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还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又听见宋城说“两万”。

“什么？”沈宁顺着他的目光低眸，发现自己攥把手太紧，箱子主人抢不过。

沈宁松开“两万”说，“一路顺风。”

“嗯，走了。”

视线中的背影消失，沈宁接起响了许久的电话：“什么事？”

“你快递，非得本人签收，我冒领了，”那头的声音听着懒洋洋的，“走之前刚给你收一个，又来。扰大爷清梦，你记着点，回来补偿。”

“新办的信用卡。”

“又是社区任务？这回领了几个鸡蛋？”

“一壶油，给李阿姨了。”

那边砰的一声，估计是薛老板把自己砸回床上了，声音越来越低，“哦，今晚能赶上么？”

“能。”沈宁没再听见回应，自觉把电话挂了，下一秒屏幕又亮起来，他接起来，“老周。”

“城子回了？”周时问。

“刚进站，”沈宁往外走，“对了，叔叔阿姨最近在练太极，下回你让小溪帮忙挑两套练功服，要白色的。”

“好，谢了。”周时问，“这两天相处还成？你说在吃饭我也没多问。”

沈宁扯了下嘴角，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就嗯？”周时乐了，这人话少就是在动心眼。

“不然？”

“让我把他哄过来，就表示不躲了吧？”

沈宁顿住脚步，转过身望向车站：“他要真来，就不躲了。”

“沈哥往右！过了……往左……再往右……”

“小宋儿，你不是耍我吧？”

“快点沈宁！再右一点点……”

“诶诶诶——啊！”

砰——

“嘶……”

宋城拍开灯，揉着膝盖坐回到床上，想着刚才那个梦哂笑，沈宁以前还真没少替他背锅。

院里那棵枣树，明明没怎么打理，却结出了果子，勾得他和沈宁一阵觊觎。

趁郑姨不在，他踩着沈宁的肩膀去摘，结果就是枣和沈宁的屁股都开了花。

他啃着郑姨买回来的枣子，在旁边数着数：“……八、九、十。郑姨，到了。”

郑傲君自己也累得慌，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就歇了：“臭小子！干坏事也不知道护着点宋儿。那树上的枣又苦又涩，买回来的还不够你们造？”

沈宁接过宋城扔来的枣子：“好甜，还得是我老妈会买。”

“臭小子！就你嘴甜！”郑傲君起身进厨房，“宋儿，今天吃猪蹄，给你补补。”

宋城失笑，那天摔下来有沈宁当垫背，倒是没伤着，只是前一天晚上从床上摔下来磕到了脚踝。

按照郑姨的理念，吃啥补啥。

他活动了下膝盖，这回摔得不狠，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决定去公司收个尾。

昨晚系统出问题，他和技术部一群人干了个通宵，不出意外，现在怨气很重。

新官上任三把火，宋城还在拾柴火，要烧就要烧得持久。

原先公司的人爱怎么来怎么来，他暂时没兴趣动，只用了一周时间，将过去积攒着的报销、奖金全理清楚。

来之前，师父老刘就和他说，这里和总部不一样，事事有分工，财务、人事、行政的活都好似一人干，前段时间还跑了一个。

“怎么不分开？”话出口，宋城也觉得问得蠢，没有产出的子公司，说好听点，是准备优化，其实就是正想方设法逼人主动离职，好省下赔偿金。

“不想投入了，原本打算解散的。这不是刀还没落呢，那边汇报上来说中标了，还是政府的标，上面就觉得再缓缓，好歹也只是个招牌。至于能不能盈利，就看你的了。”

正想着，老刘就来了电话，宋城接起来：“师父，款下来了？”

“下来了下来了！”老刘不耐烦，“有你这样的徒弟么，一天八百个电话问师父要钱。”

“那您换一个。”

“嘿！成心气我是吧！”

“不敢，”宋城停下车，“钱到了好做事，我到公司了，您先忙。”

进了公司，他找到兼着财务工作的行政小尤：“进来下。”

“宋经理。”小尤搬着电脑进来。

“查下账户余额。”

“好。”没一会，小尤小声惊呼，“一千万？！”

宋城直接下达指令：“按照你之前整理的数额，报销、工资，再算上社保公积金差不多50万，欠着上游公司的100万，走流程我来批。”

“我吗？”小尤问。

“u盾会操作吗？”

“会是会，但是我不是专业财务……”

宋城轻轻扣了下桌子：“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你现在的职务是行政，但其实公司后勤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包括之前人员的离职手续。”

小尤摆摆手：“就顺便，主要他们都不会。”

