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洛被丢到林中山泉,血很快染红溪流,两旁的花草树木以令人咋舌的速度疯狂生长,过不了多久其中就会诞生灵胎。
她想阻止,但她无法自愈伤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血流出来。想要从水边爬上去,全身骨头都碎了,手脚仿佛灌了铅动弹不得。
妖丹又裂开一道缝隙,她难以调动灵力修补,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灵力如泄洪般随着血液流出身体。
她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一个三岁的幼童都能将她杀死。
白洛虚弱地呼吸着,眼皮重得她几乎抬不起来,但她不能睡,在覃安找到她之前她必须保持清醒。
突然,手腕刺痛,是一条蛇缠在她的手臂吸食她的血。蛇身慢慢长大,从缠着手臂逐渐变成缠住她的腰身。
“嘶嘶。”
蛇脸怼到眼前,白洛知道手臂的血已经无法满足它,它想要咬断她的脖子,吞掉她。
如果无垠想她如此狼狈死去,她可真不想称他的心。
血盆大口张开的那刻,白洛准备捏碎妖丹决一死战,却是有一道光比她更快地刺穿蛇头。
蛇血洒了她一脸,她闻到了作呕的腥臭,也察觉到盛气凌人的仙气斩灭花草树木间还未成型的灵胎。
真倒霉。无垠没杀成,差点葬身蛇腹,现在又遇到死对头。看来帝神他老人家记恨她盗了祭殿还不给他们烧香烧纸,故意给她增加生存难度。
身上缠绕的巨蛇被利刃切成几截,重物的压迫感消失。白洛背对着来人,不敢掉以轻心。
脚踩入水中的声音在耳后停下,紧接着她整个人被抱起,熟悉的气息将她团团围住。
若望。
“好巧,你也在这。”
白洛没心没肺地打招呼。她像个破碎的玩偶,四肢悬空摆动,血混着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若望抱着她走上岸边,施法抹去此间的痕迹,“怎么弄的?”
“打架打输了。你怎么在这?”
“我住的地方在水边,刚才草木突然疯长,我上来看看是什么情况。”然后就看到她了无生气地倒在水边,巨蛇欲将她吞入腹中。走近才发现她四肢筋脉俱断,妖力全无。
“你不杀我吗?这可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
白洛费力地扯动嘴角,她已经痛得麻木,就连他身上的温热她都觉得陌生。
不过,他的出现让她高度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放松,一放松,倦意便席卷而来。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轻嗤,气若游丝,“其实,你也可以不救我……”
话到后面白洛的声音越弱,最后直接昏了过去。见状,若望立刻回到居住的小屋,人刚放到床上,白洛的血就浸湿了大半的床单,屋外的花草嗅着味道寻过来,刚进屋就被斩断。
整整一夜,若望寸步不离地守在白洛身边,为她续接筋脉、修补妖丹。外面,他特意布置了结界,不让任何生灵发现林间的这栋小屋。而他亦是能够不受打扰,专心致志地为她疗伤。
若望见过诸多花妖、花仙,唯独白洛能够得世间花草树木的偏爱。她所过之处繁花似锦、枝繁叶茂,但他没想到她的血竟然可以让几乎整座山的植物化灵。如果不是他及时出手制止,山中异样必然会引人注意。
毫无反抗之力的白洛一旦被发现,难逃一死。她是上古活下来的大妖,她的妖丹对所有生灵有着致命的吸引。
得到她的妖丹就意味着差不多得到她八成以上的修为,小妖能够进阶大妖或者飞升仙界,大妖能有入魔的资格。更别提仙族,踏天成神,一跃成为六界顶尖的存在。
若望知道他和白洛有师门血仇,就算见死不救也可以让她自生自灭,但他身体本能的反应在他下达指令前已经将她揽入怀中。
那段他根本记不起来的凡尘往事,那个人一定很爱他的妻子,哪怕抹去他的存在,他也将他的爱意刻在灵魂里,不容理智控制。
明明历劫几十年的人生不过他漫长岁月的沧海一粟,不记得也罢,但他骗不了自己,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明明他最讨厌妖!为什么偏偏她是妖!为什么偏偏她杀了师父!
怒气攻心,若望察觉不对,立刻结印静心,床上的白洛因为他的气息不稳眉头紧皱,开始大口大口地呕血,最后竟然呕出妖丹。
“白洛!”若望大惊,妖族没有妖丹与死无异。
他施法将妖丹放入她的身体,可是都失败了,她在排斥。
“没有妖丹你会死的。”
白洛听不到若望颤抖声音里的紧张,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焦灼和不安,她满心满眼都是如何通过神域的试炼。
神域每千年都会有一次众神试炼,除了帝神和苍祈,所有神祇都必须参加。
海晏河清图共有九层关卡,图中会记载试炼神祇的最高层数,极少的神能够到达第九层。白洛曾是其中之一,但她对此毫无印象。
她被困在第五层,因为打不过镜面的自己。
如果她打不过,那她当初是怎么到第九层的?白洛皱眉思索,瞥到身上的旗袍,她后知后觉她现在是妖。
取出妖丹,释放刻意压下的修为冲击神位,九重壁上“白洛”两字逐渐显现,落成那刻光芒闪过,她的名字消失。
为什么?
