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死》，一本主要讲述魔法师平民女主和普通人贵族男主之间神经病般的爱恨纠缠的爱情小说。爱丽丝靠着床头继续看这本小说时，一只黑鸟扑棱棱地从窗口飞进来，落到床上变成了黑猫：

「还不休息吗？」

“快了，等看完男主是怎么死的就睡觉。”爱丽丝摸了摸拱进她怀里的猫咪，“你有什么发现吗？”

她从流金拍卖场回到酒店时已经是深夜十点了，本以为那个头颅最早也要明天才送过来，没想到她刚洗完澡，拍卖场的送货人员就敲响了她的房门，逼得她不得不连夜打包东西重新开了个新房间住进去。

不过，虽然她不愿意和这个随时都可能会诱使自己产生幻听的头颅共处一室，龙却没有这种困扰，刚搬过来就从窗户又溜过去了，说对它很好奇。

「我有个猜测，爱丽丝。」

“嗯？”

龙抬起头看她，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你觉得，那个头颅在监视你的可能性有多大？」

祂在它的视角盲区里停留了很久，听见它自言自语般说：“萝拉小姐，原来您是一个人住，您还养了一只黑色的猫咪，但您丢下我搬去哪里了呢？听不见新主人的声音真的太寂寞了……”

怎么看，都像是在向谁汇报着什么。

监视吗。

这猜测倒没有让爱丽丝很惊讶，不如说这才合理，但她不理解克莱斯特的动机。“有可能，但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祂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两分担忧，「他和我都认为你极有可能不是产生了幻听，而是听到了……亡灵的声音。」

亡灵，即是在rou体死亡后因受执念或外力所困而滞留人间、并没有前往它的归处的灵魂。

爱丽丝愣住了。

龙继续说：

「而且我有理由怀疑，那个头颅里不止一个亡灵。」

与此同时，流金拍卖场的经理办公室内。

“克莱斯特大人，这是奥黛尔女士对‘神圣之心’所出具的详细报告，请您过目。”兰德尔恭敬地将一份报告呈给面前沙发上坐着的男人，“万分抱歉，您吩咐调查的事情现在还是没有结果，我会继续……”

“不必再查了，”克莱斯特直接打断他的话，头也不抬地说，“能做到这种程度，真正的查尔斯·克里夫只可能是被莱瓦皇室藏起来了，继续调查那个假货没有意义，你连这都想不明白吗？”

不仅真正的克里夫，那些他从海外带回的“新矿物”样品、航海日志、甚至包括船体本身，目前都处于无法被追踪的状态，而那些与他同行的船员甚至采访过他的记者，不是意外身亡就是下落不明——还能有什么别的可能吗？

看来这次所谓能取代魔石矿的“新矿物”很可能不是过去那种骗子的把戏啊……克莱斯特饶有兴味地想，还是说，是那个老皇帝的把戏呢？

兰德尔自知失言，羞愧地对他的主人深深鞠了一躬：“是我太愚钝了。”

克莱斯特心情还算不错，没追究更多，随意地将看完的文件丢到茶几上。

萝拉。

借故离开拍卖会后，他又在会场上面的包厢里观察了她许久，但再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他莫名笃信，那头颅被推上拍卖台时她一定也听见了之前听见的“求救”，只是她又将那个声音当成了幻听。

但，真的是幻听吗？

克莱斯特比谁都清楚，人类之中从来不乏自称能看见、听见亡灵的个体，但他们几乎不是病人就是骗子，唯一让他感到有点可信度的例子是约三百二十年前的白梦塔塔主诺薇，按她继承者的记录，她在某次实验中“死而复生”后变得能听见亡灵的声音，代价则是她的眼睛。他无法得知她在那场实验事故里遭遇了什么，因为那之后她就禁止白梦塔再进行灵魂实验，也销毁了所有相关资料，开始自称“赎罪者”，再不久便病逝了。

据诺薇所述，亡灵最常发出的声音就是哭声和求救。

那个萝拉，到底是病人、是骗子，还是他想找的……能与死亡沟通之人？

萝拉……

他想起她警惕的眼神，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萝拉……声音倒是很好听。

“好好盯紧萝拉。”克莱斯特说着，又想起刚才“爱丽丝”汇报的内容，他应该将她搬出房间的行动判定为谨慎或是胆小呢？“小心些，别让她发现了。”

兰德尔刚应了声“是”便见到克莱斯特起身，急忙问：“您要去哪里？需要我为您……”

主人今天来得太突然了，他甚至都未能好好接待，至少让他……兰德尔的声音在看到对方明显变得阴冷的表情时戛然而止，他这才想起来，他的主人最厌恶别人打听自己的意图。

——主人没有说的，不要问；主人没有问的，不要说。不要说多余的话，不要做多余的事。

怎么能得意忘形地忘了呢？实在是太失态了。

“是属下僭越了。”兰德尔立刻冷汗涔涔地跪下，“请您责罚。”