“你会。”宋城语气没什么起伏，“所以我和总部商量了，除行政以外的财务人事基础工作交给你，比较专业的在做账报税还是总部处理，工资给你加50%，你愿意接手吗？不愿意我就重新……”

“我愿意！加价不加量，傻子才不愿意！”小尤接得飞快，说完醒悟对面是新来的老大，又讪讪坐回去。

“下回不要把自己底牌交这么快，”宋城笑了下，“容易吃亏。”

“嗐！我这岗位的市场价我还是清楚的。”

“那你先去忙，提个两千备用金，以后买办公用品不要自己垫钱。”

“好嘞！”

“这招用挺好，”周时在电话里说，“宋经理，都会收拢人心了。”

“还不是你教得好，时哥，别寒碜我。”宋城再抬头时外边天已经黑了，落地窗外盘踞着灯火的巨龙，忽然就想到小时山的星空，索性给周时打了个电话。

“过去有段时间了吧？”周时问，“见着老沈没？”

宋城嘴角落下，消息发过去十分钟了，那人也没反应。

“他忙起来就这样，刚好周五了，你直接过去，到他那放松下。”

宋城还没开口，周时就说：“我把地址发你。”

“不用，”他闷声回，“我知道。”

“哒、哒、哒……”

皮鞋与青石板敲打出规律的沉稳步伐，西装裤熨帖地包裹着臀腿，腰带掐出窄腰，白衬衣宽松，袖子挽到手肘处，胳膊微抬，骨节分明的手指扯开领带，步调一转，进了旁边的酒馆。

“来杯水。”

“哟，哥们，这是下了班过来的？”调酒师擦着杯子瞥他，“我们这的水可跟酒一个价。”

宋城抬眸，没说话。

“得嘞！”调酒师顺滑地转了圈，手中多了个杯子。

玻璃杯搁在吧台，不轻不重的一声淹没在骤然爆发的音乐浪潮中。

“你们老板呢？”宋城把玩着杯子，目光转了一圈。

“找我们老板？”调酒小哥撇嘴，“那您可来不巧，他今儿不在。”

“去哪了？”

“凭什么告诉你？”

小哥警惕，他家老板虽然招蜂引蝶，但最近安分，都没怎么出门，这人估计是搞迂回战术，他眼神一晃：“你要看上对面的，就直接出手，来我这打探，没、用！”

对面的？女老板？

宋城往外瞧了眼，对面关着门，门口挂着个红灯笼，灯笼上龙飞凤舞地写着两个字——"客栈"。

这字迹挺眼熟，他转过头，不怎么客气：“对面的和你们老板挺熟。”

“不熟的话——”调酒师露出个暧昧的笑，“你来我这干嘛？”

酒馆内闷热，宋城解了一颗扣子，对面那人眼神明晃晃地划过，他一阵莫名，继续问：“对门是个美女？”

“什么美女，你……”

“小五，”戴着红色玛瑙串的白净手腕搭上调酒师肩膀，来人有气无力地喊，“水——”

小五将水杯塞他手里，下巴一扬，“找你的，老板。”

男人一口气灌完，眼睛睥着宋城，放下水杯扯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找我？”

宋城打量着，这人卷发及肩，骨相很优越，嗓音听着不是喝多了就是刚起床，他蹙眉：“你是老板？”

“如假包换。我们认识？”那人也在打量他，眼神有些玩味。

“找错了。”宋城扫码付款，起身走人。

“欸，等等！”那人叫住他，“你找姓沈的？”

“认识？”宋城转过身看他。

“我还认识你，宋城是吧？”那人顺手拿了小五刚调好的酒，笑得轻佻，耷着手腕晃晃，“喝了这杯，我就告诉你。”

宋城看了眼手机，沈宁还没回消息，周边又爆发出一阵哄闹声，他揉了下耳朵，大步走回到吧台。

那人都来不及阻止，就见宋城仰头、吞咽、放下杯子，眼睛通红盯着他，不过三秒，脑袋“砰”地就砸吧台了。

“靠！”薛琦召吓得后跳一步。

“倒了？”小五送完酒回来，伸出手指想戳戳宋城，被薛琦召狠狠拍了一掌，他嗷地跳起来，“老板！”

薛琦召拿起杯子闻了闻：“你下回再调这种要人命的度数我先办了你！”

“嗷——”又被拍了一掌，小五委屈，“我打算自己喝的，这谁啊？！”

“闯祸了。”薛琦召幽幽道，“去，把对门那祖宗叫过来，就说他弟倒了。”

“靠，沈哥的人？”小五一个跃起，跳出吧台直冲对门。