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进了商场的一家饭店,单念致把花放对面的座椅上,和任故文挤在一排。任故文无奈,却也由他了。服务员拿来菜单,单念致直接递过去,大方道:“我请客嘛,你随便点,喜欢的都点上,不用省钱。”
“也别怕浪费,吃不完咱们打包回家。”单念致考虑周到的说。
任故文很容易被他逗笑,这会也是没忍住笑出声来,等点完菜服务员离开后,单念致问他,“你笑什么,我说的哪里不对?”
任故文摇摇头,饮了口桌上的茶水,道:“你给我的印象就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自以为成熟,其实人家一眼就看穿了。”
单念致刚想反驳,任故文又说,“很可爱。”
商场暖气十足,单念致摸摸发烫的脸,道:“我已经成年了,任故文,你不准把我当小孩。”
任故文看向他,两双饱含情绪的眼睛隔着朦胧的灯光对视在一起,单念致情不自禁的往前凑近。
眉目清澈的男孩一点点向自己靠近,眼里带着朋友间不该有的情愫,任故文的心脏快速跳动起来,这次不是因为病痛,而是心慌意乱的紧张。
这家饭店每一张桌子都有竹帘围着,私密性很强,一进来,服务员见到任故文手捧着花,便领着他们到了角落的位置。就算真做点什么,也不会发现。单念致抓着桌角,无声的吞咽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着,他猛转身端起桌上的水喝起来,酸的他脸都变形了,喊道:“这什么啊?柠檬汁吗?”
狭仄的空间忽然拉出距离,任故文松了一口气,连忙给他倒了杯凉白开递过去,好笑道:“还没加冰你就这么喝下去,可不酸嘛。”
单念致呲牙咧嘴,怨道:“都是透明的,我哪知道里面是什么。”
何况刚才那种情况,再不停下就亲上了,他的脑子早就被炸弹炸成碎渣了,哪还有心思去看杯里的水。想着,单念致偷偷观察任故文的反应,面色平静,除了耳根因为热染上了点红,完全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一样。
真把他当小孩啊,单念致失落的想。
更绝望的是,任故文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直男。
饭菜上来后两人安静的吃着,单念致狠狠地咬掉虾头,费劲的剥虾,又对着灯光挑鱼刺,挑到最后没耐心了,转去吃别的菜。吃着吃着,旁边推过来一个小碗,里面装着剥好的虾肉。
单念致转头看向任故文,先是惊喜,而后抿唇,霸气拒绝道:“你自己吃,我又不是小孩,不需要!”
任故文没有拿走,认真道:“没把你当小孩,刚才只是说说而已。念致,你比我见过的很多大人都要勇敢,而且不是只有小朋友才能理所当然的接受别人剥的虾,朋友之间也可以互相帮助,知道吗?”
这是今天第二个人说单念致勇敢了,他明明很懦弱,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只会想要结束生命。不过听到任故文的夸赞,单念致又很高兴,捧着碗到自己面前,有些小得意,道:“我当然知道啦,我在家吃饭,都是厨师把虾壳去掉才端上来的。”
任故文轻轻笑道:“赶快吃吧,单小少爷。”
一顿饭在愉快的氛围下吃完,单念致捂着肚子靠在沙发背上,走路的力气已经没有了,现在只想躺着。任故文不催,等他休息够了才离开。出门后,任故文问道:“接下来想干什么?”
“想干的事可多了,”单念致上了扶梯,偏过身仰视任故文,道:“不过现在有件要紧的事,得赶快找个住处,不然晚上该露宿街头了。”
任故文下行一台阶,和他并排,道:“找房子没那么容易,而且有些无良中介特别难缠,你不一定能分辨出来。”
单少爷在这一领域的经验为零,泄气道:“实在不行住酒店吧,我的钱还能撑段时间,等开学后就住学校。”
任故文轻轻点点他的脑袋,下了电梯,道:“开学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那点钱留着吧。”
单念致水汪汪的大眼盯着任故文,道:“那怎么办?我也没有别的朋友,总不能住你那个出租房里去吧。”
任故文轻咳,道:“你要是实在没地方住,可以来我这。”
“但一直都是我麻烦你,”单念致长长的叹了口气,在任故文看不到的地方,狠狠为自己厚脸皮鼓掌,得寸进尺道:“我身体不好,地板太凉,睡沙发也不舒服。算了,还是住酒店吧,开学前打工赚点钱,刚才吃饭的那家是不是就印着招工?走,回去问问。”
单念致作势往回走,毫无悬念的被拉了回来。
任故文不是没看出他是故意博同情的,但还是心软了,嘴上却不饶人,道:“你看起来像是刷五个碗能打碎四个的,小小年纪打什么工,走,去书店买书,回去学习。”
单念致扬眉,道:“什么意思?”
任故文神色颇为不自在,难得没看着单念致说话,道:“让你睡床。”
“我跟你舍友可不认识,不睡他的床。”
“睡我的床。”
“那你睡谁的床?”