白洛不解,她能自如地进出神域,积累多年的修为足够她渡天劫、重回神位,为什么她的名字出现后消失?
再次尝试晋神,这次她摸到了门槛,但门后似乎有锁,她推不开。
可能是修为不够?
白洛放出所有修为,直冲门后,却是撞在门上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是一个陌生的房间,落地窗外霪雨霏霏,水雾朦胧依旧可以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
她躺在柔软的大床,身上换了干净的衣服,手腕缠着纱布。
内伤好得差不多,妖丹也被修复如初。
若望比她想的要厉害,估计和她一样隐藏了不少修为。
“醒了。”
若望端着药和纱布进来,在床边坐下,熟练地拿过白洛的手腕拆纱布,准备换药。
“我睡了多久?”
“三天。”
“为什么救我?”
若望的手微微一顿,很快继续手上的动作,半垂的眼睑轻松躲过探究,“你不希望我救你?”
“那倒没有,有人救总比我自爆妖丹好。而且,你比别人让我放心。”
白洛心安理得地接受若望的照顾,她现在很虚弱,呆在若望身边是最稳妥的选择。
早晚换一次药,她只有换药的时候才会见到若望,其他时候她在房间里养伤,他在外面。
互不打扰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舒适的相处模式。
妖力恢复得极其缓慢,感知范围很小,所以白洛不知道这里早已被若望隐藏,也不知道覃安找她都要找疯了,甚至不顾一切去找沈修筠帮忙。
当然,覃安还没蠢到独自前往,他拉着老头子,还故意在青旅先找了一次沈修筠,几乎是广而告之他来找沈修筠。
沈修筠对覃安的请求表示很不解,“你们不是在一起的吗?”
外面太冷,沈修筠把人请进家,给他们倒了热水。
他坐在单人沙发,褚湛坐在他旁边的扶手,右手悠闲搭在靠背,左手摸着耳垂,很满意出差礼物,似笑非笑地看着覃安,故作惊讶,“对啊,你们两个不是一起走的吗?后面分开了?”
我们怎么分开的难道你他妈心里没点数?什么一起走,明明是一起被你丢走!
覃安腹诽。
当然,实话他是不能说的,拿出一开始忽悠老头子的那套说辞,“白洛炼药耗费了太多精力,后来取枪又被枪魂重伤,怕你担心、愧疚才没给你说。我陪她去疗伤,就是去山里找一味草药的功夫,回去她人就不见了。”
点明白洛受伤是因为沈修筠,这样沈修筠不好推辞,而且无垠为了维护他在沈修筠面前还是褚湛也不会揭穿。
何况他还有杀手锏,“白洛不能出事,她身系仙、妖、人、幽冥四地交接处的结界。之前仙妖大战损坏了结界,是白洛以本体修补才未酿成大祸。这些年我们一直在寻找可以替代的东西,却始终没有找到。如果白洛死了,她的本体就会失效,届时结界打开,恐怕又是一场劫难。”
论忽悠人还得是覃安,说得煞有其事,褚湛都想给他鼓掌。
摆出白洛的重要性无非是想在沈修筠这里上保险,让他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对白洛下黑手。
“抱歉,在档案局所有的资料里并未提及过白洛修补结界,而且外界从来没有这样的传闻。你担心白洛,想找她的心情我理解,但我不能为一个未证实的事情而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各界的重大事件是每个档案局高层都要掌握的信息,一是避免冲突引起不必要的交涉,二是防患于未然减少损失。修补各界交汇处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无人知晓,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沈修筠对此保持谨慎和怀疑。
他的态度让褚湛刮目相看,难怪人家年纪轻轻就能稳居一把手。要搁以前,他听到覃安说白洛出事肯定早就跑出去找人了。而沈修筠十分冷静,没有听信覃安的一面之词,还让对方证明所说不假。
褚湛在一旁幸灾乐祸,九重壁上没有覃安和白洛的名字,他们很难证明神祇的身份,一个老不死的妖怪和一个老不死的凡人,自诩为神,不仅会被扣上大不敬的帽子,还会被各方明争暗抢,毕竟成神的诱惑太大,谁都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贪婪、欲望、邪念,这就是众生之恶,九幽力量的来源。
可惜白洛和覃安在没有回归神位前不会主动暴露身份,少了一场好戏。
褚湛隐隐有些失落,他倒很想看看神爱的众生和他们站在对立面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但面上他又得表现出他很担忧白洛的安危,“除了你前面说的这些,难道就没有其他线索?附近你看了吗?有没有异常?”
有的话,我去毁尸灭迹。
我他妈看个锤子,我都不知道人在哪里没的!
要不是打不过,覃安才不会这么窝囊,简直丢人!
“我和覃安已经在海明附近找了好几天,市里也找了,但白洛就跟凭空消失一样。”
覃安带老头子来的作用此刻就显现出来,辅助证明,增加可信度。
而老头子被卖了还认真数钱,“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我们也不会来找你们。”
“沈局长,我明白你的顾虑。”既然决定来找沈修筠必然是做足了功课,覃安从内兜里取出一小截木头,“这是白洛真身的一部分,你我都知道,妖族原身取下来的东西会和本体产生反应。”
“这样的木头,我有,老头有,褚湛也有,是白洛给我们防身用的。如果你想证实真假,我们可以一起去结界,看看我们手里的木头是否会和修补结界的本体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