷符。
要知道,这避雷符连仅次于提升境界的天雷都可以避开一二道,故而制作费居高不下,是普通剑修一辈子摸不到门槛。
有几个修士本就忌惮谢玄枵层出不穷的符文,听了这话正打算见好就收激流勇退,却听见人群中有眼尖的人自作聪明大声掺和:
“神弓哪有那么容易认主?你们看,他现在反噬失明,已是强弩之末!”
几句话,片刻的犹豫。
谢玄枵垂眸若有所感,指尖抚过弓弦渗出一串血珠,一支幽蓝飞箭已悄然洞穿拱火者的喉咙。
“诸位道友何必心急?”他屈指轻叩虚空,凭空出现的箭箙飞出铺天盖地的箭羽。
“他仙人的,那弓认贼作父了!”
这人显然还没有忘记谢玄枵装成凡人,在他们争抢之际偷偷拿弓的事。
这帮乌合之众与谢玄枵境界大差不差,直到看到神弓凭空吞了“凡人”的储物戒才意识到不对。心头贪念重又仗着人数众多,这伙人才敢铤而走险追杀这个天下闻名的第一符修。
但现在加上一个刚刚认主的神器,足以让谢玄枵将局势逆转。
还未等人群散开,先前谢玄枵指尖的血扭曲成符文催出天地灵力,生出的赤线凝成囚天符阵,将所有追杀的修士定成了活靶子。
“谢狗你不得好死!”
“饶命——”
挣扎不出符阵的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青年轻描淡写的抬臂放弦。
“啊——”
只在一瞬,咒骂与哀嚎尽数淹没在滚滚雷鸣中,天地尽染紫光。
远远望去,星河仿佛在半步仙处被劈断了。神弓之势果真名不虚其【断长河】的名号。
断长河彻底认主,自然对主人有所回馈。它溢出灵气修复好谢玄枵奔逃受损的经脉,甚至治好了早年的暗伤,将浑身伤势一键清除。
谢玄枵也不由得感慨: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无痛重开。
自己爆了点金币,身体恢复到出厂设置。
追杀的修士满装被白板反杀,获得了生物层面的重开。
看,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
或许是他大难不死又有后福,心境又太过通达,体内灵力一口气冲破了炼虚期的瓶颈,修为突破的势头强压不下去了。
轰隆!
本就乌云密布的半步仙天色愈发昏沉,几个云头翻滚后,一道百丈宽紫金劫雷以谢玄枵为中心劈下。
谢玄枵下意识地撑出护体灵光。
按照惯例第一道雷威力不会太强,但现在的情况显然不符合,方才他输出的灵力竟是直接清空了小半丹田。
这雷劫不对劲!
这不只是升到渡劫期的普通雷劫,倒像是混了一半渡劫巅峰的飞升雷。
没来得及想清楚缘由,后续二三道带着恐怖气息的雷劫接连劈下,谢玄枵一瞬把这辈子能想到问候语都送给了这次双拼雷劫。
抬手,起符,布阵。
四散的雷光撞碎山巅,碎石浮空迸溅,地面焦黑一片。
连扛八道雷,谢玄枵浑身浴血灵力枯竭,意识几近消散,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半步仙,不愧是祖辈严选的渡劫剩地。
最后一道雷劫几乎引得山崩地裂,在浩荡雷威下,白衣修士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原则高高举起了断长河。
苦于没有发声的器官,凤栖梧桐制弓身微光闪烁,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雷劫瞬息到了眼前,鸾喙丝制弓弦才骤然伸长,如蛛丝结茧般裹住了谢玄枵即将倒地的身子。
满天雷光中,有萤萤之火,生生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半步仙又恢复平静,只剩下空中浓黑云潮和一地层岩碎石,再无人迹。
……
空间间隙,底色是五彩斑斓的黑,时而清晰时而混沌,内部还伴随着分不清来向的空间飓风,这样恶劣的环境本不该有任何生物出现。
嘿嗦嘿嗦。
一个勤劳朴实的长弓拉着比他还长还重的白茧,打破了此地的平衡。
这长弓在乱风中异常灵巧,东躲西晃避开了所有的风刃。但长弦信息传递有点延迟,导致紧随其后的白茧每一道风刃都是险之又险地狼狈躲开。
然而马有失蹄,弓有失足。
断长河一个不留神,被一道弧线轨迹的空间风刃剖开了茧。
长弓停下,看到了青年藕断丝连的两节残躯,心虚地用弓弦戳了戳谢玄枵瞬间惨白的脸。
怎么办啊,新主人他好像有点死了。
见青年呼吸微弱几乎停滞,断长河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箭箙从虚空中显现,弓弦在里面掏了掏,取出一滴金红血珠塞到了谢玄枵嘴里。
血的效果立竿见影,一道凤凰虚影浮现,金喙开合间迸出一团火花,青年整个人燃了起来。
燃烧的涅槃火中,谢玄枵腰接上了,伤口痊愈了,脸色瞬间红润了,人也渐渐变小了。
等等,变小了?!