他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惩罚，只能垂着头咬紧牙关静默地等待，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等他战战兢兢地再抬起头时，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他的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而他完全没有察觉。

不愧是主人！何等精妙的魔力运用！兰德尔兴奋地从地上起来，然后才想起了他最后的那道吩咐，迅速冷静了下来。

主人今天的心情好像不错，是因为这个萝拉吗？

他想着，按铃叫来了他最信得过的手下。

监视萝拉的命令被通知下去时，酒店房间里的爱丽丝已经结束了和龙的对话，正独自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发呆。

镜子里的脸很是苍白，任谁都看得出这个人状态不怎么好。

她想，那是“萝拉”的脸。

这两个月里，出于各种原因，她换过好几种不同的外表和名字，从脸的变化扩大到声音再到体型——最初她只是想顺便练习控制魔力，但渐渐地，她的坏习惯又控制了她，让她变得只有完全摆脱了前一个身份的所有社会关系才能有足够的安全感。

此刻亦是如此，既然萝拉会被监视，那她就不做萝拉了。

但是，她应该成为谁？她应该是谁？

龙刚才关于亡灵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响，在她独处的现在，那声音逐渐放大，变成了来自她心底的质问：

如果一直以来她听见的都不是幻听，而是真实存在的恶语和诅咒呢？

如果她一直相信的不是真的，那她存在的世界呢？甚至，她自己呢？

一阵强烈的疲倦和眩晕冲刷了她的身体和大脑，让她对着洗手台干呕起来，然而那道质问始终不肯放过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能听见？她真的还存在吗？还是早就死了？

她是谁？

问题一个个一步步地向她逼近，俨然要让她无路可退——她无法自抑地想，难道，就像“爱丽丝”的含义一样，她也不过是个舍弃了自己姓名和样貌的、虚无缥缈的……

“亡灵”吗？

她喘着粗气抬起头，感到镜中映出一张扭曲可怖的脸。

那是她的脸吗？

她好像……想不起自己本来的样子了。

「爱丽丝，你还好吗？」

龙的声音恰在此时传进了她的脑海：「你进去很久了，怎么了吗？」

爱丽丝猛然一惊，随即被自己遽然变急促的呼吸呛得咳嗽了起来，也因此挣脱出那个名为怀疑与虚无的漩涡。她含糊地应了声，再也没看镜子一眼，用冷水稍作洗漱定神后直接转身拉开了浴室门，一低头瞧见黑猫正蹲在门口昂起头看她，便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随口说：

“没事，就是突然肚子痛，顺便解决了一下五谷轮回之事。”

龙没太听懂但意会了，沉默片刻，拿尾巴轻抽了一下她的小腿，没揭穿她这个拙劣的借口：「那你还没冲厕所。」

“哦，还真是，不好意思。”

爱丽丝撇撇嘴，见祂走开，暗暗松了口气，又关上了浴室门。再次对上镜子时她才发现，她脸上的变形已经在刚才的混乱里消失了，镜中映出的就是原本的她自己。

毫无意义。

爱丽丝定定地看了镜中的自己几秒，习以为常地、迅速地将自己的理智与情绪切割开来，随即戴回了“萝拉”的假面。

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她想。

普通人的世界中几乎找不到与魔法本身有关的资料，走官方她没有身份，走黑市她没有途径……或许，兰德尔？但先不说他是否真的可信，她也不想和他人有过多的接触和牵扯。

还有什么别的能利用的东西吗？

爱丽丝闭上眼，快速回忆起最近在各处看到的听到的讯息：

神殿将在未来两日按惯例举行集中悔罪仪式，届时不接受任何委托；明日下午三时，西区卡安卡街道到蓝海岸街道将对城市系统进行两小时的局部维护更新，可能会影响供水与排水；公会议暂议定于下月上旬在帝都举行；今日上午布兰特伯爵与莱维登子爵的魔法马车在中心区辛加卓街道失控相撞，致使三名平民受伤；神秘灵视者“枕梦人”再次发出预言：黑魔女是黑龙霍兰尔德的使者，她将为这片大陆带来天灾、瘟疫与战争；红沙漏大剧院将上演悬疑向新作《爱人来信》，主演为潜力新人伊塔·莱格与希尔顿·普索；皇家魔法院发布第十二版魔法师守则草案，拟进一步加强对魔法学院学生的管控；粮食小幅度涨价；连接帝国最东部青金城与最西部破浪城的魔法列车维尔号已正式通车，列车途经翡翠城，仅需三日半即可自翡翠城抵达破浪城……

还有……

白梦塔和克莱斯特。

思绪如尘埃般纷纷落定，爱丽丝放缓呼吸，一边回忆克莱斯特的外貌和衣着，一边尝试凭借几小时前的接触来完成对他的人物侧写。

或许可以试试一条冒险的路，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