“睡、我、的、床!!!”
是同一张床。
这下单念致放心了,抱着花跟在任故文身边,说来也奇怪,自从餐厅里的那位服务员姐姐说了情侣有活动之后,任故文每隔几秒就要看一眼对面的花束,到最后怎么都不肯拿了。
为此,单念致还是有点小小的遗憾,不过这一整天,终归是瑕不掩瑜。单念致成功的进了任故文的房间,换上任故文的睡衣,躺在了任故文的床上。
一个人在房间打了半个多小时的滚,任故文才从浴室出来,一进门瞧见床上的单念致,心情沉重道:“我睡眠浅,你晚上尽量不要乱动,也别发出声音。”
单念致坐起来,乖巧点头。任故文从门前走到了床边,单念致的眼睛也一路跟过来,看不够似的。
“我们现在就要睡觉了吗?”单念致问道。
“你可以看手机,不过要静音。”任故文说。
单念致哦哦点头。
身边多了个人,纵使动作再轻微,也很容易察觉到,关掉灯后,任故文一直睡不着,脑海里反复播放着白天餐厅里的一幕。
那么近,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近。单念致比他小三岁,任故文一直把他当做年幼者照顾,可单念致想的不是这样,任故文看得出来,那双眼睛里有热烈的爱意。
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任故文手抵额头,心道:崇拜也好,友情也罢,为什么偏偏是我无法回应的情感。
-
任故文面朝衣柜,单念致面朝他,两人同盖一张单薄的凉被,隔的很远。
一个姿势卧的久了,单念致想活动胳膊,想起任故文的叮嘱,最终忍着不动。
背后呼吸平稳,应该是睡着了。任故文翻身平躺,没想到余光瞥见一双明亮的眼睛,正在黑暗中望着自己。任故文心脏猛地一跳,问道:“还不睡?”
单念致晃了晃僵硬的胳膊,道:“我第一次和你睡一张床,有点不习惯。”
任故文道:“我也是。”
“我是不是影响到你了,要不然我还是去住酒店吧,其实白天我是骗你的,我不打工,也有人能接济我,”单念致这次是真的心生愧疚,一张小脸满是歉意。
任故文笑着转移了话题,道:“你买的那束花很漂亮,放在客厅里,我室友回来瞧见,肯定以为是哪个女生送我的。”
“我不是女生。”单念致说。
任故文没想到他会纠结这个,点头道:“当然啊,等明天早上他看到你,肯定会大吃一惊。”
明知道任故文是在开玩笑,让自己不要有心理压力,单念致却愈加难过,心道:任故文喜欢的是女生。
单念致是个极度乐观和悲观的人,两种复杂的心理状态常在脑海里打转。高兴时,他看全世界都是快乐的;难过时,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此刻他在想,任故文是一个可怜的人,好心救人,却从此被纠缠上了。
单念致比无良中介还要可恨。
单念致轻声道:“对不起。”
任故文敏锐的捕捉到低落的情绪,看过来,道:“为什么道歉?念致,别多想,明早我带你去吃楼下的灌汤包,不过你要在九点前起床,不然人家都买完了。当然,你实在想赖床,我也可以买了放保温盒里,等起来了再吃,味道会比刚出锅时稍微差一点点就是了。”
单念致道:“任故文,你是天使吗?”
任故文笑道:“我姐姐常给我讲一个故事,上帝送婴儿来人间的时候,如果遇到特别喜欢的,就会在他身上留下记号。我就是被上帝打下烙印的婴儿,回天堂后,上帝会补上我的翅膀,让我成为真正的天使。”
尽管知道故事是假的,单念致仍旧问道:“很疼吗?”
任故文道:“一出生就哇哇大哭,你说疼不疼?”
单念致替故事里幼小的婴儿伤痛两秒,而后反应过来,脸上渐渐露出笑意,表情生动起来,反问道:“照你这么说,全天下的人都是天使了。”
任故文勾了勾他的鼻子,道:“没错,所以不光我是天使,你也是。”
单念致惊奇道:“那我去了天堂也会有翅膀吗?”
“不会。”任故文说。
单念致不理解,道:“为什么?”
任故文:“因为上帝的翅膀不够多,只把翅膀给九十九岁以上的人,礼让老人懂不懂。”
单念致张了张嘴。
任故文道:“好了,别问了,想要翅膀的话,现在赶快睡觉,熬夜的人可活不到九十九。”
单念致却没老实躺着,反驳道:“我看网上人家喝酒抽烟都能活到一百岁。”
“他们不归上帝管。”
“那归谁管?”
“阎王爷,黑白无常,玉帝老儿,齐天大圣,谁都行,反正不是我。”
这句话又勾起单念致无数疑问,可见任故文闭上了眼,便噤声了,自己在脑海里胡乱编造一个合理的答案。
-
寂静的房间里,门外传来突兀的嘎吱声,苦命加班的舍友回来了,看到桌上的花,瞪大了眼睛。
“万年铁树带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