断长河惊得把弓身都拉直了,还没等火焰熄灭就用弓弦卷上谢玄枵的脚踝,直勾勾地挤进了最近的虚空连接点。
走,赶紧走,再不走它待会就得奶孩子了。
……
“小瞎子,别在垃圾堆上睡了!”
谢玄枵是被一阵属于变声期少年的嗓音吵醒的。
谢玄枵眼前一片漆黑,感觉身下放着杂七杂八的金属硬物,还有铁锈味混着发酵的馊味直冲鼻腔,惹得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头。
对面少年却误以为自己的话没被放到对方心里去,又数落道:
“教了你多少次了,垃圾堆不干净,睡在上面不卫生。
“还有!院长妈妈让我们每天来捡垃圾不是为了折腾你,这是为了赚钱买双机械义眼,你不要总是躲起来偷懒。
“还有五天就是异能体觉醒日了,五官端正的过去才能给招生老师留个好印象,日后才好找个好学校,毕业才能找个好工作……”
在被少年破锣嗓子物理和精神的双重攻击下,谢玄枵定了定心神,一边梳理着记忆,一边试探着用神识扫观四周。
功法可以运转,只是怎么都感应不到外部的灵力。
他为了确定不是中了幻术,刚才还借着起身的动作悄悄画了个破虚妄法符。
符箓可以生效,反馈回来草木人虫兽和无生命的垃圾场都无比真实。
他,似乎来到了一个新的世界。
之前谢玄枵炼虚期巅峰的神魂在这方新世界的法则压制下浑浑噩噩,而身体也不知怎么退回了18岁,修为跟着跌回当时的淬体期巅峰。
只剩下身体本能又目盲的谢玄枵被这座城巡逻队判定为无人认领的残障未成年,于是按照星际规定送入了孤儿院生活了一两个月,今日不知怎么清醒起来。
在此期间,他在孤儿院和垃圾场之间两点一线活动,每天除了在孤儿院上科普课就是捡垃圾。
回忆了这几日肉身在这个世界的听闻,谢玄枵在脑海里进行总结:
这个世界没有修仙一说,取而代之的是科学,就连看似玄学的精神体也能在科学体系范畴解释。
钢骨大厦,霓虹彩灯,全息投影,飞梭星舰。城市中大部分机械性工作都可以交由类似钢铁傀儡的机器人处理,人们还能用手环通过星网千里传音。
更让人震撼的是,他现在所驻足的星球不过茫茫宇宙中微渺一粟,而修仙界可能也是藏在某个不为人知角落的星球。
不论强大与否,只要支付得起一张星舰票,就可以飞出天空遨游寰宇,回来也还只是一个见过世面的普通人类。
天外有天,宇宙无边。
倘若渴求飞升成仙寻常修士得知这个消息,道心难守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谢玄枵向来乐观——
毕竟他是修仙界最先知道这个消息的,日后若还有机会故土重游,看谁不顺眼就给谁传音乱他道心。
科学好啊,知识就是力量。
力能一语碎道心的谢玄枵又仔细琢磨自己穿越的细节。
能活下来多半是断长河的功劳,而穿越的原因大概率在断长河和双拼雷劫里做不定项选择,只是当下谢玄枵好奇的是:
没有外力作用,法则压制不会变化。
既然他肉身的活动地点也如往常一致,那为什么法则突然在此时对他放宽了限制?
神识笼罩下,垃圾场里灰黑塑料堆成一个个山丘,开裂形变的金属制品斜插其中,一地碎玻璃渣在正午阳光下晕着油污的彩色光斑。
一切都很平常,但谢玄枵知道——
今天这个垃圾场怕是运来了什么能影响世界法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